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你先起來。”
等二虎起身後,王世華才疑惑的問道:“講講,到底誰能逼的你磕頭?”
“除了我阿爹還能有誰?”
一說起這事二虎就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憋屈的人:別人立功都是往高處升,只有他是越立功越往下走。給王世華立功,卻被阿爹一巴掌拍去看守城牆;好不容易天上掉下個大功勞,結果,就因求給刺客說了次情,阿爹直接將他發配去守城門。
“二虎啊!這事我還真不好講。”王世華笑嘻嘻地說:“虎叔肯定有他的打算,你講我要是這時候打亂了他對你的磨練,豈不是對不起虎叔的這份苦心?”
“可是我真的想不通,自己哪兒做錯了?”
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虎叔在對二虎心性的磨練,可二虎身在其中就是看不明白,讓別人怎麼說?
“這樣吧,二虎,你先去頂幾天,就當是給自己放假。等我從王家坪回來,再跟你阿爹講講。”
“那你可一定要講啊。”
“放心。”王世華苦笑着點頭答應。又道:“給那個鐵石頭規定的期限正好跟我回王家坪的日子是同一天。他萬一來了,你可得把他給我看住了。”
“是!”
一旁的二狗子卻插嘴道:“少爺,他要是不來了?”
“不可能!”二虎怒視二狗子,道:“這樣的好漢,豈會貪生怕死?”
王世華懶得聽他倆爭論,向阿霞的房間走去。
三天後清晨。
王世華帶着護衛隊騎馬出城,馬匹上掛着兩隻簍筐,遮的嚴實。
剛到城門口,遠遠就見二虎牽着馬,跟護衛隊一樣的裝扮,在門樓下翹首以待。
聽見了馬蹄踏在街面青石板上的“嗒!嗒!”聲,他就開始緊張了,見到王世華,笑的有點尷尬。
王世華騎在馬背上停在他面前,一邊摸着馬的鬃毛一邊對他笑道:“我聽人講,你這兩天在這裡守的很認真,搜查的很仔細,就差連大姑娘小媳婦的肚兜裡都要看看是不是藏東西了,是不是真的?”
護衛隊們鬨堂大笑。
二虎怒視他們一眼,又看了王世華一眼,摸着腦袋,有點尷尬的解釋:“少爺,您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不過是聽我阿爹講這段時間不太平,要儘量搜查的仔細些。”
王世華忍住笑意,又問道:“可我記得前幾天讓你在這裡等待那個鐵石頭,你不是答應了麼?怎麼,想反悔了?”
“少爺,您就饒了我吧。那活誰都幹得了,我已經跟別人講好了替我招待他。”二虎也顧不得多想,抱拳求饒:“少爺,我要是還在這裡守城門,萬一有麼子事的話,估計阿爹會直接讓我去放牛。”
王世華仔細的看了看他這身護衛隊的裝扮,笑道:“你就真的這麼想加入護衛隊?”
“不想是孬種!”
“講的好!上馬,跟我走。”
“是!”
“駕!”王世華一夾馬腹,大喝一聲,在護衛隊的簇擁下,在一陣馬蹄踏在青石板的“嗒!嗒!”聲中,向城外衝去。
王家坪位於龍塘鎮北面,相距二十多裡,目前有七百一十三戶人家。除了九十九戶姓王,其餘全是依附王家生存的它姓。
王家坪依山傍水而建:居住地被上千根水桶粗的木柱圍繞,中間還建有十餘座磚瓦結構的碉堡。在它的南面有條寬約十米,最深處約三米的皮渡河,上有一座石橋,另一端還建有吊橋,是唯一一條進入的通道,在河水的對面,則是數百畝良田,外圍還有觀察哨。身靠一座名曰神椅山的大山,高約五百米,像一把座椅,三面都是百米高的懸崖,唯有面對王家坪的方向是面斜坡,酷似一把大座椅。上面早就被王家經營多年,爲的就是萬一山寨別攻破後,大家可以有庇護的地方。
這樣的地形看起來容易攻破,實際上它最關鍵的地方就在於身後那座神椅山:只要全寨百姓往山上一躲,在正面的幾座堡壘裡多加人手槍支,再在兩邊‘扶手’處安排足夠的人槍,將形成天然的三面夾擊。正常情況下,不付出十倍的代價根本別想攻破。
跟往常一樣,來到觀察哨後,王世華就下馬步行。
山寨遠遠可見,但更吸引王世華的是這數百畝良田——王家的糧倉啊!罌粟根本就不準種在這麼好的水田裡,這是老太爺生前定下的祖訓。
眼前是青色的世界,青釉的稻桿直如標槍,被山風一吹,如浪潮般微微彎腰,可視風吟;青釉的稻穗已經開始結子,剝開後,一點乳汁似的瑩白液體沾在手上,舌尖輕嘗,香甜可口。
“感謝上蒼照拂,祖宗庇佑,我王家又得一個好豐年啊!”舌尖上傳來的香甜,讓王世華忍不住感嘆,幸福充盈於胸。
王世華走在溝渠邊,右手手指張開,與稻穗輕輕擦過,手中傳來的感受讓他的心異常平靜。
一些婦女抱這頭帕,揹着揹簍,帶着自家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在細心的除草。
“過來!都過來!”王世華跳到馬背上,對四周招手並大聲吆喝。
少年們頓時不顧一切的歡快跑過來,將王世華團團圍住,擦着汗水,眼睛裡冒着驚喜的期盼。
“你們今天讀書了麼?”
“今天放假,專門給家裡的田除草。”
王世華滿意的笑了起來:這樣的問答已經歷了無數次,可每次王世華都會如此問……王家尚武,有的是勇猛之士,可王家人以前都不愛讀書,認爲百無一用是書生,還真沒幾個善謀者。還是在王吉安的推行下,大家才漸漸接受了讀書也有出息的觀念。二虎、大狗子這一代人算是享受到了讀書的好處——他們全都識字。
“好!好!發糖,發糖。”
聽到這話,少年們火速排成一排。王世華下馬,從馬身上的簍筐裡抓一把糖放在第一個少年的手上,然後摸了他腦袋一下,笑道:“武功要練,可書也要好好讀,曉得了麼?”
“曉得了,謝謝世華少爺。”
無論男女,都是摸一下頭,囑咐相同的話,再發一把糖。少年們高興,王世華更開心,尤其是看到他們都很懂規矩的把糖小心裝進口袋,留下幾個,快速向直起身看過來的阿媽跑去,將剝掉糖紙的糖果喂進阿媽的嘴裡,母子一同甜蜜的笑着再次給王世華鞠躬道謝,王世華心頭更是幸福……當然,這是王世華對他們進行了兩次教育後的結果。規矩一旦養成,就會形成風氣,一種讓王世華及其後代都會感到幸福與充實的良好風氣。
石橋的下游是百十個孩童在戲水,或游泳,或鑽進水裡,或騎在牛背上往水裡跳……他們最大的也不過十歲,最小的才五六歲。在家族的庇護下,在父母的羽翼下,他們正處於人生最無憂無慮的美好童年時期。
當王世華的身影出現在石橋邊,這些孩童可沒有剛纔那些小少年的規矩和紀律性,一擁而上的將王世華圍在中間,紛紛向王世華伸出手,大聲叫着“少爺,我要糖……少爺,我要瓜子……”
王世華和護衛隊的馬匹上駝的全是這些零食,自然會滿足孩童們小小地要求。事實上,只要他們認得自己是少爺,爲未來的尊卑規矩打下了基礎,王世華就很滿意了。
可在上游,就完全是另外一幅大人的情景了:上游的左邊(靠王家坪的那一邊),幾十位姑娘正在洗衣服。說是洗衣服,可這是早上,洗衣服不過是個名目,真正的目的卻是在看河對岸,想從那數百條精壯的少年中挑選如意郎君,還時不時的嬌笑着對心上人指指點點,想引起心上人的迴應目光。湘西人好爽,姑娘也直爽,看上了就願意付出一切,絕不後悔,並不介意女追男。
那兩三百個十五到十八歲的精壯少年正在接受家族訓練:要麼在水中捉對用木製兵器廝殺,要麼在岸上統一練拳練棍,要麼就是在槍口處用繩子吊着快拳頭大的鵝卵石,用來練習臂力和穩定性——子彈金貴,他們每個月的最後一天纔會有十發子彈,平時只能幹練。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多麼熟悉的場景,卻物是人非:自己當年在這裡受虐時,對面的姑娘好像也是如此品頭論足,只是那時的姑娘如今只有少數幾位和意中人喜結連理,絕大多數都成了別人的堂客……一波又一波,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看到這些,王世華和護衛們一樣,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和心態,羨慕的看着他們,腦子裡浮現出一幕幕當年在這裡一樣受虐時的酸甜苦辣。可反過來想想,自己當年在橋下,看到橋上的人時,又何嘗不是羨慕的直流口水?
進入王家坪,一條數百米長的筆直大道,從山寨大門口一直通到了族長家的大門。
見王世華牽馬而過,所有人都含笑給王世華行禮打招呼,說些祝福的話。
王世華也含笑回禮。
回到家,聽到下人稟報的阿媽和幾個小媽早已等在門口。
“世華給阿媽請安。”
“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快讓阿媽看看,好好看看。”
兒女都是阿媽的心頭肉,明明王世華沒什麼事,這才分開幾天?阿媽就硬說王世華瘦了些,肯定吃了不少苦。王世華只得笑着解釋。
又跟幾個小媽和家中一些女性長輩見禮問安後,大家氣哄哄地進門。不久,就給王世華洗澡,換上新郎裝……王世華如木偶一般,被這個叮囑幾句,被那個打扮一番,直到看到有人要給自己擦粉,旁邊還有個拿奪大紅花的長輩,目視王世華的腦袋,如同在掃描這顆腦袋上哪有個洞,好吧花插進去,王世華才陡然驚醒,死活不同意,最後協商的結果是在新郎的帽子兩邊各插一根金雞毛纔算完事。
等到日頭落山,王世華終於被太陽公公從長輩的口水中解救出來——迎娶小妾的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