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王兄吉言。”袁章此時把玩着酒杯,臉上卻沒有多少喜意;當初春和樓上的對話言猶在耳,他知道自己能奪得會元多虧會試的總裁是出身寒門的王樂道,等到了殿試恐怕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大魏開國以來雖然很少在殿試上黜落士子,但殿試的名次還是很關鍵的;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通稱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一名通稱傳臚;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這三甲出身將決定一名士子在官場上能走多遠,一甲出身必定能進入翰林院,擔任清貴之職,日後升遷、任職都能大大佔優;而若是落到三甲上面,外放去三等縣做個知縣就是燒高香了,而後兢兢業業數十年,最多落得個知府任上告老還鄉的下場,想要和貴爲宰相的楊介夫過招那是癡心妄想。
大魏開朝以來參知政事以上的文官少有不是庶吉士的,而庶吉士最起碼也要在殿試中獲得前三十名,並且年紀還不能太大;袁章若是想扳倒楊介夫爲師父報仇,那麼前三十名就是最低的要求;如果考慮到楊介夫等人的阻攔,他最好是考到一甲才行。
只是如今朝堂上楊介夫一家獨大,自己要在他的注視下考入一甲談何容易啊,若是論起經義詩文來,他誰也不怕,可再好的文字終究得陛下看了才行,若是楊介夫不把自己的卷子呈獻給陛下,他又有何辦法?
“袁兄請放心,家父已經告知在下,等殿試時,必定會對袁兄照顧一二。”或許是猜出了他的擔憂,王清任保證道。
“如此多謝叔父和王兄了!”袁章聞言算是放下了一塊石頭,如果有身爲國子監祭酒的王維楨出面,再加上他身後的寒門勢力,自己的卷子無論如何也會讓陛下看到,只要陛下看了自己的卷子,那麼狀元就跑不了了!
“何須如此,家父也是爲國惜才,不肯讓寶珠蒙塵罷了!”王清任絲毫不居功,“如今皇榜既然看到了,袁兄不如早些回去複習功課,好應對殿試!”說罷二人起身離開酒樓,徑直回王府去了。
“哼!那王樂道果然不識擡舉!”宰相府中,一盞官窯工匠燒製的精美茶杯被楊德明摔得粉碎,“我都再三告誡於他,他還是讓那袁章得了會元!”
屋子上首,擔任宰相已經十餘年的楊介夫臉上沒有絲毫波瀾,聞言淡淡的出聲斥責道,“明兒,都說了多少次了,每逢大事要有靜氣,如今這點小事你就如此動怒,以後遇到大事那還了得?”
“父親,如今新皇即位對我等已經多有不滿,若是再讓這袁章入了翰林院和陛下朝夕相處,那還能有我們的好去?”楊德明一臉的心急,“照我說咱們何必和陛下鬧彆扭?他想稱呼趙王皇考又礙着咱們什麼了?不如就從了他,也好讓您的宰相之位穩固些。”
“糊塗!這豈是一個小小稱呼的事情?”楊介夫等着楊德明,許久之後才嘆了一口氣道,“哎,如今你能做到侍郎的位置已經到頂了,若是老夫還在朝堂上尚且能照顧與你,如今我年老體衰也沒多少年好活了;你千萬要記住了,若是我走了,你萬萬不可戀棧不去,一定要藉着守孝的機會遠離朝堂,不然的話咱們楊家滅族只在朝夕啊!”
“父親,孩兒那裡說的不對您直說就是,又何必說這些呢?”楊德明見此直接慌了神,連忙跪倒在地說道。
“也罷,今日爲父夫就給你說說這其中的門道。”終究是憐子之情佔了上風,楊介夫將楊德明扶起後說道,“先皇在位時由於身子衰弱無力理會朝政,因此咱們世家一脈和寒門聯合起來把持了朝政,而勳貴一系多有不滿。”
“如今陛下即位,若是隻尊先皇爲皇考,我等就可以以‘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爲理由讓陛下依舊維持原狀,由我等世家和寒門壟斷朝綱,他只需要在後宮玩樂就好;而勳貴一系也猜出了我等的用意,竭力勸說陛下同尊趙王爲皇考,若是讓他們成功,則勳貴一系在朝堂上的勢力就會大漲,我等廢了十多年的功夫纔將他們的勢力稍微壓了下去,又豈肯讓他們捲土重來?”楊介夫緩緩道出了其中的深意,“這些事情朝廷上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你貴爲侍郎卻還是一頭霧水,這又怎麼能讓爲父放心呢?”
“至於袁章不過是區區一名考生罷了,爲父有得是辦法將他從殿試上黜落!你又何須爲此擔心?”說罷楊介夫緩緩離開了屋子,只留下楊德明一人苦苦思索。
“哦?這麼說那袁章果然得了會元?”與此同時,英國公府中,英國公丘元德也在和他的兒子司封郎中丘尚儉說着這件事,“讓咱們的人在殿試上多加照看着點,務必要將這袁章的卷子送到陛下手中。”
“可這袁章乃是寒門一系出身,讓他中進士對咱們有何好處?”丘尚儉不解的問道。
“嗬,如今咱們勳貴一系勢弱,正是由於世家和寒門聯手壓制之故;而這袁章和楊介夫的矛盾正是離間世家和寒門的好機會。”丘元德微閉着眼睛緩緩說道,“這袁章深受幾位寒門高官的賞識,若是被楊介夫弄下去了,他們該怎麼看楊介夫?自今以後他們難道還能如此親密的合作麼?若是不黜落袁章,等他入了翰林院,難道還會說楊介夫的好話?只要把他的卷子讓陛下看到,無論楊介夫作何反應,對咱們都是大有好處、”
丘尚儉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難怪乎父親前些日子要派出精幹人手去春和樓,原來是此般用意。
數日後,衆多士子涌入皇宮,今科的殿試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