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羣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爭吵,這次率先站出來的是兵部給事中唐萬年,他一開口就將太尉袁汝夔和兵部尚書王季和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大魏每年花費在軍用上的銀子不下千萬,而今小小北虜犯邊,太尉和本兵卻一再避戰是何道理?朝廷設此二職正是爲了禦敵於國門之外,而若是如此當避位讓賢,又何必再屍餐素位?”
“爾等說得倒是輕巧,自去年以來御駕親征大敗、先皇駕崩、新皇登基,那個不是流水般的花費銀兩?如今國庫早已空空如也,重整京營禁軍之事一拖再拖,戶部調撥過來的銀子不足徵兵所需的三成,沒有銀子又何來的兵馬抵禦北虜?”袁汝夔這邊自然不甘退讓,不等他發話,新任兵部侍郎裘伯濟就出言反駁,雙方頓時掐成了一團。
“好了,朝堂之上本是商討朝政大事之處,爾等如此模樣成何體統。”太后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出言喝止了羣臣的爭論;她本以爲之前朝政的動亂只是因爲李圭和羣臣不合的緣故,現在新皇登基應該會好一些,誰知道如今爭吵的卻是愈加厲害了,她將目光投向楊介夫,把希望寄託到了他的身上,“楊相國對於此事有何看法?”
楊介夫顫顫巍巍地走到中間,“老臣以爲唐括部如今尚未攻打邊關,我等就如此慌亂實屬不智,如今當派遣得力大臣北上打探究竟之後方纔好做決斷。”楊介夫對此也是無能爲力,若想作戰大魏沒有這麼多的兵力,若是求和傳出去他就要晚節不保了,在已經決定辭官歸隱之後楊介夫可不想爲他們背這口鍋,於是使出了拖字訣,只待在打探消息的大臣回京之前此去官職告老還鄉,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是啊,如今唐括部雖然厲兵秣馬,但兵部尚未收到邊關遭受攻擊的消息,如今我大魏若是派遣大軍北上,恐怕容易引起誤會,反而不美,還不如派遣使者前往唐括部之中重立新約。”王季和直接將楊介夫的意見當成了求和,想要把他拉到自己一邊,崔太沖等人當然不肯讓他如願,於是乎羣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爭吵。
只是今日盧承慶爲首的主戰派似乎有些不給力,竟然被袁汝夔爲首的主和派壓了下去,太后似乎也對打仗不感興趣,言語之間多有偏向,若不是時機未到恐怕就要開始討論北上唐括部的使者了。
朝會散去,主和派紅光滿面,主戰派垂頭喪氣,但盧承慶等幾位大佬卻依舊不爲所動,眼中暗含笑意,似乎今日的局勢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接下來數日,主和派的聲音越來越大,太后甚至已經開始命人查找遠支宗室之中年齡合適的女子,似乎大有和親的打算;而主戰派卻在他們的進攻之下連連退縮,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袁汝夔等人得意之餘卻沒有想到盧承慶的殺招根本不在朝堂之上。
眼下距離恩科開考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從全國各地聚集到京城的士子越來越多,這些士子深知道名聲的重要性,所以除了少數人整日躲在客棧溫書之外,絕大多數人都呼朋喚友操辦詩會文會以求揚名京師。
雖然沒了太平郡主的主持沒辦法進入西園一覽美景難免有些遺憾,但很快就有人填補起其中的空白,京城太學的諸位太學士利用自己久居京城的便利,組織起了新一波的聚會,雖然不如太平郡主當日的規模大,但也吸引了相當數量的士子參與;這一日在太學士中頗有威望的陳少陽包下了整個春和樓,召集起上百趕考士子舉辦文會。
文會之中觥籌交錯、佳句頻出好不熱鬧,只是這些趕考的士子都是心懷天下之人,剛開始還只是撰文作詩,等酒過三巡之後就難免將話題引到了朝政之上。
砰地一聲,酒杯被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已經頗有些醉意的陳少陽憤憤不平地說道,“如今唐括部已經在漠北虎視眈眈,只等兵馬齊聚就南下攻打我大魏,朝堂上袞袞諸公卻應對無策,實在是讓人抑鬱難平!”
在座的士子都不是對朝政一無所知之輩,當即就明白了陳少陽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事,當即就有人出來響應,來自江南的薛玄臺怒罵道,“此前執掌太尉府的丘元德雖然只是不通詩書的匹夫,卻也有幾分膽色,敢於率軍北上,眼下到了袁汝夔這裡,卻連出徵打仗的膽子都沒有了,只是一心求和,我大魏乃是天朝上國,豈有向蠻夷求和之理?”
英國公丘元德當年也曾隨名師求學,也有詩文傳世,怕是稱不上匹夫之輩吧?太學士杜放暗自腹誹,可這點小事和他們如今討論的大事卻不值一提,因此他並未糾正薛玄臺的錯誤,而是附和道,“在下聽聞宮中傳來消息,說太后已經開始在宗室中尋找合適的女子準備與唐括部和親。”
“此事卻非從現在就開始的。”又一名士子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在下聽聞早在新皇繼位之處宮中就在謀劃此事,連和親的宗室女都找好了,正是去年葬身火窟的太平郡主,據聞太平郡主乃是不甘願委身於漠北蠻夷,方纔自盡以求解脫。”
太平郡主此前曾多次主持文會,提攜了不少青年才俊,在衆士子心中地位頗高,此次入京之後一想到失去了這樣好的一個門路,本來就頗爲抑鬱,現在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怒從中生,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當即就有人大罵起來,“奸臣誤國,實乃國家之大不幸也!”
在有人刻意的引導之下,士子們謾罵的目標漸漸落在了袁汝夔、王季和等主和派的頭目身上,只是這些士子沒有注意到的是,春和樓對面的茶樓之上,正有幾個人面帶笑容看着這邊,“盧尚書此舉真是大妙,我倒要看看那袁汝夔等人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