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袁章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因爲他實在沒有想到方纔捅他一刀的正是他臨逃跑之時還不忘帶上、此前信任有加的宇文宜生,這一打擊抽去了他最後的力氣,手上一鬆長劍落到了地上,眼中滿是失望和不解,爲何自己對宇文宜生如此信任,他卻會在背後捅自己一刀,難道他以爲這樣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麼?
史懷義和衆多義軍首領可顧不得這麼多,袁章雖然受了致命傷,可終究沒有死,誰能拿下他的首級依舊可以搶到大功;甚至有些居心不良的已經開始用眼神交流,打算將宇文宜生也一道結果了,好歹也能多添一份功勞不是?
“統統住手!”宇文宜生不見絲毫慌張,他從懷裡摸出一塊黝黑的腰牌示向衆人,“某乃黑冰臺旗下細作,爾等還不退下!”
黑冰臺的人!薛昆他們不知道黑冰臺的厲害,史懷義可是不同,如果沒有黑冰臺送來的消息,他怎麼能帶着青雲寨的人馬輕鬆遊走於北虜大軍的縫隙之間,怎麼能得知青雲縣糧草的具體位置,怎麼能得知袁章的最終伏擊地點。
“諸位當家且慢!這位先生乃是太尉大人的親信!”史懷義連忙攔住了涌上來的諸多當家,一時之間他不好給這些人解釋黑冰臺的底細,於是將李悠搬了出來;這一舉措也的確起到了效果,薛昆等人不知道黑冰臺是什麼,可是對李悠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他們都知道自己現在的官位是李悠給的,因此絕不敢傷害他的親信,聞訊後退幾步以示自己絕無惡意,心中卻是恨得牙癢癢的,沒想到自己折騰這麼久,功勞卻讓這個傢伙得了。
宇文宜生微微點頭示意,現在袁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顧不上和這些人過多寒暄,而是扶着袁章緩緩坐下,插在後腰的短刀也不敢拔出,生怕一拔出來袁章就此死去。
“你是黑冰臺的人?那陳靜庵又是怎麼回事?”在袁章看來,宇文宜生才華出衆、爲人坦蕩,的確不像是做細作的樣子。
“陳靜庵也是探子,只是他不是我們嘉州的人手。”宇文宜生表情複雜的看着袁章,說實話在袁章身邊這麼久,他對這個年輕人倒是的確有些敬佩,而且方纔袁章一力呵護自己,自己卻給了他致命一刀,這也讓他有些內疚。
“不是嘉州的人手?難道是蜀王...不,蜀王沒這個本事,是了,他是...他是陛下藏在我身邊的探子!”雖然身受重傷,還中了毒,袁章的腦子依舊比一般人清醒許多,經宇文宜生稍一提點,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怪不得陛下突然撤走了援兵,轉而派往京城,想來是因爲陳靜庵的死讓他對我產生了猜疑。”
宇文宜生默默點頭,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測,袁章的笑聲越發的悽苦起來,“哈哈,我對陛下一向忠心耿耿,殫精竭慮爲他一統漠北,助他登上皇位,沒想到他卻依舊不相信我啊!”想想陳靜庵自從京城被破之後就跟在了自己身邊,此前又有烏烈充當他的親衛隊長,想來阿魯布從一開始就對他有所提防,這讓袁章感到十分羞辱。
“國師大人在河南道的所作所爲全都被陳靜庵彙報給了阿魯布。”出於對袁章才華的敬佩,宇文宜生仍舊稱呼他爲國師大人,但對阿魯布就沒有這麼客氣了,直接稱呼他的名字,“期間陛下對國師大人顧及百姓沒有大開殺戒頗有不滿,陳靜庵也多次提點國師大人,可國師大人依舊沒有聽從,這也讓阿魯布生出了疑心,以爲國師大人想收買河南道的民心圖謀自立,所以才漸漸削減了對河南道的支援。”
說罷宇文宜生深深一禮,“在下替河南道的百姓謝過國師大人的仁慈,在下深知背後出手實屬不當,可既然是兩國交鋒就顧不了這麼多了!不過國師大人請放心,念在您對河南到百姓的仁慈上,在下願以此前所有功勞來換取國師大人的平安入土。”
“宇文先生!”史懷義等人猛地一驚,源源不斷的送出重要情報,爲此次決戰的勝利提供了最有價值的情報,然後又親手拿下敵軍統帥,這是何等的功勞?若是論功行賞,怕是擔任司馬錯的副手也夠了,誰料宇文宜生卻絲毫不爲所動,寧願拿來換袁章一個全屍,換做自己怕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啊!
一念至此衆人方纔對宇文宜生背後傷人的鄙視頓時煙消雲散,轉爲無盡的敬佩,紛紛站直了身子,屏聲靜氣的聽着他倆的對話。
“可惜在此處我還是傷了無數無辜百姓的性命啊。”袁章感慨的說道,沒想到在宇文宜生心中,最敬佩自己的不是橫溢的才華,不是算無遺策的謀略,不是上至天威下至地理的博學,不是輔助阿魯布立國的功績,而是不經意間的一絲仁慈。
“咳咳!用的是什麼藥?”袁章咳嗽兩聲,他感到自己的時間似乎不多了。
“和陳靜庵吞下的一樣,乃是我黑冰臺專用的毒藥,見血封喉無藥可救。”宇文宜生解釋完生怕耽誤急促的問道,“國師大人還有什麼遺願?在下定會竭力辦到。”
袁章緩緩搖頭,“此生袁某也算過的轟轟烈烈了,能殺死楊介夫爲師尊報仇已經別無所求,只是投奔異國率軍屠戮大魏的百姓,怕是死了也沒臉去見師尊了!”
他擡手製止了宇文宜生的勸解,任由嘴角的黑血流淌,斷斷續續的說道,“還請...還請宇文先生將我的屍首面朝下下葬,用布帛蒙面,免得師尊認出我這個不肖的弟子!”
“此事...此事在下定能辦到,以後爲龍溪先生掃墓之事就交給我了,我必定會執弟子禮以敬龍溪先生。”宇文宜生心中頗爲感慨,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的經歷固然情有可原,但罪過就是罪過。
“李悠!若有來世我定要和你公平一戰!此生乃是我不如你,絕不是龍溪先生的學問比比過你的家傳兵法!”在袁章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向別人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