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景美人

聖龍歷七五四年九月二十九日,風雨軍的數十萬軍民會集於一年前與哥舒行文決戰的地方,哀悼着曾經英勇獻身的烈士。

“生死長相憶,金戈馬嘶鳴。多少豪傑士,黃沙鑑古今!”

當夜色籠罩蒼穹的時候,看着大帳外曾經的戰場,正和風雨一起飲酒的秋裡不禁有些感慨。

昔日兩軍廝殺的平原,因爲屍骨橫野的澆灌,如今已經長出茂密的野草,覆蓋了曾經的平原,而多少忠勇的戰士卻長眠於此,等待着若干年後挖掘出來,成爲古戰場的見證以供人憑弔。

無論是爲何而戰,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卒,如今都只留下那萋萋芳草,一壞黃土,什麼生死榮辱、什麼江山社稷、什麼皇圖霸業,都如同過眼雲煙,也許還有的就是那孤苦伶仃的妻兒老小,痛哭斷腸,悔教夫婿覓封侯吧?

那麼自己呢?

身爲軍人戰死沙場是最好的歸宿,不過人死之後會有誰來記住自己呢?是不是也如同這化作塵菸灰土的屍骨一樣,無聲也無息?

“秋裡,你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風雨的聲音打斷了秋裡的思考,讓清醒過來的秋裡暗中吃了一驚,如此消沉的情緒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也許是觸景傷情,有些懷念這些曾經追隨自己同呼蘭人浴血奮戰、最終捨身成仁的戰士了吧。

想到這裡,秋裡略帶感傷的說道:“我只是有些心傷那些陣亡的將士,當初那一戰如果換一個統帥,也許會比我指揮的更好,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傷亡了!”

“別自責了!雖然我也很痛心那些死難的戰士,還有百里將軍這樣的良將,但是我認爲那一戰沒有人可能比你指揮得更好了。風雨軍中誰不知道秋裡將軍的大名,涼夏決戰更是打出了風雨軍的赫赫軍威,說起來我還是要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在我被那幫傢伙軟禁期間打出了這麼漂亮的戰果,穩定了風雨軍軍心,也就沒有風雨軍的今天了!”

由於酒精的作用,風雨的話顯得非常真摯,沒有半點平時那種沾染了權謀之後的味道,彷彿又回到了往日相依爲命、福禍共擔的少年時代。

秋裡感動的拍了一下風雨的肩膀,在這一刻,他忘了風雨如今的身份,只是純粹的把他當作了當年落魄時候的少年夥伴。

那個時候,洛信就如同一頭大莽牛,到處好勇鬥狠;自己則玩世不恭、拈花惹草;風雨雖然表面上懶懶散散,但是卻始終默默承擔着三人的生計問題,出謀畫策來賺取錢財,化解自己和洛信時常惹來的各種災禍。

也正是由於如此,所以無論自己還是洛信,都把這個年紀其實相仿的懶蟲在心底裡當作了大哥,言聽計從,並且在後來組建軍隊的時候,擁有着軍隊的兩人都很自然且心甘情願的聽從風雨的調遣,把軍隊統帥的位置讓給了當時還沒有一兵一卒、沒沒無名的風雨。

在一陣沉默之後,秋裡淡然一笑,岔開話題說道:“沒有什麼,只是有些想念以往的日子,你我兄弟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把酒暢談了,要是洛信也在的話就好了。”

“是啊!”風雨大有同感的點頭說道。

這段時間洛信被風雨留在了高唐,一方面是爲了懾服高唐的反聖龍勢力,另一方面也是擺出高壓態勢,威懾近來乘聖龍衰弱和呼蘭內亂而蠢蠢欲動的印月人。

至於秋裡,則一直忙着整訓軍隊和負責南面防線的守備,也不常在涼城。

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就這樣彼此忙碌,再也沒有以前那樣歡聚一堂、暢談未來的閒暇了。

尤其是風雨在李中慧和孔宓的建議下,刻意保持自己的權威,和兄弟之間也沒有了往日那般敞開心扉、談笑無忌的默契了。

爲了沖淡氣氛,秋裡笑着道:“時光過的真快啊!

誰又能想到當年一個在圖書館打雜的、和兩個有今天沒明天的軍官,居然可以開創這麼大的局面!“

“哈哈!”風雨也大笑起來,說道:“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嘛!人生的精彩就在於它的捉摸不定,人生的樂趣則在於不停的向未知挑戰,唯有如此,我們纔可以爲每天可能出現的驚喜而期待!怎麼樣,我這幾句話很有哲人的味道吧!”

老實說,這幾句話是當初和西大陸的雪雅她們相處時學到的,今天難得和好兄弟把酒暢談,心情大好之下就脫口說了出來。

“別咬文了,這可不像我們風大將軍!”

秋裡也笑着打趣道,這感覺真是好久沒有了,隨着手中權力的增大、地位的提高,所說的話就越來越口不應心,也越來越喜歡僞裝自己。

說起來還真是好笑,人們爲了活得隨心所欲而不停的追取寶名利祿,到頭來這些功名利祿卻反而成爲人們能夠隨心所欲、自由快樂生活的障礙。

風雨也同樣有這樣的感覺,這使得他有些不忍打斷今天的談話,但是如今的身份和心中的,終究使他還是硬下心來將談話拉回了正題:“這都是真話!

人生一世,彈指匆匆,爲什麼不找一些有挑戰性的事情去做一做,比如……

印月!“

秋裡把着酒杯的手停了一下,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風雨又是藉機勸說自己領兵西征了,在風雨的眼裡滿含着期待和信任,讓自己真的有一股忍不住答應的衝動。

但與此同時,一件塵封心底已久的往事卻不可阻擋的浮現於腦海中……“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當還是少年的秋裡第一次隨軍出使塞外的時候,在一次戰役中遭遇伏擊,身負重傷、被戰馬馱着的他在昏迷前的一刻,聽到的正是一個女人在用很彆扭的聖龍話在吟誦這首聖龍的名詩。

於是他和她相遇了,一個是血氣方剛、立志要萬里建功業的神州少年,一個是美如嬋娟、嚮往中原文明而出來遊歷的印月佳人。

她心地善良、菩薩心腸,所以毫不猶豫的救下了落難的少年;她渴望中原文化、求知若渴,所以虛懷若谷的求教那些聖龍膾炙人口的佳文的解釋。

他被她的美貌所震撼,他更因爲她向自己求教中原文化而欣喜若狂,暗自慶幸當初從風雨那個大懶蟲那裡多少學了一些詩詞歌賦,還幸虧她和他都學過呼蘭語,可以彼此交流。

他和她就這樣在通往聖龍的絲綢之路上行走了十多天。一路上談詩論詞、指點古今,以往視這些東西爲公子小姐們無病呻吟的他,生平第一次羨慕起風雨在詩詞上的造詣,幸好她是印月人,正是爲了學習中原的文化而來,所以纔可以任由他這個三腳貓信口雌黃,裝出一副滿腹學識的樣子。

他真的好擔心這段道路會走完,真的好擔心當她發覺他其實是一個濫竽充數的人之後會不會生氣,更擔心她會不會離開自己。

這段路真的沒有走完,就在離聖龍越來越近的時候,一羣沙漠的大盜呼嘯而來,漫天飛舞的弓箭在頭頂上穿插,亮晃晃的刀片在月光下閃耀。

他抱着她,在敵陣內奮勇廝殺,血染戰袍,就在眼看擺脫追兵的時候,盜匪的首領仗着所騎的駿馬追趕了過來,將重傷未愈的他擊落馬下,把她搶了過去。

當他奇蹟般的死裡逃生、並且召集了一批人馬趕到盜匪的山寨救下她的時候,她已經花容憔悴了。

就在夕陽下,她躺在他的懷抱中,安靜的睡去。

他卻感覺她始終在他的耳邊輕聲的吟誦着那首名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於是他醉了,他狂了,從此煙花之地多了一個風流浪客,喋血沙場添了一名冷酷煞星,唯有那一段經歷卻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永久的塵封在心田,即使是親如洛信和風雨這樣的兄弟,也無從觸及。

“不行!”

秋裡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雖然這會讓風雨失望,甚至可能會使兩人之間產生可怕的隔閡,但是他還是不能允許自己去屠戮她的同胞,去侵犯她的邦國。

“秋裡終究還是不願意領兵西征?”

當秋裡離開大帳之後不久,李中慧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風雨的面前,略帶嘲諷的向面無表情的風雨問道。

風雨雙目微閉,在太師椅上搖了一會,終究嘆了一口氣說道:“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只是……”

風雨遲疑了一下,有些無法確定的問道:“中慧,你說我出兵西征的決定是否正確,是不是有點一意孤行了?”

這個疑問在他心裡反覆掙扎已經好久了,對於西征整個風雨軍一直以來都議論紛紛,提出異議者很多,讓風雨也不由有些動搖。

但是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他如此詢問的恐怕也只有李中慧一個人了,即使是面對李中慧,是否提出這樣的疑問,也讓風雨猶豫再三。

指揮軍隊就必須令行禁止,而身爲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在部將面前絕對是需要保持決斷和權威的,所以任何決定一旦公佈就必須嚴格執行,絕不能因爲部下的質疑而表現的猶豫不決。

如今的猶豫一旦傳了出去,勢必會給整個軍隊帶來極其負面的影響,甚至會動搖軍心。

李中慧也明白這一點,她在爲風雨肯在自己面前卸下僞裝而高興的同時,更感到了自己回答的意義重大。

這不僅影響到風雨軍的未來,甚至影響到整個天下的大勢,所以她很認真的沉思了一會,方纔回答道:“中慧以爲風侯的決定非常英明。

“首先,當今天下大亂,龐勳爲首的逆賊雖然目無君父、搗亂綱常,但是所從者多是那些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窮苦百姓,說是官逼民反也不爲過。風侯若是出兵,勢必會惹來鎮壓民衆的非議,而且那些地區大多是四大家族的範圍,這些豪門世家不見得會感激風侯,反而會疑心風侯別有所圖,到時候我風雨軍吃力不討好,兩面不是人,最終還會陷入各大家族權力之爭的漩渦。

“其次,西北土地貧瘠,雖然得益於中原之戰和風侯的養生安民之良政,出現了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富強地方終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一旦中原安定則西北就是獨處一隅,戰略迴旋空間太過狹窄,充其量不過是一地之王,難以成就大器。

“而如果西征印月,既可以避免得罪聖龍豪門,還可以擴展土地、收斂財富,使風雨軍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不敗之地,更可以旁觀羣雄爭霸,坐收漁翁之利。”

“說得好,知我者中慧也!”

風雨情不自禁的抓起了李中慧的纖纖玉手,在燭光下看見佳人羞紅的嬌容,忍不住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問道:“可是許多將領官員提出的道路不通、人地生疏、補給艱難、可能造成涼州防衛空虛,導致呼蘭和其他勢力的干預等困難也是明擺着存在的,李大小姐又有什麼高見?”

李中慧沒好氣的白了風雨一眼。

她知道自己的已經讓風雨堅定了西征的決心,如今這一問,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在考驗自己,當下侃侃而談道:“印月人狼子野心,這些年不但侵佔尼國、錫國和丹國——這些國家都是我聖龍傳統的屬邦,而且還騷擾高唐,多有爭端,所以我軍師出有名,乃是正義之師,必定可以爭取到各邦國的。

“其次,印月不過是地理名詞,從古到今就沒有真正的統一過,而且種姓制度嚴重,各土邦王公爭權奪利,宗教之爭日趨激烈,北面呼蘭的勢力、大陸諸公國的勢力和西面大食的勢力以及南面麥堅的艦隊也紛紛滲透,本身就處在內憂外患之中,如今窮兵黷武,不過是外強中乾,實際上是在自尋死路。

“另外,印月大平原地勢在高唐之下,以我百戰之師從高唐等處進軍,乃是居高臨下,勢如破竹,不是那些根本沒有和強國打過大仗的軍隊所能抵擋的。

“最後,皇甫家族和朝廷正陷於中原之爭中,呼蘭這兩年連續敗於我軍,本身也有不少內政的問題,而且在討伐印月上還存在着共同的利益,所以如今出兵正是時候。

“而且由於地理限制,勢必不可能調集太多的軍隊西征,絕對不可能危及涼州的防務。而印月土地富饒,正可以就地引糧,只要解決初期我軍補給問題之後,也不會給涼州帶來太大的負擔。”

風雨聽着不停的點頭。

這些話確實是一針見血,將西征的鴻圖展現無遺,當下朗聲說道:“不錯,爲人所不能爲,方顯英雄本色。自古以來聖龍人都習慣於自相爭鬥,實在是可笑,就算最後黃袍加身,也不過是重複先人的事蹟罷了,既無益於國家,也難顯自己的能耐,徒然親痛仇快、自我損耗,這纔有當今強國虎視眈眈,連那印月這般的跳樑小醜也敢來挑釁,實在令人心痛。

“風雨此次出征,固然是爲了風雨軍之長遠發展,更是爲了向天下人證明我天朝雄威,犯我天威者,雖遠必誅!”

這番話說的慷慨淋漓,頗有氣吞山河的氣概,令人不由自主的熱血沸騰。

“可是誰來擔當此次西征主帥呢?”

李中慧問出了心中最爲關心的問題,畢竟西征主帥的位置實在關係重大。

“當日我和秋裡有約,他幫我鎮守涼州,我出兵西征,現在就實現這個約定吧!”

風雨的話裡透着一點無奈。

在他心裡秋裡無疑是最好的人選,既具備統帥大軍的軍事才賦,也能夠領會自己的戰略意圖,而且是自己最信任的將領,偏偏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

一想到這裡,風雨的心裡就暗暗生氣。

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一道越來越大的裂縫。

“難道不能讓其他人統帥了嗎?”

李中慧對於風雨突然說要親征,不由一楞。

雖然風雨以前也曾經流露出這樣的心思,但是主要還是想說服秋裡來擔任西征主帥,自身親往的意願並不強烈,如今卻一下子決定西征,不能不讓李中慧感到吃驚。

她雖然風雨的西征,但是絕不贊成風雨親往,畢竟涼州的事務千頭萬緒,身爲風雨軍的主帥實在沒必要親冒箭矢之險。

然而風雨的主意卻是很堅定的。

事實上在風雨軍衆將中,白起負責主持北面的防禦,責任最爲重大,根本抽不出身來;朱大壽和耶律明雄雖然很有軍事才幹,但是在風雨看來,這次西征更爲關鍵性的是,要求主帥能夠有高超的政治外交能力,周旋於印月的各大勢力之間,而不是純粹的拼殺。

更何況風雨對兩人的信任也遠遠不及秋裡,無法放心的把軍隊交給他們,讓他們自行發展。

風雨對洛信的信任雖然不下於秋裡,但是洛信這個好勇鬥狠的傢伙,顯然更不適合外交上的長袖善舞和政治上的蠱惑人心,所以也同樣不適合。

剩下的幾員將領無論能力還是資歷都太淺,蒙璇又是一個女孩子,不適宜介入那些宗教的事務之中。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風雨自己下意識中形成的,但卻是最爲關鍵的,那就是風雨內心深處非常的嚮往建功於域外,成就前人所未能成就的事業。

聖龍對於他來說太狹小了,而且這片神州千百年來流血不斷,就算成功也不過是再現聖太祖、聖太宗的輝煌,實在是無法滿足風雨的雄心,更不可能真正的中興神州。

風雨意識到自古以來天下都是打出來的,千百年來神州之所以不去爭奪域外,乃是因爲當時神州已經是天下第一強國,世界的中心,所以根本沒有必要花費這麼大的代價,去強行奪取那些貧瘠的化外之地,完全可以關起門來發展。

但是現在不同了,強國的崛起已經不允許神州再這樣自行其事、優哉遊哉的發展了,國家生存原則的第一要義,就是必須消滅危險的敵人和潛在危險的敵人,所以聖龍只有重新整軍備武,以戰止戰,才能爲神州再打出一個太平盛世來,否則只會受人宰割。

“聖龍乃百戰之地,聖龍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聖龍衰則必受天下所制!”

這段話讓風雨堅定了西征的決心。

他擡頭仰望着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雖然戰爭會讓無數人喪命,但是如果能夠以一代人的損失換取後代子孫的安寧,那麼這個代價無論如何都是必須付出的。

當下他堅定的說道:“這一次主要是洛信的赤獅軍率先出徵,另外我想把軒轅軍校的一部分學生也帶上,讓他們在戰爭中鍛鍊起來!”

說着,風雨又猶豫了好久,方纔低着頭吞吞吐吐的說道:“在……在我西征之前,我想……想你嫁給我!

可……可以嗎?“

說完風雨不敢確信的偷偷的擡頭瞥了李中慧一眼,又趕忙避開李中慧的眼神,鬼鬼祟祟的樣子,就像做錯了事情等待大人處罰的孩子一般。

想不到一代名將,當今的傳奇人物——風雨,在求婚時居然如此土氣,讓李中慧又好氣又好笑。

這一刻是她早就預料會到來的,但是就這樣突然到來,還是讓她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更何況風雨的求婚和決定帶領軒轅軍校學生出徵一樣,更蘊含着權術的氣息,分明是想以此讓自己擁有名正言順的身份來牽制留守的將領,以防不測。

想到這裡,雖然早有覺悟,李中慧還是感到有些不快。

畢竟成親是每一個女孩子夢寐以求、日日憧憬的事情,即使這裡面有着權力聯盟的涵義,她還是希望夫君在這一刻完全是出於感情而非出於政治。

可是……夜晚的官道上,一架馬車在一羣衛士的簇擁下,正飛快的奔馳,從涼州前往高唐。

“風哥,你還在想着那張留柬嗎?”

馬車上剛剛成爲少婦的李中慧,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夫君。陷入愛河中的女人都是美麗的,更何況是原本就美若天仙的李家大小姐?

“是啊!我正在想這個留柬人到底是何來歷,有什麼意圖?”

風雨雙眉緊皺,思緒回到了三天前的婚禮……如果要說聖龍歷七五五年三月,有什麼最令人感興趣、最轟動天下的事情,莫過於定涼侯風雨和李氏家族大小姐的婚事。

從聖龍歷七五四年年底開始就着手操辦的婚事,在聖龍歷七五五年三月初六正式迎來了最。

當神州各地正烽火連天的時候,生活在安樂中的風雨軍軍民,則喜氣洋洋的慶賀着他們敬愛的統帥人生中的第一大事。

皇上御賜的鴛鴦琉璃玉暖佩,輔政王贈送的萬流歸心夜明珠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在堆積如山的賀禮中脫穎而出,爲婚禮增添了奪目的光彩。

兵馬大元帥高戰、鎮南大將軍卓不凡、倫玉關太守林仁山、錦州太守陳良、鄂州兵馬總督傅中舒等朝廷大員也紛紛派人前來祝賀,皇甫家族更是派出了世子皇甫華、夏州太守梅文俊親自前來參加婚禮,而一向奔走於皇甫世家和風雨軍之間的皇甫建柯,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份。

除此之外,正在中原打得不可開交的令狐家族、公孫家族和燕字家族、以及其他各路太守、刺史也紛紛送來賀信,甚至剛剛和風雨軍血戰過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也送來書信與禮物以示祝賀,連龐勳的使者也不請自來——當然,風雨派人將其秘密安頓,不能公開露面。

至於各地的商會和涼州當地的士紳更是來者雲集、出錢出力,前者因爲和李氏家族、風雨軍有着數不清的商業關係,後者則處於風雨軍的保護傘下,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拉攏雙方的關係。

武林中不但是西北的拓跋家族、崆峒派等西北武林幫派的主要人物都參加了風雨的婚禮,少林、武當、丐幫等中原武林各派也紛紛不遠千里而來,前來結交這位神州的傳奇人物、不敗名將,近年來聲名鵲起的袁紫煙袁大仙子也代表其師、一向超然物外的白飛雲親自送來了一雙玉麒麟以表心意。

可以說,之所以能夠搞得如此熱鬧,除了建軍已兩年的風雨軍在血與火的戰爭中實力日趨增強,足以和各方勢力平起平坐、分庭抗禮之外,更重要的是風雨對於中原內戰不參與的政策。

這一年來,龐勳的軍隊原本由於各大豪門的聯手抵制而遭受了幾次重大失敗,一度把江東、鄂州的地盤全部丟失了,形勢危急。

但是局勢稍稍的緩和,卻導致了各大豪門自身的矛盾衝突:在對付龐勳之餘,中央派、令狐家族和皇甫家族在鄂州大打出手;公孫家族和燕南天的軍隊在燕趙與齊魯的交界處橫眉冷對;公孫家族對於令狐家族視爲禁臠的江東垂涎三尺;燕家鐵騎常常越界試探京畿。以至於得到喘息機會重振旗鼓的龐勳乘機奪取了湘南、收復了贛州,死灰復燃,眼看着距離天下安定遙遙無期。

“夫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正由於風雨軍如此龐大的勢力置身事外,對於目前戰事正處於僵局的各大勢力而言,反而變得更加舉足輕重。

各方勢力抱着即使不能與之爲盟也避免與之爲敵的心態,極盡拉攏之意。

更何況,難得有如此的地盤和機會可以讓各大勢力名正言順的接觸與調和,自然讓人趨之若鶩。

於是,涼城風雨的婚宴就成了各方勢力展開外交活動的最佳場所。

各派的使者各顯神通,各種秘密的談判和情報的刺探,都在打着爲風侯祝賀的旗幟下,堂而皇之的進行着,這也是風雨始料未及的。

婚禮的這一天,整個涼州到處都是張燈結綵,風侯府的婚宴擺了整整六百六十六桌,招待來賀的各方嘉賓、風雨軍的高級將領、涼州的各層官員與地方士紳。

藉助這一對新人所擁有的龐大的財力和逼人的權勢,作爲天下名門的李氏家族將這一切操辦的無可挑剔。

不過在熱鬧的背後,風雨調來了五萬大軍維持秩序,還有拓跋家族等當地豪門、西北武林勢力的人馬在暗中巡查,對於各處官道、要津也是嚴格把關,客棧酒肆更是盤查周密,唯恐有人搗亂;血衣衛也是劍拔弩張,守衛着風侯府的裡裡外外,保護着各方賓客的安全,或明或暗,整個涼州外鬆內緊,暗地裡戒備森嚴。

但是就在這樣的防範中,風雨還是收到了一封不請自到的留柬:“恭賀風侯大喜,賀禮於十日後送至高唐納木措!”

風雨看着這封署名爲“西門”的留柬,着實嚇了一跳。

風雨準備在婚後立刻與李中慧前往高唐,倒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此去高唐一方面是欲圖得到宗教界的祝福,另一方面也是藉機鞏固風雨自己在高唐的權勢、和確認李中慧作爲風侯夫人的地位,所以早就叮囑高唐方面做好迎接的準備,並且籌備了盛大的聚會和儀式。

但是十天之後,恰恰是他準備同如今被印月侵佔的尼國、錫國與丹國的代表會談的日子,而且定在薩迦城西北的高唐第一“聖湖”納木措會談。

由於前往納木措除了要會談,還包含了同李中慧的新婚之旅,不願意太多人打攪,所以嚴格限制讓很少的一圈人知道。

不僅參加會談的三國代表沒有接到具體會談地址的通知,就是秋裡、孔宓這樣的親信也由於與此事無關,暫時沒有被告知。

這個署名爲“西門”的傢伙未免太可怕了。

另外,他和那個天元教的西門柔柔有關係嗎?

在風雨的印象裡,這個“西門”讓他的第一聯想就是那個曾經令西門孤霸、白飛雲和張仲堅都受益的奇女子,莫非是她的後人,但找自己幹什麼?

想到這裡,風雨就有些頭疼。

“好了,別想了!”李中慧嗔怪的說道,調皮的矇住了風雨的眼睛。

愛情的滋潤使這位一生都處於權力爭鬥中的女人,也難得的成爲了小熬人。

李中慧生平頭一次厭惡那些爾虞我詐,只希望夫君能夠日夜伴隨着自己,一起營造甜蜜的兩人世界。

聞着誘人的體香,風雨心中一蕩,反手摟住了麗人的嬌軀。

馬車上傳來了一陣陣幸福的笑聲,什麼江山霸業、什麼權謀心機,在這一刻都讓飛馳的馬車載往天下最高的地方。

聖龍歷七五四年三月十九日,風雨重新回到了高唐,不過這一次和前次不同的是,他帶來了新婚燕爾的夫人。

在將士和百姓的祝福中,新娘羞紅的嬌容在火光下格外的誘人。四周的百姓在篝火旁載歌載舞,熱情的樂人演奏着民族的喜樂。

宗喀活佛爲新人祝福祈禱,當地的土司頭人紛紛虔誠的敬獻潔白的“哈達”,百姓爭相恐後的潑灑聖水。

風雨攜着愛侶,猶如高高在上的君王,接受着軍隊和民衆的膜拜,檢閱着這塊神奇的土壤。

早在數百年前,高唐建國之後就一直臣屬於聖龍,到了聖太宗年間,聯姻加深了兩地的聯繫,博大精深的中原文明猶如磁石一般的吸收了包括高唐在內的四方邦國,爾後高唐王國在內亂中衰弱,喇嘛教盛起,經聖龍皇帝冊封的活佛,就成爲了聖龍皇帝在高唐的代理人。

當然,推行兼容幷包、溫和邦交的聖龍帝國並沒有將高唐殖民化的打算,只需要高唐每年納貢稱臣就可以了,中原和高唐的關係就如此維繫了數百年,直到聖龍的衰弱,呼蘭和印月勢力開始滲透,方纔有了一些變化。

但是總的來說,數百年的文化慣性,使得高唐人並不十分抗拒聖龍。

事實上,在聖龍的優惠政策下,高唐人從來都是受益匪淺的,再加上目前新任活佛宗喀大師在高唐深得人心、德高望重,所以風雨進佔高唐之後並沒有太大的麻煩,大多數土司頭人和宗教領袖都默認了目前的狀況,兼顧這些貴族的宗教改革,也在洛信大刀長槍的下得以平穩的進行。

讓風雨始料未及的是鼓動起來的宗教狂熱,反而使得高唐人比風雨軍更急不可待的希望出征印月,清理佛門。

在薩迦熬過了那些枯燥乏味的宗教儀式之後,洞悉世情的桑菊可沒有他的老師宗喀那麼的迂腐,心領神會的爲風雨和李中慧安排到高唐着名的第一“聖湖”

納木措休憩,也算是這對叱吒風雲的愛侶一生中難得的一次遊山玩水。

“這裡真美啊!”看見如此的湖光山色,李中慧情不自禁的叫了起來。

不管她如何的精明幹練,畢竟還是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如今更是與心愛的郎君如膠似漆的時候,望着如此青山綠水,也不禁有了一種情願此生長相廝守,不管人間風雨飄搖的願望。

風雨憐惜的摟着愛侶,合騎在一匹駿馬上,望着她被高原勁風吹的紅彤彤的小臉,享受着她那被輕輕吹拂的如絲長髮拂過臉面所帶來的麻麻感覺,任由馬兒自由的踱步,也是感受到了別有一番情趣,唯有那納悶的坐騎,不時的回首仰望,不知道主人到底要自己馱向何方。

納木措藏語意爲“天湖”,圍繞這座令人神往的天湖有許多美麗的傳說。

有人說,納木措本是一位天生麗質、心地善良的姑娘,後來與念青唐古拉峰戀愛結婚,才安家於此的。

有人說,納木措是由天宮御廚裡倒下來的瓊漿玉液彙集而成的。

還有傳說納木措里居住着一個神通廣大的龍王,他慷慨無私地奉獻自己的水源,滋潤養育這一帶的牧草牛羊。

納木措是高山運動時坳陷而成的大型構造斷陷湖。

納木措以優美獨特的山水風光而着稱。

湖中有三個島嶼,東南岸有伸入湖中的半島,都發育成岩溶地形,有石柱、天生橋、溶洞等自然奇觀,絢麗多姿。

在湖的左側,有一座特別顯眼的銀白色雪峰,是海拔七千一百一十一米的念青唐古拉山頂端。

春暖之際,成羣的野鴨飛至島上產卵育雛,爲湖山增添無限生機。

湖濱廣闊的草地是優良的四季牧場,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牛羊成羣。湖的周圍有野犛牛、岩羊等高原野生動物,是一個博大的天然動物樂園。

高唐人把湖泊看成是美好、幸福的象徵,虔誠的佛教徒們更是把納木措奉爲“聖湖”,每年都有不少人不遠千里前來朝奉。

風雨和李中慧留在這裡,除了休憩之外,主要是爲了會見那些不滿印月侵吞行爲的尼國、錫國和丹國的王孫貴族。

這些失意的傢伙如今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紛紛趕來晉見風雨這位西北神州實際的統治者和軍事強人,希望在他目前已經準備的聲勢浩大西征中分得一杯羹,恢復被印月人強行奪取的權力和王國。

與此同時,由於實行了正確的內政以及境內的和平,再加上天從人願,所以去年的涼州獲得了大豐收,如今大批的糧草正源源不斷的從涼州通過南天門發明的木牛流馬運往高唐,作爲西征的準備。

而另一方面,爲了讓風雨軍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引向他方,聖龍朝廷對這件事情甚至比風雨還要積極,連續下了十多道聖旨,任命風雨爲大都督,下轄高唐、涼州,全權處理西征事宜,雖然只是慷他人之慨,但畢竟是有了大義之名。

於是名正言順的風雨也就毫不掩飾自己的戰略意圖,決心通過對印月的西征,進一步鞏固自己在西北的權勢,以及在神州的威望。

這兩年連續的勝利使得風雨有些過於自信,在他看來西征印月不過就像是進行一場狩獵一般。

雖然對手兵多將廣、土地遼闊,但是國力遠遠遜於聖龍、又存在着無數內憂外患,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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