1 九州的六月已經是驕陽流火,僅僅是上午九點半鐘整個南面的天空就讓人無法仰視了!南方的海島型氣候讓空氣中的溼度居高不下,加上今天又沒有風,使人彷彿置身於蒸籠一樣。你千萬不要隨意走動,不然就會切身體會到大閘蟹入鍋後的感覺。
盔甲是沒有辦法貼身穿的,從理論上講,應該在盔甲裡面再穿上一身薄棉衣纔對。因爲甲冑自身的內襯通常情況下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在裡面穿得厚實點兒既可以避免擦傷皮膚,又可以降低衝撞時造成內傷的可能。
一個問題隨之產生了,究竟是冒着中暑的危險穿上盔甲,還是冒着受傷甚至死亡的危險不穿盔甲?這可實在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通常情況下是級別越低的人可供選擇的範圍越小,而一旦選擇錯誤後要承擔的後果卻越嚴重。
天正七年(1579)六月二十三日,在日向國耳川畔我和我指揮下的八萬三千軍隊就面臨着這樣痛苦的選擇。其實也不止是我們,同樣的問題也困惑着河對岸島津軍的四萬五千人。
"這個鬼天氣!"我狠狠地咒罵了一聲,拿起一條幹淨毛巾伸進領子擦了擦,再拿出來時已經帶上了微微的酸味。同時我手邊還有許多條這樣的毛巾,而用過被拿走的已經忘了有多少。我裡面的衣服都是輕薄透氣的螺綢,但還是溼漉漉地粘在了身上。"爲什麼要在今天作戰,早知道不如放他們走了!"汗水順着眼眉的縫隙向眼睛流去,我喃喃地咒罵到。
十天前秋月城陷落了,水淹之計雖說費了一番力氣,但是卻是在毫無損失的情況下破了城,一切全都值了。其實很多人的認識上都有誤解,除非是特別有條件的地形,不然水不可能會淹到城頭上,能到半截就很不錯了,而且也是足夠了。想想看吧!街道上全都淹滿了齊膝深的水,睡覺、吃飯只能在屋頂上,對了!吃飯,根本沒法生火,一切都只能吃生的,這樣的城還能守嗎?至少……你會去守嗎?
在秋月城破的那一天,一直駐留在豐前的毛利軍逃走了,集中所有水軍船隻並在半天之內上船而去,丟下了大批輜重,以致我都沒來得及對應。既然走了就由他去吧,反正留在這裡也沒他們什麼事。我還是留下力氣,去對付島津家的那幾個吧!
島津義久也是想跑的,但是前田慶次的小幅主動出擊粘住了他,等到我率領會合了大友宗麟、鍋島直茂、大村純忠的部隊趕上來時,他剛剛進入日向。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反身迎戰,另有島津義弘率兵一萬五千會合其中。
"那些島津逆賊不會體諒殿下的這番好心,選這麼個地方停下來合戰只怕是早有預謀的!"坐在我身邊的大友宗麟抖擻着臉上的肥肉對我微笑到,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雙下巴上流了下來。雖然不直接作戰的大羣豪族、城主、武士圍在四周,人非常的多,但卻只有我們兩個人打着傘蓋。"島津家的人素來狡詐,一向並無信義可言。兩年前就是在這裡,在下中了他們的誘敵詭計。這次他們又選擇了這個地方,而且佈陣似鬆實緊,緊守住了所有前進的通道,還望予州殿下詳加體察!"
"嗯、嗯……"我無意義地應了兩聲。雖說聽清楚了他的話,可昏沉沉的腦袋此刻卻並不適合思考。拿起一杯茶來咕咚咚喝了下去,雖說陷於條件沒法冰鎮,但增加一下體內的水份總是好的。"大友殿下原來也來過這裡,那有什麼實質性的建議嗎?"我反問到。
"還是穩紮穩打的好,畢竟我們的兵力要超過他們一倍……"儘管因爲身體過胖受到炎熱更加殘酷的折磨,但他還是詳細地向我闡述起了自己的看法。爲了今後在九州的位置,他要儘可能地現實出自己的價值。
我雖然靜靜地坐在那裡,但實際上並沒有在聽,這麼作只是爲了顯示一種對他的尊重而已。具體的戰略在兩天前已經制定完畢,不過他並不在知曉內情的人員之列。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照着預定的"劇本"演下去,同時等着幾個配角進入劇情。
"大友殿下,那裡是什麼地方?"等他好不容易說完了,我指着河對岸約有百丈之外一個高崖上的小型城堡明知故問到。"那座城堡雖然不大,但位置險要而且突兀。確切的說是我看它非常不順眼,您認爲可以先拿下它嗎?"
"這個……只怕是非常困難!"大友宗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我想赫勒拿島上的拿破崙在提起滑鐵盧時,也不過就是如此了。"那裡是高城,可謂是全日向最堅固的城堡了。在兩年前的那次合戰當中,我軍也是猛攻那裡,可結果卻是久攻不下消磨掉了士氣。其實後來我想,還不如分出一小部分兵力先把它圍起來,那樣的效果可能反而會更好些!"
"哦,沒有拿下來嗎?"我"困惑"地連連眨了幾下眼睛,好像極其難以理解。"那當時一定是力量不足吧!雙方各有多少兵力?"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了,居然可以作得如此"真誠"。
"這個……既然是在日向,還是由伊東殿下來介紹吧!"大友宗麟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就把"皮球"踢給了伊東義佑。
"予州殿下!"看到聯軍的兩位統帥看向自己,伊東義佑急忙走了上來,其是他一直站得也不遠,時刻在注意着前面和這裡的狀況。
要說對於戰局的緊張關注程度,伊東義佑甚至比我還有關心。在已經將近七十的高齡被趕了出來,實在是人生一大悲哀,雖然身體不錯但不知道還能撐幾年,畢竟已經是這個歲數了,所以他是最盼着我能夠在今天一擊而勝,以致連炎熱似乎都感覺不到了。光勝還不行,還必須顯示出自己的價值,至少要表示自己對織田政權和它的代言人是無比忠誠的,不然憑什麼把十幾萬石的土地給你!
"伊東殿下,有件事想請教一下!"我對他和藹說到。這顆"棋子"我本能地感覺後還有用處,但是怎麼用還沒想好。
"在予州殿下面前不敢當請教二字,竭成效力而已!"感覺到了一定的自我價值,他的語氣裡略略帶上了興奮。
"那座城池殿下看到了嗎?剛纔大友殿下告訴我它叫高城!"我再次指着河對岸的那座小城說到。"那座城池的位置過於難堪了,我軍無論進退都會受到它制約。我想在第一輪進攻中就先拿下它,殿下知道其中的詳細情況嗎?"
"在下略知一二……"見我提起那裡他的神色流過了一絲失望,但還是詳細介紹道:"高城確實是一座老城了,修建時就地取材用的是附近山上的石頭,其實在日向中南部的城堡大多是這樣。高城也不大,守軍一般會在五百到八百之間。因爲地理上的重要,島津在侵佔日向後不久就派來了猛將山田高信擔任城主。如果殿下有命的話,用五倍左右的兵力圍城在下有把握在10天內攻克,要是在對壘的同時……"
"在下還需要再考慮一下,不過就不勞動伊達殿下了!"我真不知道這個垂暮的老人怎麼會有如此"浪漫"的想法,還把軍隊交給他?敗了自己的家業難道還想來敗我的!"命令前面的部隊準備進攻,看來島津軍是不敢在我面前先出手了!"我說着搖動了一下手中的軍扇,傳令兵向前面的幾個集羣跑去。
這次因爲是多勢力協同的大兵團作戰,所以一線不可能是由我一家獨對。在綜合平衡之後,前田慶次、大谷吉繼、香川元景、鍋島直茂、志賀親守被擺在了第一線,對岸那邊因爲地形山嶺縱橫區域較窄,所以第一排只有三個集羣。
在不久之後,我方的五支部隊開始緩緩地向前推進,前沿的部分人已經下到了河裡。雖說在烈日炎炎下又穿着盔甲,但還是走得相當快,包括那些素質不是那麼高的部隊。稍後一些我纔想明白,原來是下了水可以涼快些。
耳川中的水雖說不是很深,不過河底卻也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行至河中心時,部分隊列已經出現了散亂的趨勢。
"嗯?"我忽然皺起了眉頭,從馬紮上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用軍扇遮住了陽光。
"讓予州殿下見笑了!"看到我不悅的神色,大友宗麟有些惴惴。"九州的部隊實在是無法與諸星旗下部隊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別。請諸星殿下傳令申斥,以求……"
"大友殿下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非常疑惑地於前面的情況,除了前田慶次和大谷吉繼之外的隊伍都相當密集。"不是昨天已經通令過了嗎!島津軍也有大炮,務必疏散隊型。怎麼還是這樣?"
"這……這已經是很疏鬆了啊!"對我這個指責他有些手足無措,同時又有些費解。"常識上一旦再要分散,將無法面對騎兵的……"
"大炮一響還用得着騎兵,就等着……"我真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按理說大友家也有不少使用火器的經驗啊!
"轟隆!"我這裡還沒有和大友宗麟掰斥清楚,對面一個小坡上的陣營裡閃起了一道紅光。炮彈還偏偏就落在了志賀親守的隊伍中,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