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郢都真正趕赴西南的軍士少之又少,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當天夜裡,許多人就悄悄潛了回來。西南軍隊雖集結,其實動用的人馬不過零頭。從出發到百濮解散,前後不到一月,可說是全勝而歸。蔿賈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另一邊,盧戢黎接到命令,當晚就組織了一支輕騎,帶上兒子盧揚窗一起,往庸國都城上庸進發。
靠近上庸,他們遇到了強勁的反擊。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得知有人要偷偷進城,早早便組織人馬守候。守城士兵作戰英勇,紀律嚴明,進退之間皆看得出訓練有素,不是尋常守城的素質。
有過救主經驗的盧氏父子也不是尋常之輩。遇此挫折,他們冷靜沉着的與對方周旋。一行人都是盧氏父子的相知故舊,個個臨危不懼,誓死要與對方拼了個你死我活。無奈敵衆我寡,僵持太久漸漸不支,盧揚窗不幸被俘。盧戢黎只得率領殘部倉惶逃回本部,徐圖再戰。
消息傳到郢都,正爲百濮一鬨而散歡欣鼓舞的楚莊王,馬上召集衆臣商議對策。
楚莊王的表情十分凝重。
百濮的退讓來得如此迅速,實在令他驚喜萬分。蔿賈立了頭功,楚王正要下令封賞。笑容才擴散到嘴角,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就遭遇如此重大的挫敗,實在令人沮喪。
收集情報緩慢可以耐心等,情報太少可以慢慢累積。現在的問題是,連城門都沒進去。情報的邊都沒沾到,輕騎隊已經傷亡過半,主將之一的盧揚窗還被對方擒獲。
盧氏父子的戰敗,彷彿一瓢冷水,澆在所有人的頭上,大家情緒都很低落。
“庸國的實力本就強大。當初我們既然定下聯手抗衡的策略,就是已經知道,憑一己之力,難以取勝。所以——”莊王神情憂鬱,大夫蘇從安慰道:“遭遇不利也是情理之中。既是早已預料到的事情,還請大王不要太過憂心。”
莊王看向蘇從,想了想,說道:“蘇大夫所說,不無道理。只是進不去上庸就無法收集到情報,接下來不知如何是好。”
“當初主張伐庸的是蔿大夫,下一步該如何,相信蔿大夫應該早有對策。”司馬鬥椒看向站立一旁的蔿賈,口氣不善。
國難當頭,蔿賈被躍升爲將軍。攻打庸國如此重大的事情,出謀劃策,推薦將領,全由他一手主導,偏偏莊王對他言聽計從,鬥椒早就不滿。聽到百濮逃散的消息時,他氣得胸口悶。蔿賈回來後,大王對他又是加官又是賞賜,他更是嫉妒得快病倒。
聽到盧氏父子退敗的消息後,他是氣也順了,人也精神了。剛剛要不是蘇從搶在他之前發言,他少不得還要奚落蔿賈一番。只是莊王的反應讓氣氛緩和,他也不好太過尖刻,反覆壓抑之後,便成了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蔿賈目光堅定,神色坦然的看向莊王,“討伐庸國本就是場硬仗。盧氏父子輕裝上陣,打算悄悄潛入。豈料對方有所防備,敵衆我寡,無功而返也是情理之中。不過,主將被俘,確實是預料之外。至於下一步——”
他看向鬥椒,略微停頓了一會,又轉向莊王,“依臣之見,還是等盧戢黎到來之後,將當時情形和他了解到的庸國現狀回報,才能制定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哦?盧戢黎要到郢都來?他不鎮守廬地,要親自過來?”莊王十分驚訝,“爲何事先無人提過他本人要來?”莊王狠狠瞪了令尹鬥般一眼。前方將領要回京師應該提前回報,令尹應該是第一知情人,可他卻沒提過半句。
“大王勿怪。實在是事發突然,來不及回報令尹,是在下的錯。” 生怕錯怪令尹,蔿賈急忙解釋道:“臣收到盧戢黎的信,說是此次與庸國交手,獲知不少情報,需要當面回報。但是,由於手頭還有事務在身,不能確定何時趕到,所以微臣便沒有提前告知令尹大人。”
“哦?依你推斷,他何時能到?”莊王很着急。盧戢黎跟庸國交過手,他有第一手的情報,莊王迫切的想知道詳情。
“就這一兩日吧。”對方信中寫得很含糊,蔿賈是真的不知道。無奈大王追問,只得含糊其辭。
忽然,內侍匆匆趕到,在莊王耳邊說了什麼。莊王神色大變,接着又笑容滿面。“蔿大夫不用說了,此人已到。不過,卻不是你說的那個人。”說完,莊王又笑了,一臉神秘。
“啊?”蔿賈囁嚅道:“此人已到?又不是我說的那人?這是何意?”
只聽身後傳來一個年輕響亮的聲音,“臣盧揚窗,叩見大王。”
所有人都轉過身來尋找聲音的主人。只見來人一身戎裝,身形修長,略微有些瘦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顯得銳氣精幹。只是面容微微有點憔悴,風塵僕僕的,看起來很是疲憊。
顧不得楚王在上,蔿賈驚得大叫:“揚窗,是你?你怎麼逃出來的?”
“正是晚輩。幾年不見,蔿叔叔可還好?”盧揚窗面對蔿賈回道:“死裡逃生,撿回一條命。”
聽到這兩人對話,人羣才陸續傳出“啊”、“哦”的驚歎聲。原來是盧戢黎的兒子盧揚窗。剛纔他自報家門,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蔿賈這一問,大家才恍然大悟,緩過神來。
不是說他被抓了嗎?怎麼又逃了回來?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此地?剛纔蔿賈明明說是盧戢黎要來,怎麼父親不見,兒子倒跑了出來?衆人議論紛紛,猜測不停。
莊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他神情輕鬆,喜悅溢於言表。“盧將軍受委屈了,想必捱了不少苦。一路舟車勞頓趕到郢都,你受累了。”看他的神情儀容,逃出來後應該是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看盧揚窗的面龐,應該跟莊王年紀相仿。見他如此辛苦,莊王竟有些心疼。
盧揚窗搖搖頭,朗聲道:“謝大王體恤。微臣受點苦不算什麼,但得一絲氣息尚存,便要將那蠻族趕盡殺絕,永絕後患。”
“盧將軍既得逃出生天,不如將你所遇情形一一道來,以解衆惑。”莊王道出了大殿內所有人的心聲。
“是。”盧揚窗輕脆的聲音迴盪在大殿。“此事還要從末將與父親領兵去往庸國說起。”
“接到司馬的命令,我和父親便制定好方案,決定趁着夜色率軍出發。我們打聽過,對方的東城守備相當森嚴,於是我們決定從相對薄弱的西門進城。誰知,我們趕到時,情形遠不是當初設想的那般。”
“對方好像專門在此守候,等着我們上鉤似的。我們剛攻上去幾個人,便被發現了。接着,出現大隊人馬將我們包圍。我努力拼殺保護父親衝出重圍,自己則力盡被俘。”
“對方將我押在某個軍營裡。有位副將問我話,要我告知我方的具體戰略部署。我說,我只是奉命摸清他們的兵力分佈情況而已,具體部署並不知情。”
“他見我說得誠懇,也不爲難。後來不知爲何,他又匆匆離開,之後便不見蹤影。我被關在營中,零星聽到士兵交頭接耳的內容。似乎將我方人員打敗並把我俘虜是挺大一件功,他們好幾個部族的首領都在搶頭功。”
“有天夜裡,軍營外的守衛不知去了哪裡,只剩一個人給我送飯。我聽左右沒有人聲,便將送飯人打暈,換上他們的衣服,逃了出來。”逃出來之前膽顫心驚,生怕出現誤判又被捉回去,很可能就是被殺的下場。幸好,天助我也,盧揚窗暗暗慶幸。
“你可曾回到廬地見過你父親?”剛剛蔿賈還說,盧戢黎打算來面見他,莊王生怕這對父子錯過了。
“見過。微臣逃出來後就回了家。父親跟我說,他已經修書一封給到蔿將軍,說是不日要到都城,親自面見大王,把收集到的情報羅列分析。希望能參與制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以便第一時間履行職責。”
“之前,我們已經安插了眼線在庸國。因爲我們進不了城斷絕了聯繫。父親嘗試聯繫上他,想等他收集到的消息。只要收到消息,便要出發趕往郢都。不想我逃了回來。就在我到回家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對方發回的情報。於是,父親便安排我代他來郢都面見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