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岑慕凝沒有猜錯,青犁只是很久不好好吃東西,傷了胃。
赫連的藥管用,服了幾日也就好多了。
但是這回,他沒找岑慕凝拿銀子,挺讓她意外。
“這是微臣給皇后娘娘調製的藥膏。之前的那些用完了,繼續用這種就可以了。”赫連雙手交給冰凌,臉上微微有擔憂之色:“只是近日來,娘娘心浮氣躁,總是鬱鬱寡歡的,對身子並不好。”
“是呢。”冰凌也是擔憂的不行:“娘娘近來很少說笑,總是一坐就是半日默默,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
“都是些許小事,沒什麼要緊。”岑慕凝收拾了臉色:“對了,聽說他好多了?”
“是。”赫連點頭:“身上的傷已經不打緊了。”
“哦。”岑慕凝沒往下說。
“聽聞皇上的意思,是讓他留在宮中。”赫連多嘴說了這麼一句。
“皇上要安排大少爺在宮裡伺候?”冰凌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是要……”
岑慕凝睨了冰凌一眼,示意她不要妄加揣測。“按說這些話,你是不必告訴我的。”
赫連饒是一笑,表情平和:“皇后娘娘所言極是。但微臣說與不說,皇后娘娘遲早都會知道,不是嗎?”
總感覺赫連變得有些不一樣,岑慕凝凝神與他對視一眼,語氣微涼:“你說的也是。”
“娘娘只管放寬心好好調養身子就是。”赫連恭敬道:“微臣告退。”
“冰凌,替我送一送。”岑慕凝對身邊的冰凌頷首。
“是。”冰凌連忙走到赫連身前:“大人請。”
赫連行了禮,跟着冰凌出來,走到廡廊下略遠的地方,皺眉問了一句:“娘娘悶悶不樂,可是因爲宮中接連的喜事?”
冰凌蹙眉睨了他一眼:“自然不是。大人關心娘娘,這麼問也不奇怪。只是這些話若傳出去。”
“不會的。”赫連邪魅一笑。
說完他便匆匆而去。
冰凌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總覺得這赫連和剛入宮那會兒不同了。好像做什麼都是爲了對皇后好一樣。
這種奇怪的改變,讓冰凌不安心。生怕他會鬧出什麼事情。
“冰凌姑娘,皇后娘娘這會兒可有空嗎?”
冰凌正愣神,忽然聽見這麼一句,轉身就看見欣悡站在廊下,滿面笑容。
“是欣美人來了。”冰凌收拾了臉色,朝她行禮:“御醫纔來替娘娘請過脈,容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好。”欣悡溫和點頭:“勞煩了。”
轉眼的功夫,欣悡就被請進了內室說話。
岑慕凝看她這一身淡綠的衣裳有些單薄,不免皺眉:“這衣裳顏色好看,顯得你極白。只是這個季節了,穿着未免單薄。”
“皇后娘娘不必爲臣妾這些小事擔憂。臣妾如今能在宮裡安住,都是娘娘您的關懷。”欣悡從身邊的婢子手裡接過一樣東西,親自奉於皇后手中。“臣妾手笨,做了好幾日才做成這個護手。想來再過些日子落雪了,娘娘用着正合適。”
冰凌接過來遞給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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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有心。”岑慕凝仔細看過,不免微笑:“摸着很柔軟舒適,想來冬天用一定很暖和。只是這上面繡的是什麼花?看上去很雅緻,卻不是冬天的花。”
“冬日裡滿處都是梅花,臣妾便想着繡些不一樣的。這木槿花,開在夏日的酷暑之中,雖不如牡丹那樣雍容華貴,卻堅毅,正如娘娘一般有股子不屈服的傲氣。又因爲是開在最熱烈之時的花朵,臣妾希望你能看着能覺得心裡溫暖。”
“很好。本宮喜歡。”岑慕凝雖然不慣這樣的巴結奉承,但她知道欣悡這麼做一定是有她的原因。
“皇后娘娘能喜歡,臣妾不勝欣喜。”欣悡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一層薄薄的緋紅。“娘娘調養身子不宜勞累,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好。”岑慕凝又讓冰凌將她送了出去。
轉回來的時候,她皺眉道:“這護手用的算是比較好的料子。以她的月例銀子,想必是花費了兩個月攢的錢,才從內務局換來的。眼下就要入冬了,她還穿的那麼單薄,也是難爲她了。冰凌,你去庫房裡挑幾匹厚點的料子,再問內務府要些皮毛,給她送去吧。另外,告訴司寢的奴才,把她也安排進去。”
“娘娘,您真的要擡舉她承寵?”冰凌有些不安的說:“她可畢竟是太后的人……萬一她和太后是故意演戲,那娘娘豈不是成了救蛇的農夫。”
“正因爲她是太后捧起來的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卻仍然得不到皇上的垂愛,就該知道她心裡有多怨恨了。何況眼下,太后看重的是纓妃,又有意無意的籠絡廖氏,她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便知道她的日子過得有多苦。本宮也只不過是拉了她一把,能不能受寵,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奴婢明白了。”冰凌仍然擔憂。
“冰凌。”岑慕凝拉着她的手:“父親尚且想要我的命,更別說是仇人之子了。我與皇上,相互利用,我依存於他的權勢甚至憐憫,可論及情分,他有至死不渝的心上人,而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把他當做復仇的階梯。情分,才最該是摒棄的東西。”
“小姐,奴婢不忍心您這樣辛苦,還不如就讓奴婢去殺了太后,一了百了。”冰凌哽咽的說。
“不。”岑慕凝搖頭:“母親要的是一個公道。我也是。”
窗外,風搖晃着乾枯的樹枝。枝頭上已經沒有幾片樹葉了。
那窸窸窣窣的響動,岑慕凝已經聽習慣了。臨窗而立,她漸漸喜歡上這種蕭條的感覺。
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岑慕凝轉過臉來,看見莊凘宸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才微微一笑。“皇上什麼時候來的,外頭的奴才也不通傳一聲。”
“冰凌說你近來總是悶悶不樂,朕擔心你。”莊凘宸看着她的眸子,興許是被秋風吹的涼了,也沾染了秋意的蕭條。
“怎麼了?”莊凘宸疑惑的問:“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朕。”
“沒有。”岑慕凝溫和的垂下頭去:“不過是不喜歡秋天罷了。這一分一分的冷起來,總讓人覺得患得患失。好像那些果子那滿滿的豐收,宣告着一年裡最好時光的凋零,最終迎來的是冬日刺骨的涼。臣妾不喜歡冬天,也不喜歡從酷熱到苦寒的這個過程。”
莊凘宸捏了她的鼻尖一下:“難爲你有這樣的閒情逸致。”
“皇上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過來,臣妾還沒安排晚膳。”岑慕凝從心裡刻意的和他保持着距離,似是不願意他在靠的更近。有時候彼此互爲依靠,並不是因爲情分,而是因爲宮中的形勢。
如今他的天子之位,是越發的穩當。
那麼她只要在自己的位置,扮演好他希望的角色就行了。沒必要再故意靠近。
“朕想陪你說說話。”莊凘宸和她並肩走到桌邊。
桌上放着欣悡送來的護手。
“這是什麼?”莊凘宸摸了摸。
“是欣美人熬了幾夜給臣妾做的護手。她在府裡的時候伺候過臣妾一段日子。知道臣妾有畏寒的毛病,就早早的送來了。”岑慕凝細細的摸了摸:“倒是難爲她自己穿的那樣單薄,還惦記着臣妾怕冷。”
“她算是個有心的。”莊凘宸微微虛目:“也還算安分。朕聽聞她除了來你宮裡請安,只是偶爾同妃嬪們一道去鳳鸞殿。”
“是啊。”岑慕凝點頭:“母后前些日子身子不好,不喜歡吵鬧。”
“唔。”莊凘宸略微點了下頭,並沒有往下說。
“皇上晚膳想用點什麼?”岑慕凝饒是一笑。
“哦,不必了。”莊凘宸溫和道:“朕等下還要見大臣,只是過來瞧瞧你。還有件事情想告訴你。”
岑慕凝眼神明亮的看着他,認真的預備着聽。
“朕,想讓岑慕峰留在宮裡,做朕的羽林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莊凘宸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的問。
“自然甚好。”岑慕凝很是高興:“昔日他做錯過一些事情,臣妾一直怕他算不得皇上眼中的良才。如今皇上願意給他機會爲朝廷盡忠,臣妾當然高興。”
“朕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的。”莊凘宸脣角微微勾起。
他的笑容,就如同冬日裡最溫暖的陽光,哪怕不是那麼的明媚,卻足以溫暖人心。每次,看見他笑,岑慕凝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如此冰冷淡漠的人,怎麼可以笑的這麼好看。
莊凘宸看着她癡癡的樣子,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叫人看見了,會笑話你的。”
岑慕凝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垂下頭去。
她嬌羞的模樣,當真叫人愛不釋手。他的吻,輕輕的落在她的額頭。“朕得空了就來陪你,你若覺得悶,也可以來擎宣殿陪朕說說話。”
“嗯。”岑慕凝起身朝他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莊凘宸明明已經走了,卻忍不住轉身再看她一眼。
落在外人眼裡,這該是多麼好的一段情啊。岑慕凝有些想笑,是她和他都太會演戲了吧。
“冰凌。”岑慕凝見她近來,便道:“你去告訴欣美人一聲,叫她好好準備着,今晚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