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淚流滿面，轉過身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你說，修夷，你要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以前的我們都不算了，我們重新開始……”
修夷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手從他的嘴上拿了下來，嘆息道：“如花，你讓我說吧，這些話我不說，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不要……”我拼命的搖頭，重新將手覆上他的嘴脣，“我要你好了以後再告訴我……”
我知道我是有些任性了，修夷考慮的沒錯，有些話或許現在不說，以後也沒有機會再說出口，可是我就是不想讓他說，我怕他說了之後就會永遠的睡過去。
“好，不說就不說，”修夷寵溺的道，“回頭讓你師傅告訴你，那些傷害你的事，我都是被逼的沒有半點辦法，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將那些傷害降到最低，可我知道，你還是被傷害了。”
修夷又笑了一下：“不過被傷害，總比沒命強，你說是不是？”
我傻傻的點了點頭，其實根本沒明白他說的什麼。
其實後來再想起這一段，我也曾後悔過。這個時候我說不怪修夷，可其實心裡的心結遠遠沒有打開，若是將所有的事情都聽他講完了，或許我的心結就能打開，就不會再那般的怪他了。
可我現在想不了更多，只能無助的看着他這麼虛弱，手裡抓着他給我的甘腸草，許久也下不了決心。
私心上來說，我是想要將甘腸草給修夷用了的，讓他活下去，可是我的原則卻一直在我的腦海裡說，不。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的師傅你不要了嗎？就爲了這麼一個男人？
我糾結的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修夷將我的臉捧起來，看着我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不讓我說，但是有些事我還是必須要跟你交代清楚，不然的話，我怕到時候你都不知道去找誰。”
“什麼事？”我擦了擦臉上的淚，也勉強的笑了笑問道。
“你的孩子，我怕留在楚國再出事，將他送到了雲國，一個信得過的人家裡，”修夷正了正神色道，“等我……死了，你去找你二師傅，或者找東門磊，讓他們帶你去雲國，同夏徽舒母子團圓。”
“什麼？”我狠狠的愣住，“你說什麼？我的舒兒？”
修夷點了點頭，輕聲嘆息：“去了雲國之後就不要再回楚國了，到時候沒有了我，你的羈絆會少許多，找到舒兒，你們平安幸福的過日子。本來楚國的這些事就同你沒有什麼關係，因爲我的私心，將你無端的牽扯進來，是我的錯，我已經後悔了許久，你去了雲國之後，將楚國的這些事都忘了吧。”
我的震驚還停留在他的上一句話，身體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看着他問：“你剛剛說舒兒？”
嘴脣有些發乾，我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看着修夷：“舒兒他……沒死？”
修夷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舒兒沒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連忙搖搖頭，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不，我不知道啊，舒兒沒死？可是那天我親眼看着他在我面前被五馬分屍，他怎麼可能沒死呢？”
如果舒兒沒死，那我一直以來堅持的算什麼？我算計楚莊王，算計夏易秋，甚至算計修夷。這些都算什麼？
“那個被五馬分屍的孩子，”修夷嘆了口氣，“是我從街上找來的一個乞兒。”
“乞兒？”我的腦子裡現在一團亂麻，什麼都想不出來，只能跟着修夷的話重複道。
“是的，乞兒，”修夷嘆息道，擡手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倦，“那是很貧困的一家人，他的爹孃生了四個孩子，他是最小的一個。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因爲他的出生讓本來就貧困的家庭更是不堪重負，所以平日裡他不受爹孃的喜愛，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去做工賺錢。只有他年紀小，便被爹孃打發了出來，乞討來養活自己，我碰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兩天沒有討到過東西吃了，因爲怕捱打，他也已經有兩天沒有回家了。”
“所以你就將他帶了回來，讓他代舒兒去死？”我顫抖道。
心裡有一些不能接受。修夷自小都是站在王權的上面，可以不將任何人的性命看在眼裡，可是我不能，那個孩子本就可憐。卻又成了舒兒的替代品，代替舒兒去死。
可是心裡最深處的角落裡，卻在隱隱的激動和驚喜。我的舒兒沒死，還好死的不是我的舒兒。
心裡這兩種情緒蔓延。我有些不能面對我自己，這樣的我和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可心裡卻是自私自利的人有什麼區別？
修夷笑了笑，接着道：“我就知道你聽到這個故事，反應一定會這樣。我將那個乞兒帶回家。給他穿上乾淨的衣裳，讓他好好的吃了頓飯，然後我問他，如果我給他的爹孃和兄弟姐妹一輩子都有這樣的生活，他願不願意替一個人去死。”
“他答應了？”我問。
修夷點了點頭：“沒錯，他答應了。他很高興的答應了，他跟我說，讓我剛剛照顧他的親人。不要告訴她們，他死了。我答應了他，給他換了臉，連夜用他替換下了舒兒，派人將舒兒送到了雲國。那日你看到的那個男孩，其實是我早就替換了的。”
我緊緊的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來。
爲我的舒兒，也爲那個替他死的男孩。
哪個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不想在爹孃的懷裡撒嬌嬉鬧？哪個孩子不想在這世間好好的活着？他們都是剛剛接觸了這個世界啊。那個同我的舒兒一樣大的孩子，他究竟是有多少痛苦，纔會願意答應修夷，替我的舒兒去死。
修夷拍了拍我的手，嘆息道：“你上次跟我說你知道了，我還以爲你都知道了，原來是我誤會了。”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的嘴脣顫抖，看着修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