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因李媛在玉娘面前提了阿嫮,乾元帝再見玉娘時就有些不安,只怕玉娘盯着他問阿嫮是哪個。不想玉娘見着乾元帝時,恍若無事一般,依舊言笑晏晏。可她越是這樣,乾元帝心中越是疑惑,哪個人知道自家被人當做了替身能不醋不怒的?是玉娘不在乎此事,在她心中沒將他這個丈夫看得如何緊要,是以纔不在乎人拿着她當替身?疑問的話到了乾元帝口邊,乾元帝又不忍說出來,只怕他一揭開,玉娘無言以對,白白壞了兩人這些年的情分。
乾元帝這裡遊移不定時,袍角叫人扯了扯,低頭看去時卻是景寧,景琰兩個。乾元帝便問:“你如何在這裡?”景寧努力地擡頭道:“父皇,母妃方纔回來躲後殿哭了。她以爲阿寧和阿琰不知道,其實我們都看着了。父皇,您別叫人欺負母妃,母妃躲起來哭,好可憐的。”景琰一隻手拉着景寧的跑角,認認真真地點了點小腦袋:“是哩,是哩,娘哭了,阿琰問她作甚哭,娘還扯謊說迷了眼,娘不是好孩子。”
乾元帝不意從兩個孩子口中聽着這樣的話,倒是楞了楞,轉眼便悟了:可是我疑心生暗鬼了。玉娘素來怯懦膽小,進宮後受了多少委屈,哪一回不是躲起來哭,不叫人知道的。好容易纔將她的膽子縱得大了些,會說會笑會哭的可人疼了。偏李氏這個賤人今兒一頓兒胡謅,叫玉娘以爲她是替身,她本性膽小,好容易養起來的膽子又嚇回去了也是有的。我倒還怪她!虧得沒問她,不然還不知嚇成什麼樣。乾元帝想在這裡,倒是對景寧生了些歡喜,摸了摸景寧的頭道:“好孩子,以後看着你母妃哭,哄着她些,能哄得你母妃不哭,我就喜歡你。”
景寧的小腦袋仰得愈發地高了,說的卻是:“阿寧喜歡母妃,阿寧不要母妃哭。母妃哭了,阿寧也想哭哩。”說着,把肥肥短短的手指指了指心口,拉着他袍角的景琰也跟着點了點頭:“阿琰也喜歡娘。”
(上接作者有話說)
這兄妹倆一番童言童語直叫乾元帝聽得動容,蹲下身來摸了摸景寧的臉,又將景琰抱了抱。一擡頭看着玉娘捧着茶盞進來。乾元帝這回看明白了,玉娘臉上脂粉略厚,只是眼圈兒底下依舊透着些紅,想是哭久了眼也有些腫,只好拿脂粉來遮蓋。
這樣一想,乾元帝愈發地心疼起玉娘來,親自走上前從玉娘手上接過茶盞,緩聲道:“你如今是宸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裡用你親自做這個。”
玉娘知道她去永巷是瞞不過人的,李媛當着她的面兒嚷破了玉娘是阿嫮替身這事,乾元帝早晚間就能知道。若是因此同乾元帝鬧一場?這不是玉娘素日來的脾氣,事出反常必爲妖,乾元帝又不是真的是蠢貨,看着她有異尋常,哪能不起疑。若是從前還罷了,可李源才上過謝玉娘疑似阿嫮的本子,前後夾擊,怎麼能討了好去?可要是不鬧,以乾元帝的脾氣,只怕就會以爲她是做賊心虛了。
是以玉娘在永巷回來的路上便拿定了主意,回得合歡殿便尋了個靜悄悄的地方,靜悄悄地哭上一場。說來合歡殿由她經營了數年,自然是她的地盤兒,她無論躲在哪裡靜悄悄地哭一場,都能叫人看見。只玉娘沒想着的是她這一場哭,卻是叫景寧這個孩子瞧見。
也是玉娘偶一善心竟就得了回報,景寧將玉娘看做親孃一般,且他天性純孝,是以看着玉娘哭哪有不心疼的,只以爲玉娘叫人欺負了去,便拉了景琰去告訴乾元帝,要乾元帝替玉娘做主。
由兩個幼兒口中說出的話自然格外可信,乾元帝自此對玉娘一點疑心也沒有,反自愧疑了她,把些好言好語來哄玉娘,又說是:“今兒的事我已盡知,你很不用這樣撐着,有什麼委屈只管問我。”
玉娘聽着這話便知乾元帝入轂,便眼圈兒一紅,含淚道:“妾想問聖上阿嫮是哪個?妾也想問聖上待妾這樣關愛,可真是爲着妾肖似那阿嫮?可妾不敢,妾怕。妾一介民女,因着不叫母親喜歡,妾的母親將妾打小兒扔在甘露庵,若不是聖上要採選,妾的母親還不會將妾接回去。便是回去了,妾也是個外人。”
乾元帝得知玉娘身世後怕揭破了玉娘難堪,並未與她明說,不意今日玉娘自家提起,說這些話時,雖依舊是含混不清,可一字一淚,直攪得乾元帝心疼不已,將玉娘按在懷中勸導道:“好孩子,不哭,他們不疼你是他們蠢哩。我疼你,阿寧和阿琰也疼你。方纔阿寧告訴我,你躲在一邊哭,叫我給你撐腰,不叫人欺負了你去。你瞧瞧,可是大夥兒都疼你呢。”
玉娘聽着這些話,臉上一笑,眼淚又落了下來,道是:“孩子們的說話,如何能信呢?不過是妾聽着李庶人的話,心上不安,哪裡是躲起來哭了。”玉娘越是這樣推脫着不肯認,乾元帝便愈發覺得景寧與景琰所說都是實情,自然看着玉娘也越可憐可愛。便從玉娘手中抽出帕子替她拭了淚,哄道:“是了,是了,孩子們胡說,我們宸妃娘娘怎麼能哭呢,不過是叫灰沙迷了眼,只這合歡殿深宮重重居然能吹進風沙來,也不容易。”
卻是景琰告狀說玉娘扯謊說是叫風沙迷眼,乾元帝這回便拿着這來哄玉娘笑,果然看着玉娘眼中依舊含着淚,卻是嗤地一笑,臉上飛紅,又羞又惱又愧地橫了乾元帝一眼,從他手中將帕子奪回來,扭身要走,卻叫乾元帝笑着拖回去強按在懷裡抱了,又在玉孃的臀部輕輕一拍道:“說起來你這沒良心的孩子也真是該打,我對你如何你還不知道嗎?爲着個瘋癲婦人的話就不肯信我,我還有冤沒處訴哩,你倒使性子。”
玉娘心中冷笑,看着李源的奏章便疑了她,連問也不問她一句,生生晾了她那些日子,這也叫有情分?若不是她早做預防,鋪排下線索來,這會子只怕已死得不能再死。
只乾元帝即做了這番深情委屈的樣子來,玉娘說不得要虛與委蛇,便賠罪道:“是妾錯了。聖上您海量汪涵,饒妾一回。”乾元帝將玉娘鼻子一捏:“小甜嘴兒,只會哄人,再無半分真心,也就我是個傻的才肯一回回信你。我即吃了那樣多次虧,也不在乎再多回。早晚叫你知道我待你的心,到時看你愧不愧。”
玉娘臉上一笑道:“那妾等着,若是有那一日,妾斟茶認錯兒。”乾元帝叫玉娘這話逗笑了,在她粉腮上一捏:“只斟茶也太便宜你了。”玉娘嘟了嘟脣,瞥了乾元帝眼:“您這是什麼話呢,妾所有還不都是您賜的,唯有斟茶倒酒的,妾倒還能伺候,您若不喜歡,只當妾沒說罷。”乾元帝便道:“斟茶便斟茶,只一回不夠。”玉娘這才又展了笑顏道:“您說幾回便幾回,妾再不抵賴。”乾元帝笑道:“這話我可記着了。”
到了這時候,乾元帝與宸妃兩人瞧着又是和好如初,合歡殿中服侍的諸人這才放心。只是從玉娘去見廢后李庶人,她前頭才走,李庶人後頭就瘋了,口口聲聲地嚷着有鬼。從來鬼祟事便是愚夫愚婦們私下愛傳說的,何況事涉廢后與宸妃,雖是宮規森嚴,到底禁不住人心浮動,漸漸就有傳言。
有的便說是:“沒想着宸妃娘娘那樣花妖月精般的一個人就這樣不肯容人,庶人到底也翻不了身了,何苦這樣作踐她。”就有人辯解道:“是李庶人自家請宸妃娘娘過去的哩,宸妃娘娘若是不去,豈不是要被你們說她無情?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宸妃娘娘可不委屈。”
更有人道:“這如何怪得宸妃娘娘,若是有人要咒死你,你就肯放過那人嗎?宸妃娘娘肯放李庶人性命,已是仁善了。”
衆人聽着,倒也有理,不免替李庶人可惜了回,都是叫她爹鬧的,不然她還能穩坐中宮,大殷朝可還沒廢后的前例呢。
不說宮中有各種傳言,如今的承恩候侯府幾乎好說是門庭若市,日日不得安靜。卻是護國公雖只有兩個嫡子,庶子倒是有五個,其中三個已成年了。即是成年,也都成婚了。各自有妻子兒女,能同國公府聯姻的,自然也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家。護國公一家子下獄問斬,罪不及親眷故交,連着唐氏與小唐氏的母家宛西候府都無事,何況這幾家。
只是他們本身無事,可女兒外孫卻在要陪着喪命,爲人父母的,哪有不心疼的。其中以庶女配庶子的還好些,到底不是親生骨肉,當家的夫人們心疼得有限。可也有身份低些爲着榮華富貴,便嫡女來配庶子的,看着愛女要陪着吃一刀,哪能不着慌。雖說女婿救不得,可女兒外孫子總要救一救。是以除着宛西候夫婦,自知小唐氏萬無幸理,沒來討情之外,餘下的幾家都悄悄地過來撞木鐘,哀求承恩候出手搭救。
謝逢春也是個機靈人,看有人上門情,知道憑他那些精明腸子手段遠不是京中這些人對手,一概託病不見,都交予謝顯榮、謝懷德、齊瑱三人應付,只這些人到底還自矜官身,不肯如何舍下臉面來糾纏,倒還好說。唯有女眷們難纏些。
因是女眷,倒是不好將她們都拒之門外,如今多少雙眼睛盯着承恩候府,巴望着她們出錯,好抓她們的把柄呢。是以但凡有女眷上門求情,就由馮氏與梁氏兩個出面,先將女眷們迎進來說話。
其中有個夫人陶氏,嫁個丈夫隋磐,爲四品通議大夫。這四品官兒,若是在外省,倒也算是個官了。可在官兒遍地走的京都,四品官便不起眼,且又是個散官,更不值錢。隋磐當年看着李源是護國公,女兒爲中宮皇后,便將嫡女配與李源的庶子李演武爲妻,且唐氏那個婆婆也有個好處,便是不往兒子房中塞人,嫡子不塞,庶子也不塞。是以李演武與隋氏倒好說個夫婦相得。小夫妻倆共有一子兩女,女兒略大些,那兒子將將十個月,連着爹孃也不會叫,就要捱上一刀,隋磐與陶氏聽着,哪能不心碎。
便有人提點隋磐說是:“你們傻的不成?只曉得哭,哭能將你們女兒哭回來嗎?能叫你外孫子不死嗎?放着現成的路子不會走,實在可笑可嘆。”隋磐聽着忙請教仔細,那人便道:“李氏即倒,聖上又偏愛宸妃,早晚要冊她爲後的。爲着這個,宸妃也要搏些好名聲。你們求到門上去,宸妃便是心中不願意,也不能背這連孩子也不肯放過的罪名。”隋磐聽着,猶如福至心靈一般,滿口地稱謝,回來就同妻子陶氏說了,夫婦兩個商議了回,雖覺未必能成,可到底也是個路子,便依計而行。
陶氏果然進了承恩候府的門,進得門來,陶氏便扯着馮氏與梁氏哭,只說是:“娘娘宅心仁厚,滿朝裡哪個不知道呢?他李家做了這等大逆不道事,有今日的下場也是活該。我也不敢救女婿性命,只可憐我的外孫纔多大,連話也不會說呢。”說着說着便往地上溜,要給馮氏與梁氏磕頭,“兩位夫人伸一伸手,便好超脫個孩子,也是宸妃娘娘與兩位夫人的功德。”
馮氏與梁氏出來前都受過馬氏教訓,馬氏這回倒是拎得清了,教訓兒子媳婦們道:“護國公府那些黑心的,他們要害死玉娘哩!所幸老天有眼,沒叫他們得逞。要是叫他們得了手,玉娘有個長短,我們日後可靠着誰去!這等生死大仇,賠幾句情就算了嗎?憑誰來哀求,一概不許答應!若有人糾纏不清,只管叫他們來尋我!看我不啐他們一臉!”
是以馮氏與梁氏看着陶氏這樣,對瞧一眼,一起上來將她扶住,勸道:“父母俱在,這等大事,怎麼輪得到我們做主呢?夫人這些話兒只管與我們母親說。我們母親是個慈悲的,不會不聽夫人說話。”
聽着馮氏與梁氏這幾句,陶氏的臉上就有些變色。馬氏自上回在女婿齊瑱處鬧了場,得了個潑婦的名頭。尋常貴婦幾時見過這等人物,雖鄙薄馮氏淺薄無知,到底對她也生了畏懼,只怕言差語錯的將馬氏得罪了,她撒起潑來,一輩子的臉就要不成了,是以都避着馬氏,這回卻要求到她面前去,心中不免畏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