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士?”賀文在心中打了個問號。轉念一想,這個發現算是好事,起碼沒有再將矛頭引向趙家。
“那現在,是不是要準備君主的葬禮?”賀文又問。
“是啊。”士會長長的嘆了口氣,無限愁苦。“兇手雖未緝拿歸案,可是君主已經離世,該有的儀仗規制都要按部就班,提上日程。荀將軍總管此事,如今也是焦頭爛額。另一方面——”
“還要尋找合適人選繼位新君。朝中上下爲此忙作一團。唉,如果大將軍在的話,起碼軍心穩定。以他的威望經驗,一切定會井然有序。現在的情形,個個手忙腳亂,慌亂不已。”
賀文聽明白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剛纔士將軍問在下,是不是已經有了大將軍的下落。其實是在下……有所隱瞞。”於是,賀文將找到趙盾的前前後後,詳詳細細的告訴士會。
“天大的好消息,爲何賀總管現在才說?”士會大爲不解。他“噌”的一下站起來,既是激動興奮,也有對賀文的不滿。
“請士將軍聽在下解釋——”士會站起來的瞬間,賀文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起身。“在下實在是有非隱瞞不可的原因啊。”
“你可要說清楚了。否則,等大將軍回來,我非要向他告你一狀不可。”士會半開玩笑半威脅。
“在下一定坦白交待,絕不敢再隱瞞。”接着,賀文將自己所想和趙盾的顧慮一一道出。尤其是後者,說得詳盡周全,生怕有所遺漏。
“哎喲,你說,你說,你們——”士會一聽,急得說話都變結巴了。“你們主僕二人,是約好了要犯相同的錯誤?”喝下半杯茶,順了口氣,清清嗓子,他接着說道:“賀總管,先說你。那天下午已經找到大將軍,我們去問話,你卻擔心牽扯到大將軍,不敢告知。怎麼會是大將軍?”
“你們發現大將軍時,他正躺在洞穴休息。君主也是下午被殺。從大將軍藏身的洞穴到東郊桃園,就算騎快馬,也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往返。更何況,大將軍還必須對君主的動向非常清楚,才能得手。可是,君主去桃園遊樂,恐怕連你都不知道吧?”士會望向賀文,賀文搖搖頭。
士會繼續道:“所以啊,大將軍要越過城門的重重阻攔,還要掌握君主的行蹤,又要迅速完成殺人,匆忙離開。除非他有三頭六臂,否則,絕對辦不到。”
“我知道,我只是……兩位將軍懷疑趙穿將軍,他可是大將軍的堂弟,恐怕——”賀文辯解道。其實,他之所以心虛,乃是另有原因——趙穿不是主謀就是幫兇,他非常篤定。一聽兩位將軍懷疑他,他馬上聯想到可能會牽連大將軍,所以才遲疑。
“怕我們以爲,是大將軍指使趙穿刺殺君主報仇?”士會看向賀文,後者點點頭,士會卻搖頭。“就算大將軍有殺君主的心,君主派人四處找他,還在城門四處設伏,如果他出現,肯定有人見過。他沒有出現,如何指使趙將軍?再說——”
“爲了調查君主被刺案的真相,我們派人查過趙將軍的行蹤。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曾與大將軍會過面,或是收到任何傳書。指使一說,不過是憑空猜測,純屬無稽之談。”
“大將軍還是擔心,不管是什麼人所爲,總是脫不了他指使的嫌疑。”拋開趙穿,賀文想知道,士會他們是否認爲,如果真是江湖人士所爲,他們的背後主使,也可能是失蹤十天的趙盾。
“據趙穿所說——”士會想了想,補充道:“我們也去調查過。江湖人士被君主收買,只要找到大將軍,或是提供線索,就有重賞。如果能夠殺死,帶着屍身來見,更是封賞驚人。試問,大將軍只有五十兩銀子,他如何請得起這些唯利是圖的殺人狂魔?他一出現,馬上就會被抓住殺死,哪裡還有機會去遇見江湖人士?”
“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爲士將軍清楚的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其餘人並不知道事情原委,還是會——”賀文試着剖析大將軍的擔憂背後的深刻原因。
“這些重要嗎?只求問心無愧即可。要所有人都贊成,要盡天下所有的讚譽,神仙都辦不到。大將軍又何必計較?”說着,士會竟有些激動。
“當初,我被大將軍派去秦國,迎立新君。結果,這邊大鬧朝堂,一班大臣手足無措,只得改回先君遺囑,立回幼主。大將軍率兵偷襲秦軍,我被迫滯留異地六年。最後,因爲獻計幫助秦國打贏晉國,大將軍決心將我迎回絳都。”
“回來之後,朝野上下多少冷眼嘲諷?說我吃着晉國的米長大,反而幫敵國攻打自己的國家。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賣國求榮、背親事仇的小人,就不該回來。結果,我不僅回來了,還位極人臣。帶兵打仗,出謀劃策,號令軍隊。誰敢不從,我就敢軍法治他。”
“做大事者,不能被細節牽絆。”說起這些往事,雖已經過去七八年,每每想來,總覺得有口氣憋在胸口,不吐不快。士會繼續道:“爲秦國出謀劃策,確實是因爲我國的人員選派有紕漏,才讓我有機可乘。作爲敵對國的一員,我滯留秦國期間,秦國君主非但沒有遷怒於我,反而禮遇重用,讓我施展才華。”
“既有救命之恩又有任用之義,怎能不報?歸國之後,大將軍看重我,我也對晉國回報我的忠誠和才幹。撫心自問,無愧於心。至於旁人如何評定,何需理會?難道要每個人都贊同,我才能活下去?有人反對,我就要以死謝罪不成?”
士會一番話,把當年從秦國回到晉國的心路歷程全部攤開在賀文面前。本是一本正經的談論公事,忽然變成感性的推心置腹,兩人都有點不適應,接着便有些尷尬。
“想不到士將軍歸來後,面臨如此衆多的質疑。看來,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賀文趕緊出聲緩解氣氛。
“是啊。”士會感嘆道:“幸好,還是走過來了。所以,大將軍是想得太多了。”士會重新坐下來,示意賀文也坐下。“不過,經歷此番生死劫難,變得謹慎也是情理之中。否則,回來還要被當成嫌疑人審問,豈不是自找沒趣?”
“如此說來,如果大將軍回來,肯定不會被當成嫌疑人了吧?”賀文要再次確認,可不能讓大將軍受這種委屈。
“一定不會,放心好了。”士會差點要拍胸口保證。“大將軍此番歸來,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千辛萬苦的逃脫,九死一生的撿回一條命。要呵護備至才行,怎麼能將他視爲嫌犯?”
“那趙穿——”賀文沒忘記這茬,“還有嫌疑嗎?”
“趙穿是趙穿,大將軍是大將軍。”士會正色道:“再說,我們已經將嫌疑對象轉到江湖人士身上,並沒有確定就是他。”低下頭想了一會,他又補充道:“大將軍說,等抓到兇手才歸來,那我們不是要等到頭髮白了?萬一兇手一直不落網,他不回來承擔重任,我們怎麼辦?現在是羣龍無首,許多事情等着要做啊。”
“我會勸服大將軍儘快歸來。”聽到這,賀文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
“如果賀總管說服不了大將軍,我會派軍隊把他抓回來。”說到這,士會忍俊不禁,問道:“你問他,是要吃軟還是吃硬?如果你用軟的他不聽,我只好硬來了。”
賀文哈哈一笑,“就算用硬的,我們府上的家丁侍衛加起來也夠用了。不敢勞煩將軍帶兵攜刀,興師動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