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算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往事仍歷歷在目,當事人卻不知身在何處。郤缺感慨道:“當日接到來報,君主正以人爲靶玩射箭遊戲。我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正面衝突難以奏效,只能不着痕跡的制止。”
“這纔想起,以集訓爲名把他們解救出來。侍衛長記得我的好,所以如此賣力。其實,他們最大的恩人,應該是大將軍纔對。畢竟,大將軍歷來主張體恤將士,反對暴虐。”
“大家都暗暗使力,殷切期盼,大將軍一定會平安歸來。”連侍衛長都受過大將軍的恩,併爲此努力回報,賀文更是信心大增。之前的種種不安暫且拋卻,先把大將軍找到纔是當務之急。
“會的,一定會。”郤缺點點頭,繼續道:“假定這名不辭而別的侍衛就是協助大將軍逃脫的人,可他地位低下,性格孤僻,怎會與大將軍結識?救走大將軍,必定冒着生命危險。爲何他要爲了一個陌生人,以身犯險?難道僅僅因爲崇拜大將軍,認定他是國家棟梁,所以拼命維護?”
“再有,宮中的馬,也不是他能調動的。如果他只是一時出於義憤,要救大將軍,情急之下,哪裡有馬,還有銀子?除非他提前知曉君主的計劃,提前備好馬匹和銀兩。就算是他無意間偷聽到計劃,銀兩權當他可偷可搶,馬匹仍是無法調動。”
“郤將軍所說,正是賀某的疑問所在。”賀文也認爲太蹊蹺,“我們把兩種可能都設想一下——”
“假設他認識大將軍。可是,以大將軍的身份地位,不太可能與他成爲朋友。大將軍回到絳城接近三十年,在下沒有替他招待過一位侍衛朋友,也沒聽他提到過有此類朋友。”
“當然,也可能是他單方面的仰慕。大將軍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剛好知道計劃,於是伸出援手。他考慮得很周全,還偷了銀兩送給大將軍做盤纏。”
“這種假設的漏洞在於:他爲何對大將軍如此仰慕?仰慕到要以性命守護?還有,馬匹從何而來?”
“第二種假設,他並不認識大將軍。只是看不過國君的暴行,拔刀相救。如此一來,馬匹和銀兩就不是他提供的。”
“我贊成第一種假設。”郤缺說道:“他一定是對大將軍非常留意,對他的事情格外上心,纔會拼命去救。可是爲什麼呢?他爲什麼會如此?還是解釋不通。這世上沒有無端端的愛與恨,有因纔有果啊。”
“也有可能是大將軍曾經有恩於他,他一直牢記。這就解釋得通,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人,可是,他卻一直感恩大將軍,拼死也要出手相救。”賀文進一步抽絲剝繭。
“如果是心存感恩,這就說得通了。”郤缺繼續道:“馬匹還是解釋不通。我問過侍衛長,馬匹有專門的一組侍衛照看,他們只聽命於國君,不會受任何人的差遣。”
“那……最近國君可有調動過馬匹?不知侍衛長可否前去查問?”左右就是馬匹說不通,何不直接從馬匹入手。賀文認爲,這是解決困惑的關鍵。
“這倒是個突破口。明天命人傳話給侍衛長,請他再去一探究竟。” 郤缺說道。
“那就有勞郤將軍了。”說完,賀文又道:“這麼看,馬有可能是被國君調動,也有可能是被偷走的。”
“偷的可能性很小。那麼大一匹馬,偷了放哪裡?總要有個地方藏吧?假如是國君調動的,那晚君主要殺大將軍,還把馬調派給他?這個顯然不合理啊。”郤缺想了想,心頭一驚,瞪大了眼睛,吞吞吐吐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只有一種可能,國君生命受到威脅,不得不下令……”
“對,只有這種可能。”賀文叫起來,“只有這種可能,所有的事情才能說得通。此人偷聽到計劃,然後混了進去,之後挾持了國君。國君不得不命令侍衛,爲他們準備馬匹和銀兩,讓他們逃命。”
“就是就是。”郤缺也提高了音量,差點要手舞足蹈。“否則,靈輒武功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掌。對方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他不可能打得過他們。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挾持了君主。只有這樣,後面的事情才解釋得通。”
“剩下的問題就是——”賀文說道:“大將軍與他是何時何地認識的?如果能找出具體的事由,我們尋找大將軍就有明確的指向。”賀文反覆求證此人和趙盾的關聯,就是想找出趙盾可能藏身的地方。
“賀總管可以找府上的人慢慢問,或者仔細回想。” 郤缺建議道:“還有一個方向,此人家住翳桑,何不直接去往此地查問,不是更快更直接?”
“郤將軍說的是,這纔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賀文頻頻點頭。“對了,還有一事請教郤將軍,不知如今朝中如何看待大將軍失蹤一事?”賀文想探聽國君的應對。
“五卿已經商量過了,大將軍失蹤之事,暫時不對外公佈。只說大將軍有私事需要處理,走得太急,沒來得及告假。但是,君主那邊似乎已經想好了對策,可能這幾日就要公佈。”說到後來,郤缺有些煩躁不安。
“什麼對策,將軍可知?”賀文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大意是,軍中不可一日無首。由荀將軍暫代中軍元帥一職。這個暫代,日期不定。如果大將軍遲遲不回,恐怕——”郤缺聽到風聲,看樣子,國君是有備而來,就是要趁機找人取代大將軍。時間一久,成了既定事實,大將軍再不現身,“六卿”的排位可能就要改變。
“看來國君要對付大將軍的確是蓄謀已久。在下聽說,他還網羅江湖人士,兵分兩路。一路人四處搜尋大將軍,一路人則在城門附近設伏,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聽到有人暫代中軍元帥,賀文心裡一驚。就算找到大將軍,他回來之後還是不是中軍元帥都很難說。想到這,賀文重重嘆了口氣。
“竟有這等事?”郤缺大驚,連忙追問。賀文便將趙穿蒐羅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們竟然如此喪心病狂,不擇手段。大將軍是做了什麼,竟讓他們恨之入骨到趕盡殺絕的境地?”國君的荒唐無道、不知所謂、任性狂妄,郤缺心裡有數。可是他們竟歹毒到如此程度,實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大將軍處處約束君主,就是想把君主往賢明睿智的路上推。君主卻認定,大將軍的存在妨礙他行樂,處處掣肘。二者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所以,君主仇視大將軍並不出奇。”賀文勸過趙盾好幾次,盡力就好,不要勉強。可他執意要去,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大將軍對君主一片赤誠。就是想提醒君主,要他銘記先祖開創基業不易,要他勤勉治國,唉……”郤缺不由得一陣心酸。都是爲人臣子,看到趙盾因此身陷險境,他也不好受。
“但願老天有眼,保佑大將軍無事。”說着,賀文便要告辭。走之前,他向郤缺描述自己的計劃,“回去之後,在下會向老夫人和僕從雜役打聽,看是否有人認識這位壯士。再有,從靈輒的故鄉尋找突破口。當然,大隊人馬繼續尋找大將軍。”
“如此甚好。我這邊會向侍衛長打探清楚,看馬匹的調動究竟是怎麼回事。明天我們再碰頭。”郤缺也明確了自己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