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大風驟起,樹亂影斜,晦暗躁動。
齊王天佑府內,今夜格外熱鬧。聽聞樑猛彪與丁青山約戰,屋中喝酒之人全都涌了出來。剛纔樑猛彪錘擊發出的巨響,更引來衆多府內食客觀看。
一時間,空場上烏壓壓地聚集了一大羣人。能進天佑府者全是自詡武力出衆的江湖武士,有此熱鬧豈能不看?一些輕功較好者索性跳上屋頂、樹椏,搶站最佳觀看位置。更有好事者,吹哨吆喝,爲雙方打氣加油。
喧鬧聲中,擺足架勢的樑猛彪暴喝一聲,掄起雙錘搶先進攻。
雙錘掛着呼呼的風聲迎面而來,丁青山毫不在意地單臂擡槍格擋。“噹噹”兩聲短促的急響,長槍一挑,分次擊中雙錘。
雙方各退一步,第一次交手不分勝負。圍觀衆人轟然叫好,勢均力敵纔有看頭。
樑猛彪心中暗喜,雙錘再次對擊出震耳巨響:只使出八分氣力,便能打成平手,小子也不怎麼樣嘛。
丁青山嘴角微翹,帶出一抺不屑:此人聲勢唬人,內力實在差勁,武技更是粗糙得毫無變化,難怪只能在混混裡當個頭目。吃過這頓大餐之後,他明顯感到力量已然恢復,估計不用內力,只憑天生神力也能把這混混打倒。想到這裡,他槍交左手,右手前伸,勾了勾手指:既然這混混自恃力猛,便讓你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天生神力。
眼見對方挑釁,樑猛彪吼聲如雷,掄錘再上,毫無保留地將所有氣力猛然使出。
砰砰砰!銅錘與鐵槍毫無花俏地磕在一起,響起一陣密集的暴音。
一輪錘擊過後,樑猛彪拎着雙錘,跳出圈外,微喘粗氣。
丁青山打了個酒嗝後,酒意略醒,臉上略顯吃驚:咦,這個混混好像還有幾分力氣嘛。
“好!”圍觀的天佑府武士掌聲如雷,叫好之聲此起彼伏。
這個嘖嘖稱奇道,看見沒有,這才叫高手對決!那個搖頭晃腦地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如此武技真是大飽眼福。
樑猛彪瞄了瞄兩旁,氣勢無形之中又上漲兩成。高舉雙錘,他大喝道:“小子,可敢和爺大戰三百回合?”
丁青山忽然沒了興致:和個混混打着玩,還得被一幫庸人評頭論足,咱實在丟不起這臉。不玩了,索性一招挑了混混,找地方睡覺。
“就讓爾等見識一下什麼纔是真正的武技!”他長槍一挺,氣沉丹田,欲使出槍訣。方一運力,腹中突然隱隱作痛,他不禁奇怪,難道剛纔吃得太多,吃壞了肚子?
此時樑猛彪雙錘已然擊到。內息突因腹痛無法調用,槍訣難以使出,丁青山忙而不亂,憑藉天生神力將雙錘挑開。
僅此一刻,腹中疼痛加劇,丹田之中內息糾結纏繞,左衝右突,似鋒銳小刀不停切割。丁青山大爲驚詫,怎會如此?與尚天華比拼已過去一天有餘,歇息良久,分明已感覺內息漸好。
察覺到對手面色有異,樑猛彪精神大振,雙錘狠力攻去。
砰砰砰!銅錘與鐵槍連續撞擊。丁青山只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內息在丹田中衝撞加劇,如脫繮野馬,竟是走火入魔之相!
“臭小子,看你還敢在爺爺面前撒野!”樑猛彪得理不饒人,一頓狂錘猛勁砸下。
丁青山咬牙擡槍,奮力抵擋。鐵槍與銅錘相撞後的反震之力不斷傳來,丹田中的內息被震成無數細小碎流,愈發無控制,疼痛卻因此稍減。他發出一聲低吼,蠻力暴發,硬生生地將樑猛彪連人帶錘挑飛去。
樑猛彪凌空翻身,勉強站穩。他吃得一驚,落地後連忙向一旁看去。
一旁不遠處,蜀山道長迎向他的目光,捋着鬍鬚,信心十足地衝他點了點頭。
不對!這不是走火入魔。靈光乍現,丁青山想到一種可能,指着那道長憤然叫道:“你根本不是蜀山仙長,你是鼠山老妖!你們串通起來,下毒害我!”眼見那道長與樑猛彪互使眼色,再想起剛纔那道長曾向他敬酒,丁青山一下子明白過來:鼠山老妖擅制奇毒,所制鼠魔亂之毒臭名昭著,令人運功後便會形同走火入魔。其毒無形無色,卻需食用後才能起效。
“丁小兄,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昝君謨含笑上前,伸手拍向他的肩頭。
警鈴突然大作,丁青山急扭腰肢,側身避讓。餘光過處,昝君謨正將一把短小匕首刺向他的後腰。
他回槍掃去,將匕首磕飛,勃然大怒道:“你爲何如此待我?!”
昝君謨一擊未中,縮身即退,陰陰笑道:“丁小兄,實在是年輕識淺,見聞不廣啊。難道你不知我與老樑同爲齊州五虎?你與老樑結怨,便是與我們齊州五虎結怨。”
匕首擦出的傷處傳來陣陣灼麻,丁青山冷靜下來:“原來你就是這樣報答救命之恩的。”那鼠山老妖在昝君謨爲他介紹之時,卻說成是蜀山仙長。
“救命之恩?”昝君謨哈哈一笑,面目一下子猙獰起來,“若非你與尚賊有舊,我豈會大敗而回?這番深厚恩情,我昝某自當厚報。”
“倉啷”一片刀劍出鞘之音,觀戰武士全都亮出兵刃,各處出口,均有人把守。
丁青山目光緩緩掃過衆人,冷哼道:“原來你們布成此局,就是爲了擒我,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過獎過獎。”燕弘信手持寶劍,昂然站立於武士羣中,微笑着說道:“你乃尚賊手下頭號猛將,我身爲天佑府統領,怎可不盡心力?”
蕭蕭寒風,吹冷一腔熱血。
“我一心從軍報國,竟遭爾等鼠輩陷害!”丁青山環視四周,突然起掌自擊丹田,“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明月皎皎,孤影獨立,衆武士皆被他突然之舉震住。
“臭小子,你若束手就擒,我便留你個全屍。”樑猛彪放着狠話,卻躊躇不前。
地冷泥黑,殷紅奪目,丁青山凝視着自己噴出的血跡,垂頭不語。
天佑府武士左右互看,無一人上前。誰都知道,高手臨死一擊,必然兇險萬分。
昝君謨面色凝重,出聲勸道:“丁小兄何必再做困獸猶鬥。此時正是齊王用人之際,你若立即認罪受降,我可上奏殿下,令你戴罪立功。”
丁青山微微擡眸,眼中幽冷令人不寒而慄。雙手平握長槍,緩緩舉至齊肩,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此槍名爲:八寶雙盤鑌鐵槍。”
言畢,他折斷長槍,縱身而上。何以破陰謀,他沒有去想。現在,他只想痛痛快快地殺上一場。爲此,他不惜掌擊丹田,震碎內息!
我丁青山大好男兒,定當沙場揚名!
一句豪言背後,是十年的苦修不輟。
與槍訣不同,雙槍之技無論有無內息均可使用。他曾答應過師傅,非生死存亡之際,不會使用雙槍之技。沒有想到,此技還未施展於戰場,卻要先面對一羣小人。
內息被震成散沙,無法使出,卻可緩住鼠魔亂之毒。絞痛過後,是無盡的冰麻。
心空蕩蕩的,丁青山目光渙散,茫然無措,忽然不知道要幹些什麼,甚至不知道正在幹些什麼……
雙槍之技以詭變爲綱,詭而不亂,變而不散。此時,丁青山的槍卻散亂了,但更爲散亂的是他的心。
“小子不行了,快上!”
隱約之中,有人在大聲叫嚷。
一股巨力撞上了槍尖,丁青山鮮血狂噴,身體倒飛出去。
槍尖斷裂,一絹飄零。
紗絹緩緩飄動,在快要落地的一刻,被勁風吹起,悠悠飛揚。
心咚地一跳。
這是什麼?
好像極其重要,所以才被他當作寶貝般地藏於槍尖。
丁青山重重摔落,倒地不起,目光卻一直追隨着紗絹。
……邊患不除,國將不寧。這是爲師多年以來,走遍邊疆,精心繪製而成的行軍地圖。如今你藝成出山,爲師將此圖託付於你。將它送至官府,憑之討得一官半職並非難事。如若你不能從軍報國,也定要將它贈予有識之士,勿使其蒙塵。
徒兒必不負師望,定不會令此圖蒙塵!
在那一刻,嚴厲到幾乎從未對他笑過的師傅,眼中閃動的是殷殷期望。
“小子,死吧!”樑猛彪獰笑着走來,雙錘高舉,再次狠狠砸向丁青山。
“轟”地一聲,雙錘落地,砸出兩個深坑,垂垂將死的對手卻突然不見。
樑猛彪一愣,四下尋找。但見丁青山化作一條黑影,以與剛纔完全不同的迅捷,衝向武士羣中。
雙槍施展,槍影綽綽,人羣中不斷有人被挑飛。
衆武士大駭後退,虛張聲勢地圍而不攻。
丁青山以詭變的身法,一路向外衝殺。
至圍牆下,他忽將雙槍合一,撐起長槍,翻躍高牆而去。
“快追!”燕弘亮氣急敗壞。
一羣人衝向府門,四散追去。
……
小巷裡,丁青山頹然蜷倒在地。
耳聽得數條巷外的鼓嗓之聲,他撫摸着懷中紗絹無聲輕嘆:師傅,請恕徒兒不孝。徒兒沒能做成大俠,更做不成將軍,此圖看來要蒙塵了。
就在他無力地將要合起雙眼之際,一雙深褐色皮靴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們正在抓捕的人是你?”那人這般問道。
此時,丁青山已無法開口回答。被他一掌震碎的內息,如水滴凝聚般慢慢自發恢復,鼠魔亂之毒卻令重聚起來的內息化作千萬只齧鼠,躥向全身,瘋狂肆虐。
萬鼠啃噬,劇痛纏身,丁青山腦中最後一點靈光被黑暗吞噬。
*
作者出來吆喝一聲:
過路的朋友,請來捧個人場!
我一個人悶頭寫,多沒意思是不?勞您評論兩句,哪好哪不好的,我也心裡有個底。實在沒的可寫,哪怕您就寫個“好”字,咱也能多點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