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昀是不喜歡考試的。
對於考試,他會產生一種巨大的恐懼感。在初中的時候,他還不會這麼嚴重,但是自從初二發生了那件事情以後,他對於考試的焦慮就越發嚴重。
嚴重到,拿着筆腦袋裡面一片空白。明明已經鍛鍊到肌肉都無法忘記的熟練程度,卻還是沒有辦法落下一個字。
後來他發現,這不是恐懼,也不是焦慮,而是不敢,陳昀知道自己被困在了初二,沒有辦法出來。
第一次月考前,27班還緊鑼密鼓的複習了兩天,但是高二的學習任務重,老師也不會停下來,新知識不斷的涌入,學生們叫苦連天,老師只是冷漠的繼續髮捲子。
任遠浩從薛喜浩那裡複印了好幾張資料,發給全班複習,說:“考前抱抱佛腳,沾點腳氣都是香的。”
俞忍對此表示不屑一顧。
大家都很好奇這位鐵打的忍哥能夠有什麼絕招,於是總是在經過俞忍的時候多看兩眼。
因此俞忍經常拿着小鏡子,哀怨:“都怪我這張貌美如花的臉啊!”
作爲同桌的陳昀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陳昀也很好奇俞忍臨陣磨槍的方式,於是,在考前一天,陳昀看到了驚世駭俗的一面——
俞忍把自己的桌面清理得非常乾淨,然後把物理必修一、二,必修n上面的著名科學家們通通剪了下來,貼在了一個摺疊日曆上。
接着掏出了一個白麪饅頭,在上面插了幾支2b筆芯。
同時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各位科學家在上,請受信徒一拜!”
說着,他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
任遠浩在俞忍前方,虎軀一震,默默豎起來大拇指,讚歎道:“高還是我忍哥高。”
賈楠仁驚得三觀盡碎,從門口滾回了自己位置上,拉着傅篤奢問:“你說,這損招真的有辦法嗎?”
傅篤奢嘴角抽了抽,翻了個大白眼,說:“你告訴我物理必修上面哪個科學家聽得懂中文?”
賈楠仁恍然大悟,猛拍大腿:“毒還是你毒。怪不得忍哥老是考倒數,原來是對方聽不懂英文啊!”
“……”傻逼一思考,上帝就要發笑。
俞忍做完這些事情,也沒有閒着,把比爾·蓋茨的頭像擺在了正中央,跪拜道:“我的守護靈大人,請保佑我。”
陳昀舔了舔嘴脣,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俞忍的衣角,給他傳了一張紙條,道:“那個……比爾似乎還活着。”
俞忍:“……”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遺忘了,等到了真的上考場的時候,任遠浩早就慫了。
他一臉焦慮惶恐,剛進門就撞上了快要遲到的俞忍和陳昀。
任遠浩踉蹌一步,雙眼發愣,哭道:“都他媽給我讓開,勞資昨天連夜背的知識點掉出來了!!誰,誰來給我撿一下?!”
一隻腳輕快的往地面上假裝有的知識點上狠狠一踩,任遠浩覺得自己的心碎了,俞忍適當的補一刀:“哎呀,我好像踩碎了什麼。”
任遠浩捂着自己的心臟,捶胸頓足:“那可是我的心啊我的心!”
同他一樣臉色不好的還有陳昀。
陳昀自從今天早上一開始就持續發白,平日裡奶白的皮膚在今日變成了一種死白,那股白色下面能夠看到蟄伏的青色血管。
病態白再加上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俞忍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昏了過去。
“複習好了嗎?”俞忍怕他考試中途低血糖,給他準備了幾塊巧克力。
快兩週的交情,讓陳昀對俞忍的好意不再那麼抗拒,而且俞忍總是有各種辦法讓他抗拒不了。
比如給糖的時候,會在桌上滾來滾去哭泣:“牙疼死了!不吃的話,稻荷神一定不會保佑我了,噫嗚嗚噫!小結巴,你替我吃吧。”
再配上一雙放點的桃花眼。
陳昀招架不住,又拒絕不了。
同樣的方式多來幾次,陳昀就再也不拒絕了。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拒絕的。
俞忍甚至都很體貼的把巧克力的包裝撕開,陳昀沒吃多少早飯,一塊巧克力能頂上一會兒。
他把巧克力含在嘴裡,眼前發白發昏的景象總算是好了一些。
“算是……複習好了吧。”
沒有說謊,他確實複習好了,但是複習好了不代表能考得好。
俞忍拍拍他的肩,裝作艾學嵊的口吻說:“年輕人,成績不能代表一切,你們是發展中的人,是有一切可能的人。”
艾學嵊走過來,看見俞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咳了幾聲:“嗯嗯,都回去做好啊。”
似羣鳥而散。
艾學嵊站在講臺上說:“年輕人啊,你們擁有無限的潛能,不能讓成績束縛了你們,但是也不能盲目樂觀,考試雖然不能決定一切,卻能顯示你們對於知識的掌握度。第一次月考不重要,但是你們超兇主任提醒你們——考試不重要,作弊淚兩行!”
他說完,早自習鈴聲就響起來,他揮了揮手,最後囑咐帶好腦子和2b,就走了。
任遠浩哭唧唧揮別賈楠仁和薛喜浩。
俞忍在他後來踢了他一腳,幸災樂禍:“早死晚死遲早要死。”
任遠浩:“忍哥,您少說兩句。我還想苟活。”
陳昀看了看自己的考場,順着門一個個找過去。剛一推開門,就見俞忍坐在一號位置衝着他揮手:“喲,小結巴,好巧啊。”
一點都不巧。
他插班進來,沒有上年期末考成績,自然是排在最後考場的。
很快的,最後考場的人就零零碎碎來了,任遠浩哭喪着混在其中,一進屋就開始往桌子上寫古詩。
俞忍嘲笑他:“總共就那幾首,抄了也沒用。”
任遠浩不服。
俞忍風一樣飄到陳昀身邊,關切的看着他,把身上的巧克力一股腦掏出來給他,又問:“還有十分鐘,要上廁所嗎?”
陳昀額頭冒汗,膚色像是剛刷的白色膩子,見他神色不好,俞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渾身一僵,陳昀覺得喘氣都有點急促。
俞忍眼眸通透:“小結巴,真的沒事嗎?”
陳昀搖搖頭,喝了點水。
一個年紀較大的監考老師抱着卷子進來,他看了看位置,覺得有點擠,讓陳昀搬到俞忍前面。
也就是同講臺平起平坐的左手邊。
可能吹到一點涼風,陳昀覺得自己好多了。
但是他還是有些眩暈,這種情況伴隨着開考時間的臨近加劇了。
他的耳膜格外的脹,耳邊的聲音都是嗡嗡的,讓真實的世界離他特別遠,像是什麼聲音都只是短暫的停留了一會兒就過去了,他的大腦彷彿麻痹了,像個車輪,不知道爲什麼轉動。
俞忍拿着筆,在後面戳着他的背,陳昀卻沒有什麼反應,偶爾回過頭來看一眼,沒什麼力氣。
俞忍一方面很擔心他,但是無奈又要應付考場裡面的學子。
想要離開這個考場的人都來跟這個鐵打的忍哥打了聲招呼,確保忍哥的答案能夠傳到手上。
有時候他們很好奇,忍哥幫別人搞答案,自己卻總是考得一塌糊塗。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忍哥背後一定有個不爲人知的幫手。
“馬上就要開考了,要上廁所的立刻去。中途不許離開考場,一旦離開視爲交卷。”監考老師宣讀考試規則。
隨着考試鈴聲的打響,試卷也瞬間發了下來。
第一門是語文考試,俞忍很快就把選擇題答案傳了下去。
對於最後的考場,監考老師大部分都不認真,有時候站着都在打瞌睡,俞忍很容易傳過去。
陳昀在卷子發下來的那一瞬間,大腦就宕機了,他腦子裡面一片空白。這種感覺強烈到他甚至看不下去一個字。
耳邊的嗡嗡聲開始變大,陳昀總覺得周圍的景色開始扭曲。
“小結巴。”
一瞬間,陳昀被喚了回來,如瀕死般喘着氣。
“給你的。”俞忍把自己的2b從課桌下扔了過去,落在陳昀腳邊,“裡面有東西。”
監考老師睜了眼,在考場上巡視了一眼,又眯了眼睛。
安靜的考場一下子又熱了起來。
陳昀彎下腰下去撿那隻2b。輕輕的2b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很難想象俞忍把東西藏在哪裡。
難道是塞了小紙條?
陳昀把2b拆開,倒出了一根筆芯,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這下換陳昀疑惑了。
他把筆芯放在一邊,繼續看着卷子,卻始終寫不上幾個字。
監考門口站了會兒,覺得悶,走到陳昀旁邊的窗戶,把窗簾拉開,一瞬間屋子裡通透了。
光線照在2b上,陳昀發現上面有一行小小的字——小結巴,你真可愛。
陳昀的臉頓時一燒。
幾個字,彷彿是俞忍充滿誘~惑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訴說。
陳昀一下子靜下來,寫個答案。
但是隨着時間過去,那股噁心和煩躁感又上來了。陳昀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眼前越來越白,他冷汗也冒得越來越多。
就在這時,俞忍舉起了手,大聲道:“監考老師!”
本來還在小憩的監考老師被這一聲震醒了,問道:“怎麼了?”
俞忍說:“我感覺我肚子好痛,可能是急性腸胃炎犯了,能讓我去醫務室嗎?”
監考老師猶豫了一下:“出去了就等於棄考了,你確定?”
“我確定,但是我肚子太疼了,我得找個人陪我去。”
監考老師頭一次見到這麼麻煩的人,說:“不行。”
俞忍卻先行一步說:“我看這位小兄弟也挺不舒服的,不如我們一起。”
他笑得輕鬆,陳昀卻當即嘔了一下,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倒是把監考驚呆了。
“別打擾別人,快點去。”
俞忍扶着陳昀離開了考場。
監考把兩個人卷子都收了,只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