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陳昀是被扶着走的,但是剛出了考場,陳昀整個人就軟了下去。俞忍二話不說就攔腰抱起了他。
一路上,陳昀都盯着俞忍的側臉。
認真。
是難以屬於俞忍氣質的詞彙,但是陳昀在那一刻見到的就是認真得發光的他。
俞忍急衝衝的推開校醫室,嚇得正在給人扎針的白衣天使針一抖,毫無防備的扎進了肉裡。
——“啊啊啊啊!!!”
“你們這人怎麼回事?”被校醫狠狠戳了一下的少年不爽的看着兩個人,但是在看到陳昀快要死掉的表情以後,皺了皺眉頭,離開了。
俞忍滿頭大汗把陳昀放在校醫室裡面的隔間裡,擔憂得團團轉。
白衣天使自然也知道此事情況的緊急,將俞忍隔在外面,隨即關上了門。
春天到來了,醫務室外面的桃花開了,沾着霧氣化成的水珠,惹人憐愛,吃得肥嘟嘟的麻雀歪着腦袋用豆黑的眼仁望着他。
俞忍疲憊的倒在了凳子裡面,捂住臉,還在喘着氣。
白衣天使沒有出來之前,他一直都沒有擡頭,只是不停的喘着氣。那一瞬間,像是另一個自己快要死去了一樣。
俞忍從手掌縫中間睜開了眼睛,盯着地面。有紋路的地面,一圈一圈向着更遠的地方延伸,俞忍能夠聽到耳邊車轍的聲音——
“轟隆隆”如同雷鳴。
俞忍給俞輝發了條消息,俞輝氣得打了個電話過來:“傻逼,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想去了。”
俞忍頭一回拒絕了,就連聲音都顯得那麼的沒有生機。俞輝作爲俞忍的哥哥,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問題,冷聲道:“現金,面結喜歡嗎?對方給了個很合適的數。”
身着紅色外衣的百元大鈔擺出個誘惑的姿勢,一瞬間俞忍的腦海裡出現了陳昀的臉,在一張白紙面前的,沉默不語的畫面,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說:“喜歡,最喜歡的……但是等等我。”
電話那頭的俞輝煩惱的撓了撓頭,冷淡的回了一聲“嗯”。
電話掛了,白衣天使也出來了。
她把長髮順在而後,舒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寫病歷,俞忍着急的問:“他怎麼樣?”
白衣天使嘆了口氣,說:“他一直以來忍受着相當大的壓力吧。這孩子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太好,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除了焦慮,也沒有任何紓解的方式。明明是那麼小那麼瘦弱的一個孩子,怎麼就有那麼多過不去的坎呢?”
雖然是個醫生,但是能瞭解的也有限。
“你回去多陪陪他,儘可能讓他輕鬆一點。最近吃點清淡飲食,忌刺激。我開點藥。”白衣天使開了點藥遞給俞忍,“讓他躺一會兒。”
門縫間露出躺在白色病牀的陳昀,他蒼白又透明,像是一片透明的花瓣。
俞忍直直的看着陳昀,心口劇烈的一跳。
“啊。”
俞忍突然叫了一聲,成功獲得了白衣天使的一個白眼。
“啊啊啊啊!!!”
俞忍仰天長嘯,白衣天使氣得差點擼袖子打人,俞忍卻忽然留下一道殘影,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臥槽!
白衣天使從窗口看下去,只看到那個少年清俊的背影。
啊,真是瘋一樣的青春少年。
白衣天使推門進去,在陳昀旁邊放了一杯溫水,併爲他掖了掖被子,稍微調整了一下點滴,溫柔問他:“會不會有點脹?不舒服的話,我調慢點。”
陳昀搖搖頭,背靠墊子,望了望外面,見俞忍不在,心裡多了一絲失望。
微微被冷汗打溼的劉海柔順的貼在臉頰上,勾勒出瘦削的輪廓,顯得他臉更加小了。被白色的被子一遮,只剩下一雙黑色的眼鏡,無神的落在被單上。
白衣天使說:“你先休息一會兒,點滴完了你叫我一聲。”
怕陳昀無聊,白衣天使拿了一本很早的雜誌給他。陳昀沒有翻動,只是看着上面的封面,瞳孔間一陣刺痛。
——天才畫家誕生!!!
各色的閃光燈下面,年幼的陳昀把自己的畫舉得高高的,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只留下一雙彎成月牙的眼睛。
陳昀把書的封面扣了下來,嘆了口氣。
啊。
有的人高呼着天才。
卻不知真正的天才已經倒下。
陳昀翻了個身,忽然無比痛恨手上這根細長的管子,乾脆一把扯了輸液管,把錢全部掏出來扔到桌上,從窗戶跳了出去。
五中的學子還忙着考試,校園裡面沒有一個人,陳昀不知道自己突然叛逆的跑出來幹什麼,難得機會,乾脆在學校裡面晃盪。
陌生的學校,陌生的空氣,陌生的母親河。
五中處於一個低窪的地方,大門口出去就是兩江的交匯處,一半是泥漿的渾濁,一面是青色的水流。兩江交匯,分出了一條明顯又扭打在一起的線。
陳昀往學校的最高處“博士帽”前進,站在這頂“博士帽”上能夠把五中外面的大山大河一覽無餘。
山色很美,水也很美。
只是空蕩蕩的。
陳昀不結巴了,遺憾道:“明明是春天了。”
“對啊,春天到了。”
一大捆還沒有來得及開放紅葉李的花枝突然出現在陳昀面前,俞忍帶着沙啞微喘的氣息把這麼一大捧送到陳昀面前,挑脣一笑:“我送你的,纔不是什麼不華麗的紅葉李。”
陳昀被這麼絢爛的一大把花填得心都滿了,他問:“那是什麼?”
俞忍認真又嚴肅的想了會兒,咬着重音說:“是春天。”
陳昀回味着這兩個字,悵然若失:“原來是春天啊。”
俞忍累得退後兩步,吊兒郎當的靠在“狀元帽”紅白相間的瓷磚上,拉長了語調說:“春天,又到了動物□□的季節。”
“……”
俞忍開了個黃腔,自己哈哈大笑,眼眸亮晶晶的,看向陳昀,露出閃亮的大白牙,蠱惑道:“你想要……體驗一下學渣的生活嗎?”
陳昀愣了愣,從花中看過去俞忍的模樣斑駁得快要褪色,這中間隔了一條線,俞忍向他伸出了手。
不,那個人不是俞忍。
那是自己。
是死掉的天才。
陳昀那一瞬間明白了。
他一直以來倔強的固守着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不是原來的世界拋棄了他,而是他從未回頭看過。
陳昀向着俞忍伸出了手。
在接觸到對方手指的一瞬間,他彷彿抓到了光。
俞忍說:“學渣永遠走正門,不是因爲翻牆累,而是因爲翻牆不夠帥!”
陳昀頭如搗蒜,眼裡冒着梨花般細碎的星星:“嗯嗯!!”
俞忍手指蒼穹,下巴上揚:“用實力吊打門崗!用帥氣氣哭超兇!”
“嗯嗯!”
俞忍挑起眉,衝着認真聽課的乖孩子咧嘴一笑:“叫我一聲哥,今天帶你出去見識見識。”
陳昀腮邊一紅,被紅葉李襯得無比通透的皮膚下露出青色的血管,他歪着頭,軟軟的叫了一聲:“哥,忍哥。”
艹。
一聲忍哥又蘇又軟,像雲朵飄忽,捉不住摸不到,急得俞忍抓耳撓腮。
片刻後,兩個人交了假條混出了五中。
江面寬闊起來,撲面而來的江水味。
陳昀不結巴了,只是聲音還有點弱,他指着水波粼粼的江面,笑起來:“這江水好臭!一點都不好看啊!”
俞忍揉了揉他被風吹亂的黑色髮絲,眼裡升起彎月,他“啊”了一聲,說:“交匯之處老是被人描繪得精彩紛呈,說是永遠不止的爭鬥。其實近處一看,全是垃圾。”
陳昀大笑起來:“還臭!”
兩頰鼓起來,看起來像個塞滿了腮幫子的小倉鼠。
俞忍陪他大笑。兩個人特別無聊的順着江邊走來走去,閒了又去網吧摸了兩把遊戲。
陳昀用的俞忍的號,id是【叫我爸爸】,結果遇上了鍥而不捨的【老子是校霸】。陳昀很正常的被打成傻逼,俞忍趴在鍵盤上笑他。
【老子是校霸】:爸?你今天失心瘋了?
陳昀不知道怎麼回他,晃着俞忍衣角,俞忍笑了一會兒,手指飛快的打着。
【叫我爸爸】:做人上人太久,我趴着聽會兒峽谷的喘~息。
【老子是校霸】:……爸還是那個爸,就算拆開了,也是父巴。
這次輪到陳昀趴在鍵盤上笑。
吳文傑這個時候帶着妹子雙排,忽然看到俞忍的id上線了,就觀戰了一會兒,在認真分析了對方是個菜鳥以後,吳文傑直接發消息給了俞忍。
接吻你這個大香蕉:[忍,你被盜號了你造嗎?]
忍忍的忍是忍者的忍:[沒,小傢伙在玩。]
吳文傑連忙打了好幾個問好過去。
——[小傢伙???]
——[你不是說這號除了你老婆,沒人能碰嗎?]
——[臥槽臥槽,注孤生萬年傻□□狗,你揹着我脫單了?!!你對得起咱們一起單身多年的大寶貝嗎?!!]
吳文傑越想越扎心,忽然看到俞忍回了句。
[後天中午,一家黑店,請你吃飯。]
一瞬間,吳文傑心碎成渣渣。都說俞忍摳又摳,勝似鐵雞公。都說俞忍這種人百年難遇,俞忍請客那更是千年等一回。但是能讓俞忍主動請客……吳文傑覺得這事有點他媽的像回事!
說好的一起單身,你卻揹着我脫了單。吳文傑把簽名改成了“啊啊啊啊啊!!!!”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俞忍也把簽名改了,改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俞忍把中午吃飯的事兒跟陳昀說了,陳昀也沒有拒絕,俞忍看着陳昀的樣子,總覺得他一下子豁然了,俞忍彎了彎眼睛,教了他基本的操作,陳昀自個兒琢磨去了。俞忍釋然的靠在了椅子上,雙手疊在一起,總覺得身邊的陳昀變成了一束光。
“啊,原來是春天啊。”俞忍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刪掉了,配上了一副更令吳文傑崩潰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