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的人，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一時間竟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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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清早，便是我離開海西的日子。大前夜，我按照海西的風俗，向爹奉上了最後一次茶。
爹滿意地接過茶盅，輕抿一口，點頭笑道：“只怕這般好的茶，此後再也喝不到了。”
我低下頭，不知說什麼纔好。
“玉兒，”，爹說到，“再過一日便要離開這裡了，可還有什麼事情，下人沒有辦妥的？”
“我......”，我欲言又止。
“郡主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繡陽在一旁笑吟吟地說。
“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見見姨娘。”
繡陽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那裡，爹微微一怔，旋即恢復正常，漫不經心地說道：“見她做什麼？”
“姨娘養我十五年，如同孃親。明日一別，不知能否再見。女兒只有這一個願望了......”
爹挑了挑眉毛，不理會繡陽越來越難看的表情，道：“這個，自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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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姨娘現在，便坐在了我面前。
九鳳珠釵，翡翠玉鐲，綾羅綢緞——這些身外之物將姨娘打扮得嚴嚴實實，若非那張姣好的臉仍是舊時相識，我險些認不出來她了。
“怎麼？”倒是姨娘先開口了。
“我......”，我一時語塞。
姨娘嘆了口氣，絮絮地說了下邊一番話——“你爹頭幾個月瞧上了我，說我若是不隨他，你的命就沒了。我想着你，這纔沒奈何地答應了他。誰成想？唉，若知你是這般的，死一萬次也不會跟了他。”
我終於明白了那日夜間看到的黑影，但卻搖搖頭：“可是，我卻希望你能有個男人，至少，可以有人依傍。”
“男人？”姨娘苦笑了一下，“這話倒是不錯，可誰會願意跟了你爹？！你爹是有名的海西薄情王，遠的不說，這繡陽才入府幾天？你爹就已經待她不像樣子了。”
“什麼？”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繡陽風頭太盛，”姨娘沉吟道，“全府上下，只怕也沒有幾個中意她的。只說飛霞那件事情，做的，實在是有點絕情。不過，這也不差，和她娘當年一模一樣！”
“這......這是什麼意思？”我越聽越糊塗，“飛霞怎麼了？她娘又是誰？”
“你不知道麼？飛霞被她活埋了！這個女人，虧得飛霞伺候了她那麼久！！說到她娘，咳，說起來，也是半個海西人。當年，是太后的陪嫁丫頭，後來不知怎麼勾到了中原的一個王爺，就心心念念地要把王妃弄死,好自己做正主兒。那個王妃怎會任一個宮女擺佈？一知道了實情，就把她找藉口下了大獄。後來，她在大牢裡生下了繡陽。她自己口口聲聲說這是王爺的孩子。可王妃壓根就不承認。最後還是太后開了口，把這個孩子放進宮裡做了宮女。”
我皺了眉，“那個王爺難道不清楚自己還有個孩子？太后竟也沒有知會他？”
“不過是個女孩子，誰會在乎？”姨娘苦笑道，“譬如你，若不是生得出挑，又怎麼會讓王爺注意到你？”
我悶悶地不吱聲，半晌，問道：“那你現在這樣子，我想這還不差，若是去了中原，我也放心了。”
“你多操心自己罷。”姨娘道，“中原不比海西，都說那裡是禮儀之邦，可你記住——後宮之中，寵辱之事反覆無常。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比海西不知強多少。你自己說話做事，一定要小心......”
“姨娘！”我突然地打斷她，“你，愛過什麼人麼？”
姨娘深深地看着我，道：“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誰？”
“太子！”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我的心下泛起一絲酸楚，“或許罷。”
姨娘眼神悽然地看着我：“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子，你和你娘一個樣，重情重義，可是，男人卻不然......你不用說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得看開時需看開——從前我一直恨你爹，因爲他的薄情，害死了你娘，也負了我（海西風俗，庶妹隨姐嫁）。可是，恨了這許多年，又能怎麼樣？苦的，還不是你我？倒不如寵辱不驚，或許還能換來一絲平和。”
薄情？！猛地，安姬幾個月前的話衝進了我的耳朵裡——“你可真聽話阿！”。原來，我一直固執相信的專情竟然是一個彌天大謊。我早該猜到的——不然，爲什麼偏偏在太后來的前一年，我會在王府裡榮寵至極——這和繡陽說的時間竟然分毫未錯！父母的專情不過是爹穩定我心緒的一個幌子罷了！一時間，我黯然地垂了頭，姨娘心疼地握住我的手，末了，塞給我幾張紙片。
“這是先前中原的女子帶過來的爭寵的秘方，大約是保胎的，也有一些，是暗箭相算的，你晚上回房好好讀上些個。可記住了，後宮之爭，只怕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切記切記，步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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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西的嫁妝是全族人準備的，金銀，首飾，甚至於牛羊牧馬，豐厚的禮單讓太后只有點頭的份。
離開海西的前一夜，福升帶了一個小女孩給我看。
“長郡主，這是您的陪嫁庶妹。”福升恭恭敬敬地說，連稱呼都變了。
我揮揮手，讓丫鬟們停止了梳妝。擡眼望去，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怯怯地看着我，福身請了安。
“你多大了？”我問道。
小女孩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福升忙陪笑道：“這是萬姬的小女兒，今年8歲。”
“萬姬？”我皺了眉頭，“她人呢？不是正當年華麼？怎麼捨得把女兒送走？”
“十三小姐是萬姬的庶妹所出，”福升忙回道，“萬娘娘她......不甚......”
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我向芝蘭使了個眼色，她過來把小女孩牽了出去。接着，我從梳妝匣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紅包，丟給了福升。
“長郡主，這......”
“這些日子，多虧您照應，”我淡淡一笑，“臨別之時，這些東西不成敬意。對了，聽說您家大少爺一直有意讀書習武，我昨兒已稟明爹爹，您家大少爺，明日就可以去海西防營參加操練，脫離奴籍。”
“長郡主。”福升撲通一聲跪地，“長郡主的恩德，福升謝過了，郡主若有吩咐，福升一定萬死不辭！”
“我只求福升管家兩件事，”我淡淡說道，“一，保我姨娘一生平安無虞，一夕失寵，生活無憂。如何？”
“長郡主放心，只要福升還有一息尚存，一定盡力護得大夫人周全。”福升說罷，看到我有些不解的眼神，補充道，“長郡主可能還不知道，王爺明日就要將您的姨娘扶做府中的大夫人了。”
“是麼？”我有些不解，但旋即正了神色，道，“即便如此，還是要大管家盡力，此爲其一。其二......”
我故意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對萬姬，還有她的庶妹......除掉她們。”
“郡主！”福升呆在了地上，“此事，萬萬不可！”
“哦？是麼？有何不可？”我斜睨着他。
“萬姬是主子，福升是奴才！”
“哦？”我微微一笑，“那麼，我也是主子，您家三少爺也是奴才，不是麼？”
“長郡主......”福升瞪大了眼睛。
“不錯。”我點點頭，“這是我剛向爹討的侍衛。已經記在陪嫁名冊上了。他現在啊，正和我這的人一塊，高興着呢。”
“長郡主！”
“怎麼樣，大管家，這件事情做起來，並不吃力吧，聽說萬姬又懷孕了，她那個妹子也一心要討好她，怎麼，這，不是絕佳的機會麼？”
福升僵跪在地上，良久，叩下頭去——奴才唯長郡主命是從！
我點點頭，他出去了......
芝蘭在一次回來爲我卸妝時，小聲問道：“小姐，您這是何故？”
“哼，”我冷笑了一聲，“反客爲主，只可惜，姨娘已告知了我，她晚了一步。我不會讓她如願的。”
臨睡前，我遣散了下人，再度抖開姨娘塞給我的那些小紙片，小小的紙上，第二頁密密的寫着——“麝香，墮胎之藥，量少而行效......離魂散，飛燕合德房中之術，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