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鎮濤將手揮下,身後十餘名崑崙弟子一同用力拉動開啓機關的鐵鏈。
隨着鐵鏈牽動,地下傳來機樞互磨之音。“吱咔吱咔”,鏽跡斑斑的鐵鏈被一米一米地自地下拉出。鐵鏈越拉越慢,一尺尺,一寸寸,最後十幾名崑崙弟子手中同時一震,憋足了力氣也無法再拉動分毫。
轟隆隆!
沉悶的巨響突然從地底深處傳來。響聲奇異非凡,一波又波,自腳底直震頭頂。聲音過處,令人頭皮陣陣發麻。
十幾名崑崙弟子嚇得同時扔掉鐵鏈。不僅是人,尚天華等人的馬匹也被巨響所懾,停蹄不前。無論騎士們如何催趕,都無法令其向前邁出一步。
爲了此行,他們所騎之馬都是百裡挑一的良駒,其中幾匹寶馬更是多次與主人同生共死。但在此時,這些馬無一例外地受驚高嘶。更有甚者,其中一、兩匹馬昂頭奮蹄,試圖把騎手拋於馬下。
“下馬步行。”尚天華沉着下令。他們不遠千里而來,豈能被不明所以的響動驚回。
騎手們聽命下馬。忽然,隊中一名青年驚呼一聲,他所騎的紅棕白蹄的大宛馬竟然趁機掙脫,棄主而逃。
尚天華冷眼掃向那名丟失戰馬的青年,嚴聲令道:“程青協,你留下看馬!”
程青協面露羞愧地從衆人手中接過馬繮。剛纔,他亦震撼於地下巨響,驚疑時,竟讓馬匹逃脫。這對立誓建功的他來說實是奇恥大辱,而堂主不讓他參與戰鬥,更增其恥。他唯有將馬匹看管無誤,方能保住最後一分顏面。
“小心行事,以牡陣緩行。”尚天華雖然無懼,卻並不躁進。他從馬上取下自己的武器金釘棗陽槊,擺手示意。其他六人各取兵器,兩兩相對,在他身後分散成錐形,漸次前行。
衆人謹慎行出數十步,地下巨響雖一直未停,卻不見再有任何異常。隆聲依舊,但臨戰經驗豐富的衆人已迅速習慣。江韜甚至懷疑,這巨響不過是有人在地下洞穴裡用力擊鼓,故布的疑陣。
然而,他這個想法很快被左右兩邊不約而同的驚叫聲取代。走在隊尾的丁亭傑與孫木雷突然失去蹤影。
定睛看去,二人所處之地各現出一個數尺來寬、深不見底的冰洞。
就在衆人驚疑之時,山腰處傳來一陣極嘹亮的擊鼓吶喊之聲。崑崙弟子們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見敵方有人掉入冰洞,不由齊聲叫好。
方鎮濤萬萬沒有想到,喬知葉所佈之陣竟有如此聲勢。他立時信心大增,朝對手高聲笑喊道:“爾等只有這點本事還想攻山?不想死就快點滾回去吧!”他的嘲諷與地下巨響及衆弟子們的鼓聲齊相應喝,聲勢空前。
“都不要動!”尚天華沉喝一聲,毫無驚慌之色。
“繩索。”他將手伸出,身後的馬成戟立刻把背上的繩索拋給他。
他們此行是有備而來。早已探知崑崙雪地上遍佈冰洞,故特請“玉手神娘”杜纖纖重金打造了數根長達十丈的繩索。“玉手神娘”所制繩索非比尋常,乃是摻有數股極細金絲的天蠶絲繩。此繩僅有常人的拇指粗細,卻極爲柔韌強勁,可承萬斤之力。
尚天華穩步來到洞邊,將天蠶金繩拋於洞中。繩索的下端很快被掉入洞中的丁亭傑拉緊。他急拽數次,將之從冰洞中拉出。
尚天華收繩來至另一陷洞,依法將天蠶金繩拋入。不料孫木雷掉入的並非普通陷洞,而是子母連環洞。
所謂子母連環洞,由大小雙洞組成。使人最初陷落的大冰洞名爲母洞,母洞向下數丈後有數尺長的斜面,斜面過後,是個略小些子洞。欲從子母連環洞中將人救出,並非易事。因爲繩索輕軟,從母洞拋入後,便會堆積於斜面之上,無法順利落入子洞。
尚天華凝目下看,查明情況。略一思索後,他凝力於繩,天蠶金繩立刻挺直如棍棒。他巧妙運勁,數次測試後,終於將天蠶金繩探入子洞,把孫木雷從洞中拖出。
崑崙的冰洞是由常年不化的寒冰所構成,洞內溫度極低,主峰之下的冰洞更是歷經千年,冰寒刺骨。
孫木雷與丁亭傑從洞中出來後,立即盤坐運功,抵抗冰寒。丁亭傑入洞時間不長,除了頭身沾滿浮雪碎冰外,氣色還好。孫木雷雖入洞時間較長,但他乃是隊中最健壯之人,耐力頗強,除了臉上被凍青紫一片外,也未被冰寒侵蝕。然而當他二人調息完畢,想要起身之時,卻不約而同地“撲通”一聲坐倒。
尚天華上前檢視,發現丁亭傑的右腿腿骨已折,而孫木雷則是扭傷了腰。
見此情景,衆人都收起輕慢之心。江韜心中暗忖,原來這地下巨響是爲了憂亂心神而設。人馬驚慌,便會慌中出錯,跌入陷洞。
尚天華微一皺眉,隨即恢復常態,對丁、孫二人開口發令:“你二人暫且留在原地。”他轉頭向隊中最瘦之人令道:“劉百足你輕功最好,在前面探路。”
“堂主,我能行!”丁亭傑挺身叫道,咬牙從地上緩緩站起。
孫木雷因腰傷無法站起,不禁氣得頭冒青煙。他衝着山上的方鎮濤哇哇大叫:“有種你下來和老子單挑。弄這些下流的鬼玩意害人,算什麼好漢!”
方鎮濤插手立於山腰,好整以暇地笑道:“方纔小師姐曾好意勸說,此地設有護山大陣,無奈你們硬要闖山。如今自食惡果,豈能怪罪於我們?我再奉勸諸位一次,小師姐的護山大陣自建成以來,從未被人攻破。你們儘早迷途知返,免得莫名其妙地把小命葬送在山上。”
尚天華不去理會方鎮濤的言語,對孫、丁二人淡然說道:“現在的崑崙無別門不過是個空門,只有那位小師姐能撐大局,所以用的都是些卑鄙伎倆。對付此等不入流的人物,用不了這許多人馬。你二人先在此休息,不必意氣用事。”
馬成戟與丁亭傑關係最好,開口勸道:“小丁,你就聽堂主的命令,暫且觀戰。待我把那個卑鄙的小師姐擒下,讓你出氣。”
丁亭傑不再作聲,眼神中俱是恨意。
江韜獻計道:“堂主,這雪地上恐怕被佈下不少陷洞。屬下以爲,咱們可以用一條繩索將所有人連起,這樣即使有人不慎掉入洞中,旁人也能立即搭救。”
尚天華點頭認可,下令道:“排一字縱列,分隔五步,沿着前人腳印行進。”
“是!”衆人齊聲領命,分別將天蠶金繩牢繫於腰間。
劉百足在前探路,尚天華排在第二,後面依次是黑麪青年馬成戟和長髯中年人劉海算,江韜則在最後壓陣。
五人縱隊前行,一路上多次遭遇陷洞。越往後走,陷洞的種類越多,除子母連環洞外,還有大小品形洞、四方中空洞、五瓣梅花洞等等,可謂花樣百出,令人目不暇接。但無論是何種類的古怪陷洞,都被江韜這一招輕易破去。
五人首尾呼應,除輕功最弱的劉海算曾大半個身子落入陷洞,隨即被有驚無險地拉起外,其餘幾人相互照應,即使踩中陷洞,都未曾掉落過膝。
地下轟鳴仍在響個不停,山腰上的鼓聲卻漸緩漸息,最後隱至默不可聞。江韜心中無不得意,就算你們將漫山遍野都挖上陷洞,遇到我這金鎖連環之法也是無計可施。
接連又破壞了數處陷洞,尚天華這邊本有些低沉的士氣重被提起。眼見還有數步就來到登山的正路之上,劉百足不由加快了腳步。
“且慢!”跟在他身後的尚天華卻忽然停身而立,一絲不祥之兆劃過他的心間。
他話音剛落,但聽得“嗖嗖嗖!”數響,幾枚倒懸于山路上方、粗如手臂的巨大冰錐突然斜落而下,向着劉百足的頭頂急射而來。
此時,因劉百足方纔的快行及尚天華突然停步,二人身上的繩索已被拉直。劉百足無法左右閃避,只得向後退去。
冰錐來勢甚是兇猛,劉百足輕功極好,後退得極爲迅速。可是他忘記了,他與尚天華不過數步之遙。一退之下,他便向尚天華撞去。
尚天華見劉百足與冰錐幾乎同時向自己撞來,不慌不忙。他左手將劉百足撥至一旁,右手提槊運功提勁,格擋冰錐。
冰錐與長槊相交,發出“噹噹噹”的連聲脆響後,碎散於地。
且說劉百足被尚天華撥至道旁,突覺足下一沉,身子直往下墜。他心道不妙,知是踩中了陷洞。所幸他輕功極佳,憑藉一口未盡之氣,立刻向前躥去。
豈料,這次他所踩中的並非陷洞,而是一條長長的陷道。陷道沿山路而設,其上皆是浮雪。他一腳踩上,馬下再次墜落。劉百足號稱百足,輕功自有其獨到之處。他反腳踹向陷道道壁,欲圖攀壁而上。
正在此時,山頂之上忽起轟鳴,一個一人來高的碩大石球順着陷道急滾而下!劉百足方從陷道中探出頭來,即被石球撞個正中。他眼前一黑,重又墜入陷道。
此刻,尚天華剛將冰錐震碎,身體卻被劉百足與石球拽得向陷道傾斜。眼見石球向他的面門擊來,百忙之中,他雙手持槊斜戳於陷道外側,隨即沉勁於腿,腰身用力,阻住石球的下落之勢。
石球挾着巨大的衝力,重重壓在尚天華的長槊之上,壓得長槊如彎弓般向後凹陷。尚天華雙臂肌肉鼓起,與之較力。
石球彈擊數下後,終於頓住。
“開!”尚天華運功低喝,目中精光暴射。
石球之上逐漸顯現出數道裂紋。“砰”的一聲悶響,碩大石球竟被他一條長槊擊散。一時間石球被分解成無數碎塊,碎石四濺,屑砂飛揚。
尚天華吐出一口濁氣,正欲換氣調息,忽覺面前異風大作。擡眼看去,他不禁目眥欲裂:山頂之上又有數顆同樣的石球,沿着陷道接連不斷地滾落!
他心念急轉,自己擊碎一顆石球后尚覺氣力不濟,胸悶異常。若是這數顆石球一起落下,他定然無法阻擋。而後面三人技不如他,更是無法倖免。
難不成要全軍覆沒於此地?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回槊斬斷連於自己身後的繩索,縮身跳入陷道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