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李皇后想起自打玉娘承幸之後,自家做什麼錯什麼,說什麼錯什麼,她性子再直也明白了這全是玉娘在乾元帝跟前作的鬼,是以這會子看她柔順模樣,自然格外刺眼,冷笑道:“昭賢妃,善惡有報,你要真明白纔好。”
玉娘萬不想李皇后竟是說起了善惡有報,只覺得一股子惡氣直衝上來,連着口中也有些腥甜,她原本是梨花一般嬌柔的面目,瞬間眉梢眼角竟都凝了殺氣,只玉娘如今也不是五六年前的阿嫮了,頗是沉得住氣,一晃眼間又是婉轉面目,緩緩地道:“善惡有報,妾自然明白。”一面擡頭看了眼李皇后,口角還帶上了些笑意,激得李皇后眼中刺痛,幾乎立時又要發作,還是黃女官與俞永福過來勸了,才勉強忍耐住,又問玉娘:“五皇子好好地如何摔了?竟是傷得都不能下地,不說你如今代掌宮務,你也是五皇子的庶母!你這麼照看五皇子,你是個什麼心腸!”
這幾句話終於現出李媛做了這些年太子妃與皇后的風範來,最後那句話暗指着玉娘容不下五皇子,尤其有力。
無如這話問的是玉娘,她即自己過來,便是預備着叫李媛問話的,當下垂下眼睫,細聲細氣地回道:“回殿下的話,妾已訊問過,服侍五皇子的保姆說當時五皇子年紀小,腳下無根,跑快了就腿軟的緣故。她們怕擔罪責,故此彼此推諉,沒回與廣明殿的內侍總管張讓知道。妾不敢說妾無辜,只是妾看着五皇子身邊的乳母保姆都是殿下親自擇的,妾以爲必是可靠的,哪裡曉得這樣膽大,妾也後悔得很,早知道這樣,妾就該聽着聖上教訓在五皇子搬去廣明殿時將人都換過。如今妾受了教訓,已將五皇子身邊的人都換了,原先那些俱攆了出去,不復敘用。”
(上接作者有話說)
玉娘說話素來輕緩帶些慵懶,在平日聽着只覺柔媚,這會子她特意又放緩了些速度就愈發顯得漫不經心,其中又有服侍的保姆們本就是李皇后自擇的話,叫李皇后聽着,刺心已極,只她素來不長於辯駁,憋得臉都紅了。不想玉娘尤記恨李皇后那句“善惡有報”,看着李皇后幾乎是橫眉立目了,還輕聲道:“殿下可還有什麼教訓?”
李皇后叫她這句一說,再耐不住,將扶手重重一拍,喝道:“謝氏!若是再叫我知道你疏忽照料皇子皇女們,拼着叫聖上責罰,我也不能饒過你去,滾出去!”
玉娘連着眉毛也沒動下,溫聲道:“是。妾告退。”一旁的昌盛忙過來將玉娘扶起,玉娘將將起身就擡頭對了李皇后微微一笑,而後扶在昌盛的手上翩然轉身離去,只聽着身後幾聲脆響,只不知道李皇后又摔了什麼東西。
說來這回景寧摔傷原是事出突然,只玉娘脾性狡猾、計出多端,又肯隨機變化,雖這回猝不及防,也不妨礙她藉機發揮能從中取利。將景寧接回身邊又答應待得景寧傷好就將他送回去正是做給乾元帝看的:將景寧接來照顧,正是在乾元帝面前顯示個慈愛心腸,而待得景寧傷好再送回去,則是爲乾元帝此人秉性多疑,好的時候自然是好,也難保哪日不忽然生出疑猜來,不可不預作防範。
往李皇后這裡走一遭,更是玉娘知道她的習性,是個耐不住刺激的,最看不得人委曲求全模樣,是以故意來激李皇后發怒,好打去乾元帝可能因景寧那幾聲母后勾起的憐憫之情。
也是李皇后叫玉娘逼得苦,只看着玉娘影子,聽着她聲音便能生出惱恨來,哪經得起玉娘用無辜的模樣刺激,果然是恨得切齒。且玉娘熟知李皇后脾氣,說的話旁人聽着沒什麼,甚至還好說句是“大實話”,可聽在李皇后耳中,就是句句刁鑽,字字刻薄,自然是火上澆油,若不是左右攔着,指不定還能說出什麼驚人耳目的話來,只即便如此,也足夠玉娘回去在乾元帝跟前做個肯替人隱惡揚善的姿態來。
因有昌盛在,椒房殿裡的動靜乾元帝立時就知道了,連着玉娘怎麼說,李皇后怎麼說,都學得清楚。
景寧那事是乾元帝親眼目睹的,玉娘處置可謂妥當,再看李皇后,自是覺得她識人不清,惹出這樣的禍事來,不獨不知道反省還咄咄逼人,愈發地不喜,也愈發覺着玉娘平白受了這樣的遷怒,只閒閒地提過一筆,依舊不說委屈,實在可人憐愛敬重,這樣的性子纔是個母儀天下的風範。
乾元帝這人偏心起來,可說毫不講理,因李皇后如今已叫乾元帝以養病爲由禁足,宮權也被奪了,再罰也不好加刑,又不肯叫玉娘白受委屈,聽着李皇后摔了些瓷器,便不許內闈局補上,只道是:“自太/祖開國,我朝都崇尚節儉,李氏身爲皇后,自該以身作則,她即愛摔便拿自己的俸祿補上,不能糟蹋了內庫。”
未央宮中哪個不知道,罪過可惜兩個詞在合歡殿是沒有的,莫說摔幾個花斛茶盞,如今但凡有好物件兒進貢,乾元帝都往先合歡殿送,由着昭賢妃挑揀,昭賢妃不喜歡的,才往他的內庫放,這會子反說什麼節儉,簡直是將李皇后的麪皮剝了往地上扔,直氣得李皇后又倒在了牀上。
李皇后這一氣倒,滿宮上下對着昭賢妃更多些敬畏之心。尤其那些常往合歡殿走動,盼望着偶遇乾元帝好分些恩寵的,倒是識相了些,不敢輕易再來招惹,只怕昭賢妃反面。
陳淑妃看着這樣臉上雖不露痕跡,心上到底焦灼,向着景和道:“都這些日子了,如何沒查明合歡殿那位到底是哪個的孩子!”景和手上摸着同心如意佩,玉佩下綴着紫紅雜銀絲梅花絡子,一面瞧了陳淑妃眼,微笑道:“兒子傍晚帶景明來,母妃好生照應了。因着他對昭賢妃無禮,父皇很不喜歡,不許他與高母妃見面,可憐的孩子可是哭壞了。”
高貴妃從前得寵時,常仗着景明將乾元帝截到她昭陽殿去,陳淑妃並不是個心胸寬大的,聽着景和說高貴妃母子得罪,只有喜歡的,淡淡道:“你父皇原就是個偏心的,從前看重高氏時,將她的兒子也一併看重,寵得那母子三人驕縱無比;如今他滿心都是合歡殿那位,自然瞧不上驕縱的三皇子,與高氏母子來說也算是因果自嘗。“
景和擡眼對着陳淑妃一笑:“這是高母妃不會教,昭賢妃那樣聰明,不能將孩子教成那樣。”聽着兒子誇自家對頭,陳淑妃皺眉看着景和,景和只道:“五弟抱去了她那裡。雖說着是待得傷好了就送回來,可兒臣瞧着,未必。”
陳淑妃想了想,臉上就露了些譏諷地笑容:“也是。她連着你父皇這樣的人也能哄得住,何況個孩子,到時母子倆個依依不捨,你父皇心疼還來不及,哪裡捨得分拆。”
景和垂眼想着景寧緊緊靠在昭賢妃懷中的模樣:“是以兒臣請母妃好生招呼景明。待得景明多來幾回,母妃再將高母妃請了過來,好叫她們母子團聚,讓高母妃好好撫慰撫慰景明受的委屈。”
以高貴妃的性子,本就對奪了她寵愛的昭賢妃嫉恨不已,如何能受得住她們母子不過是因爲景明幾句無心之言就叫乾元帝分拆?自然是將口毒氣都呵在了昭賢妃身上,以高貴妃的性子,多半就有好戲看了,想在這裡,景和緩緩地將手上的同心如意佩握緊。
實在是不用景和這般謀劃,高貴妃這裡看着景明叫不來,便親自走了趟,也叫張讓跪攔在了廣明殿外。高貴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非是景明哪裡出了錯兒,乾元帝將他禁足了。待得景明去了承明殿幾回,而後陳淑妃又將她也請去了承明殿,母子兩個在承明殿碰頭,景明果然與高貴妃訴說了委屈,高貴妃當時就氣個仰倒,滿面是淚地道:“我可憐的孩子。”隻身在承明殿,也不敢咒罵玉娘,怕陳淑妃將話傳出去,母子倆到底是抱頭痛哭了回才罷。
高貴妃好容易忍回了昭陽殿,隨手抓了個鬥雞缸就要砸出去,忽然想起李皇后的遭遇,生生忍住了,咬着牙同陳女官道:“此事必是合歡殿那妖精搗的鬼,我只不知我的景明如何她了,竟叫她這樣刻薄!”又發怒道,:“這個賤人可別叫我抓着什麼把柄,不然我必叫她沒有下場!”
陳女官勸道:“娘娘何須氣到這樣,奴婢以爲,聖上也不過是一時惱怒,娘娘哪日親自往聖上面前求一求也就好了。且奴婢大膽說句,這對三殿下也是好的,好叫五殿下知道,凡事要自家爭氣。娘娘可只指着三殿下了。”
高貴妃聽了這話,氣才略平,又向陳女官道:“你的話也有理,只是叫我如何甘心!你往我家傳個信叫我嫂子遞個帖子來,我只不信就拿那個狐媚子沒法了。”陳女官看高貴妃氣得那樣,知道勸不轉,也只得罷了,依言出去傳信。
卻是高家如今也出了點事兒,原是高貴妃的那個侄兒歡哥,前年才新娶的妻子,去年得了兒子,原該正該是夫妻和樂的時候。偏歡哥正是少年情熱的時候,不耐就曠,就與徐氏身邊的丫鬟春曉扯在了一起,只瞞着徐氏與妻子知道,還是那春曉懷了身子,自家跑到歡哥媳婦那裡哭訴,求歡哥媳婦給她母子一條活路才事發。不想那歡哥媳婦看着溫柔,卻是個有決斷的,當時一口咬着歡哥根本沒提過這事,所以春曉不知道是和哪個野男人懷的雜種,要賴在主子頭上,當時就叫婆子們將春曉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這二十板子打下去,尋常嬌弱些的女孩子都受不住,何況春曉有孕在身,又有少奶奶的人在一旁看着,打板子的婆子要手下留情也不敢,二十板下去,春曉下身已是血流如注,莫說是孩子了,便是春曉自家的命也沒保住。
偏高家是自高貴妃得寵後才起的家,哪裡來的家生子。如今在歸德將軍府服侍的下人,一半兒是徐氏陸續買回來的,還有一半兒籤的是活契,春曉偏就是籤的活契,且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她見慣了富貴,不肯回家吃苦,這才勾搭了歡哥,哪曉得搭了條命在裡頭。
春曉自攀上了歡哥之後,她的父母兄弟也都巴望着女兒能做歡哥的姨娘,日後再生下個小公子,一家子就都有靠了,哪裡曉得春曉叫歡哥媳婦打得一屍兩命,頓時就鬧了起來,一口咬定是歡哥逼奸,叫嚷着若是高鴻夫婦不給個說法,就要鬧去衙門。徐氏無奈,只得給了三百兩銀子,兩家鋪子,纔將此事抹了去。
出了這樣的事,徐氏不怪着自家兒子胡鬧,反說是兒媳婦不懂事,將媳婦叫到面前教訓,只說是媳婦不賢,這才逼着丈夫胡鬧。不想歡哥媳婦即敢打死丫頭,自然是有氣性的,聽着徐氏這些話,哪裡肯忍,當時就說了些若不是歡哥胡鬧,哪裡會出這樣的事,都是徐氏平日沒教導好的話。這話險些將徐氏氣死過去,當時就將身邊一個賣死了的丫頭開了臉給歡哥做姨娘,生生將歡哥媳婦氣回了孃家,如今兩親家正鬧呢,直攪得徐氏頭昏腦漲,對着宮內新鬧的這一出新聞一些兒不知道,忽然聽着高貴妃見召,倒是不敢不去,滿口答應了:“勞公公走這一趟,娘娘見召可是有什麼事?”
內侍就將五皇子摔了場引出的事與徐氏交代了回,徐氏聽了忙道:“公公回去與娘娘說,妾明日就遞帖子。”又把了個裝滿銀子的荷包與內侍,將內侍送出去,想起高貴妃失勢如此,自家唉聲嘆氣了回。
又說乾元帝這般偏愛昭賢妃,冷待李皇后,滿朝上下哪個不知道,唐氏雖不能進宮,也無有臉面在外走動,還是隱隱綽綽聽着了,即氣且恨,卻也是無法可想,便將一口氣都出在了當年一力運作叫女兒參選太子妃的護國公身上,看着他就哭訴叱罵,只鬧得護國公在上房呆不住。
而護國公如今日子也不好過,他叫乾元帝薅了實職,賦閒在家,便是他自家不明白,幕僚們也都能點明白,這是乾元帝爲護昭賢妃纔出的手。一個國公值什麼?沒個實職,不過是白吃飯的閒人!如今已是這樣,若是叫那昭賢妃再生個皇子下來,只怕真容不下李皇后了。雖知情形如此,可帝心偏向,昭賢妃爲人又狡詐,又肯約束家人不鬧事,一時拿着她也是無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