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職務,河東討賊大使和雲嘉團練使都是臨時差遣,品級差不多;論身份,李悠是世襲的伯爵,比張果的進士出身還要高一些;論戰績,李悠曾經帶領大魏禁軍抵禦唐括部十萬兵馬,又剿滅了混元教,並不輸給平定河東四府的張果,因此他在收到使者的消息後不敢怠慢,立刻做好了迎接李悠的準備。
“哈哈,張大使平定河東四府之亂,李某實在是佩服之至。”看着眼前這位面帶風霜的老者,李悠率先拱手行禮道。
“不敢不敢,嘉州伯抵禦北虜、平定混元教纔是大功勞。”張果見對方並沒有以伯爵的身份來壓人,方纔鬆了一口氣,將李悠引入自己的大帳之中。
說是大帳,其實也就比普通士兵的帳篷寬敞了些,裡面並沒有張果這等高官應有的享受之物,就連茶葉也是臨時買來的下品,分賓主坐下後張果也沒好意思讓李悠品茶,轉而說起了他的軍隊,“爵爺這支兵馬軍機森嚴,對沿途百姓秋毫無犯,實在是讓張某佩服。”
“張大使過獎了,您的兵馬不也是這般麼?”李悠知道自己的士兵沒有騷擾百姓除了嚴厲的軍紀之外,還因爲自己一路並沒有讓他們缺吃少喝,而張果的軍隊一看就是糧草不足的樣子,方纔進來的時候他也看見這些士兵僅能以稀粥果腹,在餓着肚子的情況下還能忍着不去劫掠百姓,這位張果的統率能力實在是不簡單。
“我的河東討賊軍自從南下以來,即使軍糧斷絕也從未騷擾百姓。”一旁的秦士信見李悠稱讚自家大人,忍不住插話道,好不容易遇到個還能看得順眼的官員,他順口就想發上幾句牢騷,卻在羅世績的嚴厲目光之下退縮了。
“依我看,這都是張大使能與諸將士同甘共苦之故。”李悠看着同樣身穿補丁衣服的張果說道,大魏立國兩百餘年,終究還是有些真心爲國爲民的官員的。
張果和他也是一般想法,大魏勳貴執掌軍權多年,雖然大多數都是些酒囊飯袋之輩,但眼前的這位卻可堪稱少年英雄,方纔嘉州軍的行軍他也看過了,說實話若是正面對壘即使他手上的軍隊數量遠超李悠,但也不敢說有把握獲勝。
雙方彼此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沒多久就有些熟絡了,秦士信眼神不住地瞅向李悠身後的潘鳳,似乎在琢磨着有沒有機會和這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過上幾招,而羅世績也在觀察者司馬錯,此人神情沉穩定是胸中頗有韜略之人。
自覺雙方已經有些熟悉了,李悠忍不住開口問道,“敢問張大使,我看你麾下這些將士似乎有些缺衣少食,難道朝廷沒有按時發放軍糧物資麼?”
一說起這個帳中陡然安靜下來,秦士信漲紅了臉就要分說幾句,卻被羅世績藉着几案的遮掩狠狠地踩住了腳,張果苦笑一聲含糊的說道,“近來朝廷多事,耗費錢糧之處甚多,故而偶有些糧草供應不及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如今又有北虜犯邊,朝廷花費錢糧的地方實在是多了些。”李悠對他的回答不以爲然,料想那些有根基的勤王軍可是不會缺糧的,看張果的樣子也知道他沒有這種關係,要不然也不會擁有如此出衆的才華,卻在這個年紀還僅僅是一名四品官了,要知道從方纔的談話裡李悠已經知道張果考中進士距今都快三十年了!這份資歷比起袁汝夔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爵爺,我看您軍中似乎.......”羅世績一不留神,被秦士信逮住機會發問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欣賞自家大人的官員,而且看他的軍中的樣子好像糧草頗爲寬裕,秦士信就想着是不是還可以藉機向他求援了。
但羅世績卻要想的比他更爲深遠,現在河東討賊軍和嘉州團練軍是兩支各自獨立的軍隊,若是讓朝廷中人知道他們私下有勾結,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張果已經得罪了元乳和王季和,在被人抓住如此要緊的把柄那還得了?因此再次阻止了他的話語,轉而說起了其他即將到來的戰事,“爵爺,您此前和那袁章打過交道,不知此人軍略如何?”
“若是兩人各領數萬兵馬對壘,我卻也不怕他。”李悠就好像沒聽到秦士信的話一般,和羅世績聊了起來,“只是如今京中局勢變化莫測,我卻不好說此戰的前景如何。”
袁章手下的二十萬大軍雖然可怕,卻也並非不可戰勝,只是他們那邊沒有大魏這麼多的豬隊友,纔是他們的最大優勢所在,反正李悠除了張果之外,是不想和任何大魏的軍隊合作的,鬼知道真打起仗來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張果臉上表情一滯,他似乎聽出了李悠話裡的意思,他心中未嘗不是一般的想法,只是他如今年紀大了,礙於身份不好說出類似的話,只能轉而問起李悠此前和袁章作戰的經過來,他細細地詢問着漠北諸部的作戰方式、武器配置等等,李悠一一作答。
到了最後雙方乾脆拿出地圖,從棋子模擬漠北諸部的作戰方式仔細研究起來,秦士信依舊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羅世績和張果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依照李悠所說,這漠北諸部的戰鬥力可是比他們此前平定的亂賊強多了,將來這一戰怕是不好應付。
“此次若非爵爺提前告知,張某將來怕是要在北虜手上吃大虧啊,張某在此代麾下三萬將士謝過爵爺的恩情。”到最後,張果起身鄭重其事地對李悠行禮道謝。
“這都是爲了中原百姓,張大使無需若此。”見天色已經不早了,李悠起身告辭,張果三人一直將他們送到大營門口方纔作罷,臨走時李悠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說道,“對了,在下昨日遇到位商人,他手上似乎有便宜的糧食,張大使明日不妨找來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