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糖醋鯉魚(上)
白天睡足的瑞雪此時再也睡不着,她又不好打攪王九指,靜靜地靠着窗子便向外瞧去。黑壓壓的什麼也瞧不見,偶爾遠處有盞燈火卻怎麼可靠不上前。
無聊地擡頭瞧了懸掛半空的圓月,雲朵如輕紗般裹在她的周圍。這是連任何色彩也繡不出的景緻。明早明早就可以到南京了。
南京。在趙希厚的描述中是比全椒大了幾十倍的地方,人也多,東西也多。唔!‘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天下怎麼還會有這麼大的地方,會有這麼多人,爲何要聚集在這個地方。那有什麼好的?爲何幾十兩銀子在那都不算什麼?
她在心裡偷偷地描繪着南京城。將趙希厚的描述一點點的安插進去,這樣的話,那裡應該是個好地方。
“咚咚。”
還沒歇下的船工在船舷兩邊走來走去,似乎沒睡的人很多。她感覺到一絲清冷,起身將窗子關了,重新趴在牀上,聽着漿擊江水的聲音。
“咚咚。”
甲板上又傳來腳步聲。
“汪汪汪!”
老實趴在瑞雪身邊的小黑狗突然立了起來,扯着瑞雪的衣角。好容易有些睡意的瑞雪又清醒了,她翻了個身,這個時候睡不着的人真多。大家都爲明日要到南京而感到興奮麼?
與瑞雪面對面一個穿着桃紅色衣裳的女子艱難地道:“倉庫。”
成哥突然抓住了洪嫂子,將她抵在小屋的門板上,伸手在她身上亂摸。色色的問道:“想我沒?”
又漂了一會,瑞雪纔敢放聲呼喊。靜靜地江面上沒有回聲,江水拍打着她的身體,冰冷地。
婦人賠笑地道:“怎麼會。這可是我親自弄來的,幾年都遇不到這樣的好貨。”
成哥滿意了,從身上又掏出一吊錢丟給洪嫂子。
跳入江的第一感覺只有冷,瑞雪緊緊地抱住木板,很快身子便浮在江面上,燈火通明地大客船上無數的人影在奔走着,慘叫呼救聲不住地傳來。
成子只笑不怒,伸手又揩了洪嫂子的油這纔將昏了的女子託了出去。
她遞給了瑞雪一塊。
成哥得逞地挑着眉毛,伸手摸了婦人臀部一把:“洪嫂子,你會花錢?這河邊隔幾天就能弄到個女人。昨兒上面傳話說有客船打劫,還要我說麼?”
“爹,是河盜。”瑞雪話已不成話,牙齒上下打着,一臉慘白地看着王九指。她聽趙原說過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卻沒想會碰上。
“都是它不聽話。”
洪嫂子掙扎了兩下,沒掙開,虛給了成哥一拳,口中喘着:“你這個冤家!”
她害怕地扭過頭,大客船邊停着兩艘小客船,是河盜的?瑞雪害怕地將頭埋進水中,隨着江水漂浮。直到憋得受不住,她纔再次將頭擡了上來,大客船已經遠遠地落在了身後,可是呼救聲已然可以聽見。周圍漆黑一片,她小聲地地呼喚着王九指,可是爹沒有反應。她不敢太大聲,因爲有兩盞遊弋地燈在大客船邊上。
“開窗子,從窗戶這出去。”
瑞雪接了過來,卻不放進口中。黑黑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吃。
男人冷哼道:“你給我弄醒啊!”
“什麼?”瑞雪有些不可信的睜大了眼。被賣?怎麼會是這樣?她又看了看屋子裡其他的人,有比自己年紀大的,更多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模樣也還算不錯。
瑞雪不是味的看着一臉幸福的女孩子。爲了這一點點吃的,卻露出幸福的顏色,這跟她接觸的實在是相差太大了。
女子蒼白着臉,乾裂着嘴脣。眉毛倒立,眼睛橫斜,憎恨地模樣卻說出認命的話:“我們被賣了。被賣到秦淮河。”
“不吃就餓死。”
洪嫂子被成哥勸揭穿了,咬牙道:“知道了。再多給一吊錢錢,她身上的衣裳還是我的呢。”
王九指在瑞雪身後推了一把:“快走!”
男人根本就不看,咬着口中的狗尾草:“都不醒,到時候我運了過去是個病秧子就虧大了。”
“爹跟你一起跳。若散了南京……”王九指還想交待瑞雪幾句,卻聽見二層已傳來呼喊身,河盜已經攻到二層了,“吸氣。”他只得匆匆交待瑞雪吸氣,便將他推進了下去,自己也抓了塊木板縱身跳進了滾滾江水之中。
痛!
瑞雪夢見自己從萬丈懸崖上掉了下來,全身很疼,她只是奇怪,明明自己跳江,是在水裡,怎麼會夢見自己從懸崖上掉了下來呢?
“河盜!啊!”
一罐水十幾個人喝一天,還是這麼熱的天。瑞雪寶貴地含了一口,沒敢嚥下去。身邊的一個女孩接了過去,喝了口依次傳了下去。
“這人暈了。醒了還不壞成哥您的事?”婦人湊到跟前,“你再加點。少了我可虧大了,我從人家那弄來都花了一兩銀子。”
成子不由地哀嚎一聲,鬆開洪嫂子。被撩起來的洪嫂子,暗地地啐了口,攏了攏自己的衣裳。
“在江裡淹得。”說着趕緊捂住自己這張該死的嘴,該死又說漏了。
他什麼也沒拿,開了窗子,讓瑞雪先翻了出去。所有的人都拼命地往三層跑,二層顯得更加擁擠。
“這……這是哪裡?”
完蛋了,把人吵醒了。瑞雪點了小黑狗的頭:“完了!小心人家把你抓去燉狗肉吃。”
洪嫂子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滾你的。”
她反應過來,雙目無神地注視着地上的稻草。逃得了趙二太太的賣,卻逃不了這個。爹呢?爹去哪裡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亮了,有人送來吃的,從門板上的一個小口送了進來。大家都沒有動,瑞雪看着那個穿紅衣裳的女子站了起來,將東西端了起來,分成若干份,再分到每個人的手中。
女子將水罐遞給她:“少喝點。這是大家一天的。”
“誰的狗!吵死人了!”
“他叫什麼呢?”
她嚥下口中的水,巴望着封閉地不是很嚴的木屋,想找到出口。她一一敲打着每一扇木板,希望有一塊是鬆動的。
小黑狗嗚咽地又叫了聲。
她內心告訴自己,不,她不能老實地待在這裡,她不能在這坐以待斃。她要想辦法出去,是了,爹說過,如果……南京……
是,是地上。瑞雪覺得自己好像清醒了些,剛纔手落下去跟疼,是硬的,她可以保證那不是水裡,她上岸了!
王九指翻身坐起來:“怎麼回事?”
“是你們救了我?”
她堅持睜開眼,緩了緩神,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小屋子裡,房樑懸掛一盞昏黃的油燈將這個小屋點亮,使得她能看清楚這裡的東西。
瑞雪忙下了牀開門要出去看個究竟,被王九指一把拉住:“別開門。”
瑞雪咬了一口,是餿的。她看了看其他的女孩子,狼吞虎嚥地。她閉上眼,大大地咬了一口,艱難地嚥了下去,可是依舊想吐。
瑞雪看着她飢渴的眼神,將手中的東西給了她。女孩歡呼一聲,掰成三分分到三個小些的孩子手裡,自己卻寶貴地舔了舔手上的殘渣。
洪嫂子喜得眉開眼笑地,數了數,小心翼翼地將錢塞進懷裡。
兩人正欲顛鸞倒鳳,外面有人不耐煩地叫着成哥的名字:“成子。”
小女孩盯着瑞雪沒吃完的東西,下了好大的決心戳了戳她。
一個男人丟了一串銅錢給個粗鄙的婦人,女人掂了掂手中的錢,不大滿意地看着那人:“二兩。”伸手將雙目緊逼的女子的臉擡了起來,“您看,這是個漂亮的姑娘。”
“你看看這臉腫的,還有這嘴,連手都是,不是病是什麼?”成哥挑剔地看着暈迷的女子。
昏迷的人被丟進了屋子。
此時人們豁然醒悟,這個時候抓着木板跳江纔是活命的機會,擠在後面的人又往回跑,拼命地搶着所剩無幾地木板。
隱隱地有絲亮光射入眼中,她努力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她吃力地擡起手想要抓住前面的人。手無力地砸在了地上。
沒有人理她。
“沒希望的。你以爲我們沒試過?”紅衣女子瞧不過瑞雪的動作出言勸道。她同她一樣,剛進這裡的時候,也是不放棄離開,可是沒有任何希望,只有一天天的等待她們被交出去。
最後一聲無比地悽慘,也將船上的人都喚醒了。甲板上頓時大亂,呼喊聲,奔走聲,此起彼伏。
屋裡坐着十幾個女子,她驚訝地看着她們。她們臉上有的木訥;有的悲慼;還有憤恨……
成子在洪嫂子臉色連親了兩口道:“大哥這次要親自送貨,急着呢。你等我回來啊!”
王九指此時卻很鎮靜,安撫着瑞雪:“別怕。別去開門。”他貼在門上聽了聽。這一層只是人們在不停地奔跑,而真正的叫聲則是從下面傳上來的,河盜還沒上到二層。
瑞雪沒聽明白。
瑞雪緊張地點點頭,卻有些害怕地看着江水。
瑞雪此時覺得自己手腳酥軟半分力氣也沒有,驚恐得尖叫聲不時地在耳邊響起。
“你們是誰?這是哪裡?”
王九指牽着瑞雪同人往相反的擠。涌過來的人不住地抱怨王九指他們擋了自己逃命的路。
好容易擠到船舷邊,王九指在船舷邊找到了原本是當舢板的木板,他讓瑞雪緊緊抱住:“不許鬆知道麼?”
瑞雪生怕它會驚擾到別人,忙捂住它的狗嘴:“別亂叫,吵着別人了。”
有人擡起頭瞧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
“不,一定會有辦法的。”
紅衣女子見瑞雪不聽她的,氣得扭過了頭。
突然瑞雪對上了門外的一雙人眼,她嚇得立即蹲了下來,不敢看外面。
“沒用的。一天只有一頓,沒兩天就沒有逃的力氣了。我勸你不要想了,不過就是這幾天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