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清楚介靈的想法,我的心裡有了盤算,將她打發出去之後,我託着下巴趴在桌子上。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介靈進來好幾次,問我要不要端晚飯進來,我都讓她退下了。
修夷如今吉凶未卜,我等的抓心撓肺,哪有心情再吃東西。
可是時間就像是凝固了一樣,即便我再怎麼祈求它走的快一點。再快一點,它都像是忘了自己一般,紋絲不動。
東門磊斜着身子倚靠在門邊,一手端着一個托盤,一手輕釦在敞開的屋門上,見我擡頭,勾了勾嘴角,嘴巴向着托盤努了努,衝我笑道:“吃點東西?”
我搖了搖頭,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趴在桌子上:“不想吃,吃不下去。”
東門磊走進來,將手裡的托盤順勢放在桌子上,身體輕輕一旋坐在我對面。挑起我的下巴,開口道:“你中午也沒吃什麼東西。”
我點點頭:“我知道。”
“一天不吃東西,明天早上你就會爬不起來了,那樣的話要怎麼見修夷?”東門磊鬆開我,將托盤裡的菜和粥端出來,一一擺在我的面前,輕聲道,“好歹吃點,要不然身子受不了,怎麼談以後?”
我的身體因爲他最後一句話猛地一僵。
“謝謝你,大師兄。”我擡起頭來看着他笑了笑,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得吃。”
東門磊便摸着我的腦袋寵溺的笑。
我端起一碗粥,雖然沒有半點胃口,但是爲了我跟修夷的以後,爲了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我還是仰起頭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個精光。
“你吃了嗎?”我抹了一把嘴角,一邊拿起筷子夾菜吃,一邊問對面的東門磊。
東門磊笑了笑,微微聳肩:“除了你,還有誰會傻到不吃飯?”
我笑了笑,埋頭吃菜。
終於將桌上的飯菜都硬塞進了肚子裡,我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看着東門磊。
“真乖。”東門磊一邊將桌子上的狼藉收拾到托盤上一邊道。
“你別動了,一會兒讓介靈來。”我看着他手上的動作,開口阻止道。
東門磊笑着搖了搖頭:“就這麼點東西,我來就行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坦然,我仔細的瞧着他的情緒,終於失望的發現。他似乎真的對介靈沒有半點想法。
罷了,這種事,兩個當事人才能說的清楚,我就不插手了。
東門磊走後,我有些撐,站起來抱着肚子站在窗前。
窗戶大開着,夜風一陣一陣的吹進來,清涼。窗外一輪明月掛在天空中,散發着淡?色的光暈,無端的在這微涼的夜裡帶來一絲心靈上的溫暖。
我靜靜的看着那輪明月,思緒萬千。想的太入神,連介靈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都不知道。
“公主,夜深了,該睡了。”介靈將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背上,輕聲道。
我揪着領口將身上的外套緊了緊,看着月色的目光沒有轉過去,背對着介靈道:“有個事我老早就想囑咐你了,卻總是忘記,今日趁着我想起來,先同你說了——以後,別叫我公主了。”
介靈驚訝的道:“不叫公主了?爲什麼,公主本就是千金之軀……”
“鄭國早已亡國,我是哪裡的公主?”我轉過頭來看着介靈笑了笑道,“在陳國,我是淫蕩成性的夏夫人,在楚國,我是……我依舊是那個風流成性的女人,如花公主,早就離我太遠了。”
“那,婢子叫什麼?”介靈帶着一絲哽咽的聲音響起來。
“隨便吧,”我無所謂的攤了攤手,“想起什麼來就叫什麼,小姐,夫人,甚至直接叫我如花也不錯。”
“婢子不敢直呼公主名諱!”介靈慌忙後退一步。低下頭道,頓了頓,她接着道,“那婢子就喊小姐吧。”
“隨便你。”我聳聳肩,不以爲意的往牀邊走。
或許睡一覺。時間過得會快一點,眼睛一閉一睜,這難熬的長夜,便過去了。
“大師兄睡了嗎?”我坐在牀上,隨口問道。
介靈這次倒是沒有再露出什麼異樣,點了點頭道:“睡了。東門公子忙了一天,憂心如焚又滴水未沾……”
“滴水未沾?”我打斷她的話,“他晚上沒吃東西?”
介靈搖了搖頭:“沒有。東門公子就中午跟小姐吃飯的時候喝了兩杯茶水,夾了兩片青菜,就再沒吃過東西。”
這個東門磊。勸我的時候比誰看的都明白,輪到自己卻慫成那個樣子。
我在心裡暗暗懊惱,早知道剛剛拉着他一起吃那一大桌子菜了。
“你倒是看的挺清楚的嘛!”我挑眉看了看介靈,戲謔道。
“小姐……”介靈突地紅了臉頰,跺了跺腳。“婢子不跟你說了。”
說着,她便匆匆的朝外走去。
半晌,門又被打開,介靈端着一盆水走了進來。
這會兒她的情緒似乎緩過來了,剛剛面紅耳熱的模樣不復。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將水放在我面前,恭敬道:“婢子伺候小姐沐浴更衣。”
我任她拿着帕子在我臉上擦了擦,又脫去我的外衣。
一切收拾妥當,我躺在牀上,緊緊的裹在被子裡,睜着雙眼毫無睡意。
這一夜,很漫長。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只是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還沒有亮,我嘆了口氣,擁着被子從牀上坐起來。
坐了一會兒,天色還沒有要亮的意思,我忍不住自己找出衣裳來穿上,又就着昨夜擦臉的水洗了把臉。打開門走出去。
今日竟然難得的起了大霧,介靈正在門外守着,看到我出來詫異了一下:“小姐起來了?婢子這便去準備早飯。”
“等等,”我叫住她,“現在什麼時辰了?”
“剛過寅時。”介靈回道,“時間還早。”
才過寅時啊,那確實還早。
我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大師兄起了沒有?”
介靈點了點頭:“起了,正在前頭練功呢。”
“將他叫過來,說我們即刻進宮。”我道。
介靈驚詫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婢子這便去。”
說着往前院走去。
我回到屋子裡,環視了一週,想了想。將之前二師傅給我的金瘡藥裝進了衣袖裡。之前修夷的身體不穩定,我也不敢拆了他的包紮,一會兒等他醒了,我便重新給他包紮一下,二師傅的金瘡藥總比宮裡頭那些醫巫要強太多。
裝起來才突然想到,二師傅如今守在宮裡,要什麼沒有,我何必再拿一瓶用過的藥給人笑話。
想了想,猶豫再三,我終是沒有將那瓶金瘡藥拿出來。
東門磊很快就進來了。帶着一絲外面的涼氣,大步走進來。
“介靈說你現在就要進宮?”他停在我的面前,問道。
我點點頭,看着他道:“我沒法再等了。”
東門磊微微頜首:“也好,早點去早點安心。”
門外。我止住了介靈跟上來的腳步:“像我們這樣的武功,進宮就相當於給他們添?煩,我一個?煩已經夠多了,你在這裡守着,就別去了。”
介靈的腳步止住。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東門磊,耳根一紅,衝着我點了點頭:“婢子明白。”
我微微笑了笑,隨着東門磊走出院子。
宮門口。
“這次你打算怎麼帶我進去?”我看着東門磊問道。
沒有二師傅的疊宙術,沒有二師傅的隱身藥丸。沒有二師傅的輕功,東門磊的功夫我是大體知道一些的,他一個人還好一點,要是帶個我恐怕就有些難度。
“昨天義父給了我這個,”東門磊伸出手遞給我一樣東西,“他說這個東西能讓你進宮。”
我接過來,看了看,啞然失笑,竟然又是隱身藥。
“走吧。”我手一擡,將他遞給我的隱身藥吃了下去,擡腿朝前走去。
身後東門磊驚奇的“咦”了一聲,我能想象出他的模樣,大抵同我第一次見到二師傅在我面前從實體漸漸的變得透明的樣子不會相差甚遠。
進了宮,我拐了個彎,打算抄最近的路朝楚莊王寢宮的方向走。
可是走了沒幾步我便發現,這條路同我之前走的那條黃泉路是一樣的!
我驚了一驚,連忙拉着身後的東門磊往後退,昨天二師傅探這條路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這條路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要是以前,我可能還有興趣再走一遍這條路,找找這其中的詭異之處,可是如今我心裡記掛着修夷,哪有心情再管這個?
我拉着東門磊退出那條路,也不管遠路近路了,直接換了另外一條路。
可是這條路走了兩步我又察覺出不對勁來,這路上的一景一物,分明還是黃泉路上的!
我驚的出了一身冷汗。明明走了兩條不同的路,卻每一條都是黃泉路,要說這裡面沒有幺蛾子,打死我都不信。
可是心裡還是有一些幻想,我拉着東門磊又走上了第三條路。
東門磊被我扯的暈頭轉向沒了耐性,在我身後追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沒有功夫回答他,而是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象屏住了呼吸。
依然是那條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