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早晨的看下來,莊凘宸也是不耐煩得很。
到最後連擡頭都懶得擡,反正殷離也知道該怎麼做。
“帶下去吧。”莊凘宸擺一擺手,目光落在面前的書冊上。
“是主子。”殷離連應聲。“你來領路,帶她們下去。”
“殿下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就這麼打發了?”
紋絲不動的女子忽然開口,聲音聽上去柔美卻也帶着一股子清高勁兒。“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直接將我們送進來爲婢呢。可惜了這身好衣裳。”
“殿下面前豈容你胡言亂語。”殷離不悅的喝止。“還不趕緊下去。”
“且慢。”莊凘宸順着她蔥白的指尖,細細看了她身上的衣裳。那是鳳穿牡丹的圖案,爲顯得敬重,鳳凰也不過是聊聊數針,只勾勒的活靈活現,卻未曾顯出富貴大氣的樣子。
“你留下。”他淡淡開口。
“多謝殿下。”女人笑的有些涼,並未見感激之意。似乎被留下,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帶其餘人下去。”殷離吩咐了一句,花廳裡就靜了下來。
“你叫什麼?”莊凘宸繃着臉問。
“奴婢欣悡。”她說話的同時,慢慢的走到莊凘宸的身邊,拿起了一本書冊,輕輕合上。“殿下看書久了,難免會覺得雙目乾澀。不如讓人去準備一盞菊花枸杞,名目也降火。
說話的同時,她走到莊凘宸的身後,雙手輕輕的放在他的太陽穴上,食指的力度恰到好處。“奴婢學過推拿的功夫,請殿下試試。”
“殷離,去沏茶。”莊凘宸支開殷離,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將她從身後甩來身前。
她身子輕盈,正好坐在了桌案上。眉目之間,沒有那樣嫵媚的笑容,卻顯得那麼親近。
“太妃描述的殿下,終究不及奴婢眼中的殿下那麼俊逸非凡。能侍奉在殿下身側,是奴婢的福氣。”
莊凘宸還沒有問,她就先承認了。“你倒是爽快。”
“其實殿下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了。送進您府裡的女子,不是旁人的細作,便是巴望着皇恩的探子,即便是有忠心耿耿侍奉您的,也未必能入您的眼。如奴婢這樣的姿容,這樣的才情,想必數之不盡。所以奴婢絕不是最出挑的,卻一定是最懂殿下心意的人。這也是太妃爲何會擇奴婢前來服侍殿下的原因。”
“聰明過分,就是自以爲是。”莊凘宸語氣微涼:“母妃的心意本王自然明白。只是你,不適合留在這裡。”
“殿下。”欣悡起身,朝他端正行禮。“十多年前,奴婢還只有幾歲,就被太妃母家買進了府邸。這十多年,奴婢雖然出身低微,卻受太妃家人百般眷顧。琴棋書畫,隨不能稱精通,卻一樣不比旁人遜色。除此之外,歌舞樂器,奴婢也是拿得起放得下。這一年以來,奴婢日日服用滋補的藥湯調養身子,一日都不曾間斷。爲的,並不是留在殿下身邊。”
“哦?”莊凘宸不免好奇:“那是爲何?”
“爲能替殿下開枝散葉,一索得男。”欣悡雙頰生熱,雖然說出口有些不好意思,但這就是她的目的。“太妃的本意,是不許奴婢明言。只廂房設法接近殿下,博得殿下一點點的垂憐。只要能生下殿下第一子,就算是奴婢報答了太妃多年的培育之恩。可殿下如此睿智,與其挖空心思的去爭去奪取算計,倒不如直言不諱。殿下若許,自然是奴婢的福氣。若不許,奴婢的命本就屬於太妃,如今殿下要怎麼處置,奴婢都甘心領受,絕無二字。”
母妃果然還是心急的。莊凘宸心中不快,當年的事情,若不是她執意阻攔,如今早就已經含飴弄孫了。
“還望殿下抉擇。”欣悡恭敬的行禮,滿眼溫熱。
“你自己的心思呢?”莊凘宸冷冰冰的問:“太妃讓你爲本王生兒育女,你就這麼巴巴的送上門來?”
“奴婢豈敢有自己的心思。太妃的命令,就是奴婢的心思。”欣悡恭敬的垂下頭,脣角微微上揚。
母妃沒有成全他此生的良緣,所以他也彆扭着不會聽從她的安排。
“殷離,送她出府。”莊凘宸毫不猶豫的說。
殷離捧着茶,走進來擱下。轉身對欣悡道:“請吧。”
“且慢。”欣悡卻輕輕搖頭,取了鬢邊的髮簪雙手呈上。“太妃說,殿下如果不肯奴婢留下,就把這簪子交給殿下。“
接過那支簪子,殷離的手不由得輕顫。“主子。”
莊凘宸臉色大變,只因爲掃了那簪子一眼。他迅速的從殷離手裡拿過來,眼底充滿了憤怒。“你從哪得來的?”
這樣子讓欣悡的心突突的跳,她連忙跪了下去:“昨晚上,太妃讓人送來交給奴婢的。還說奴婢看了這簪子一定會回心轉意。讓奴婢一定要戴在鬢邊。”
憤怒,像一把烈火在他的胸腔裡燃燒。他的憤怒、不甘甚至是怨恨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吞噬。
“母妃,果然替本王着想。殷離,帶她去內院沐浴更衣。”
她不就是要個孩子麼!好,那他就讓他如願。
“是。”殷離不敢耽誤,急火火的帶着欣悡從花廳裡消失。
這個時候,岑慕凝正欣賞着自己烹調的美食。尤其是一道雞絲腐竹,看着白花花的,撒上些黑芝麻和青蔥花,淡雅之中透着一股清香,別提多好吃了。
“虧您還吃得下。”青犁快步進來,眉頭都皺成一團了。“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岑慕凝的心咯噔一下,她是被皇宮裡的那幾位給折騰怕了。好不容清靜兩天,這麻煩又找上門了。
“主子擇了一個婢子……吩咐侍寢。”青犁咬着脣,又是嬌羞又是氣惱,說完這句話,臉漲的通紅。
“……”岑慕凝無奈的看着她,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王妃,奴婢知道您生氣,可是再生氣也得想法子不是。總不能由着那個賤婢勾引主子啊!”青犁咬牙切齒的說:“更何況還是青天白日的。才見了一面就迫不及待的侍寢,你說這得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做得出來……”
“迫不及待的恐怕不是她吧。”岑慕凝津津有味的吃着雞絲。
青犁一生氣,把她的筷子奪了去:“主子,主子不是那種尋花問柳的人。主子其實特別的專一。您信奴婢的準沒錯,一定是那婢子勾引主子。總之咱們不能叫她如願。”
邊說話,青犁邊把岑慕凝給拽了起來,連拉帶扯的,硬生生將她從中院給推去了內院。
這時候,莊凘宸正一個人默默的吃着東西。
岑慕凝被推進花廳的時候,鼻尖上一層薄薄的汗。也是因爲跟青犁拉扯的太厲害了,鬢邊的簪子都歪了也沒察覺。
“我不進……”
“王妃你快點進去陪主子用午膳。”
“我不進去……”
“不行的王妃,您不能給她這個機會。”
“青犁,放手!”
“吵什麼!”莊凘宸原本就滿心煩悶,聽見屏風後面的動靜,更是生氣。
“主子,王妃特意帶了小菜,陪您用膳。”青犁高嚷了一聲,這才鬆開岑慕凝的手:“王妃,千萬要哄的主子回心轉意。”
“……”這麼艱鉅的任務,岑慕凝尷尬不已。“給殿下請安。”
莊凘宸擡頭睨了她一眼,不免蹙眉:“你這是去打獵了?”
“額?”岑慕凝不由得奇怪,仔細一看,才發現身上的衣服都被青犁拽歪了,袖子也是皺巴巴的。“妾身失儀,還請殿下恕罪。”
她把青犁預先準備好的食籃給提過來,打開蓋子,才發現裡面的菜早就撒了,根本沒法吃。
莊凘宸往籃子裡看了一眼,不由輕嗤。“這就是你準備的菜?”
“妾身冒失了。馬上回去重新準備。還請殿下稍後。”
“站住。”莊凘宸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本王用完了,不必準備。”
“是。”岑慕凝尷尬的站在原地,沒有回頭:“那妾身先告退了。”
“你是聽說侍寢的事情,特意過來的?”莊凘宸還是問出了口。
“妾身只是……”只是被青犁生拉硬拽逼着來的。後面的話岑慕凝沒敢說。
“真以爲你是本王的妻子嗎?”莊凘宸語氣生冷,這話裡的諷刺意味極強。
岑慕凝原本也沒多想,是青犁看不下去。但此時聽了他這句話,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她慢慢的轉過身,與他對視:“妾身難道不是殿下的妻子嗎?”
“哼。”莊凘宸起身,走過來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和她們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侍奉的人麼?”
“是哦。”岑慕凝略點了下頭:“殿下說的極是。”
不等他開口,岑慕凝端正的行禮:“既然殿下已經有人伺候了,那妾身就不在這裡礙眼。先告退了。急火火的從花廳裡出來,岑慕凝有種很不服氣的感覺。
“王妃您沒事吧?”青犁跟在她身後,能感覺到她的憤怒。“是不是主子不答應……都是奴婢不好,讓您來惹主子生氣了……”
岑慕凝停了下來,衝青犁微微一笑:“不是的。她不可能侍寢。”
得罪了她,還想和別人歡好?岑慕凝只在心裡腹誹,讓你成事算我輸。
“走,青犁,帶你瞧樂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