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下午的時候,我終於接到了我爹打來的電話,說天黑之前就來接我回家,我高興極了,這個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呆下去。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頭,到底是那兒不對,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太緊張的緣故,我感到我的心口處一陣陣的疼,那種疼就像有人猛地揪緊了我的心,用力往下拉扯,突然升起的痛讓我好幾次都差點憋了氣。
我奶奶會一點中醫術,她教過我把脈象,當我心口疼的時候,我叩緊我的手腕脈搏,我感覺到我的脈搏跳得很急促,一分鐘至少能有兩百次,那顆心臟就像要從嘴巴里跳出來似的。
這不是好事,這種最容易引起猝死。
我擔心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所以如論如何,我是一定要離開堂哥家的。
我眼巴巴的坐在外面的廊檐下等我爹,忍受着不斷襲來的心痛,我堂哥走過來問我,看見我堂嫂沒有。
“堂嫂不是在睡覺嗎?”我說,自從昨晚被蒲道官做了法術之後,堂嫂昏昏沉沉的,午飯都沒起來吃。
堂哥說她午飯前就起牀了,說是去村口的小賣部買點東西,她走之後我堂哥和家人忙着去各家各戶歸還婚禮借來的用品,也以爲她回來又睡下了,直到剛纔我堂哥去幾間屋子裡看,都沒有看見她。
我們又找了幾遍,還打了幾通電話,電話是通的但是一直沒人接,堂哥聽到電話聲音說從新房裡傳出來的,手機就放在梳妝檯上。堂哥以爲堂嫂的氣沒消回了鄰村的孃家,往那邊打電話一問她根本就沒有回去。
這下家裡人都急了,全都出去找堂嫂,小賣部的老闆說她壓根兒就沒有見過她,村裡別的人也說沒見過新娘子。
眼看天就要黑了,堂嫂還是沒有下落,我二伯給我爹打電話,讓他先不要來家裡,先到鄰村找找,他們擔心新娘子經過了驚嚇之後,神情恍惚走錯了路。
劉東那邊除了留下婦女照看小孩,其餘的人也都出來幫忙,大家分了組分別到不同的地方找,我和劉東一路到後山去找。
村裡到處都是明晃晃的電筒,狗不停的叫,許多拖長的聲音叫“新娘子”,因爲村裡剛死了人,晚上不能叫別人的真名。
大半夜的,一陣陣寒風從村子上空刮過,呼呼的響,黑暗中掉光了樹葉的大樹在晃動的電筒光束裡影影綽綽,看起來格外嚇人,我第一次體會到蒼涼這個詞的含義。
走到半路的時候,劉東停下腳步,欲言又止的對我說:“長生,我想起一件事來,我爹出喪的時候,我見過新娘子一眼。”
我說他爹出喪的時候,新娘子正在睡覺,他在哪兒見的?
“我是長子,我捧着香爐走在前面,蒲道官叫我一邊叫我爹一邊三步一回頭,我看見你堂嫂就站在大門口。”
“你說靈堂門口?”
“是啊,她不是穿着紅色的長裙子嗎?我不會看錯的。”
我點頭說是,他又說:“她站在靈堂前,我記得很清楚,紅色的大門映襯着她紅色的嫁衣,那視覺衝擊很強烈,對,我不會記錯的。長生,該不是那扇門的問題吧?長生,那扇門確實有些看着不順眼,要不然我們回去之後,還是把門換了。”
“那是回去之後的事情,我們現在先找我嫂子。”我暗中想,那扇門雖然看着像棺材蓋子,難不成還能把我堂嫂給吃了?
“你說你嫂子那麼害怕那麼恨我爹,她怎麼會跑到靈堂前站着?看起來她就像是在給我爹送行。”劉東突然的一句話,把我也問住了。
是啊,我嫂子對劉老頭避之不及,對靈堂更是畏懼,她怎麼會跑到靈堂前送喪?
我一愣,停下了腳步,劉東說新娘子可能是被嚇傻了,他對這件事非常愧疚,連連說找到新娘子之後一定要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他付全款醫藥費。
“那也要找到她才行啊。”我看着滿村晃動的電筒,心裡越來與緊張,那些人從山上找到了山下, 然後往三合院走去,他們都沒有找到新娘子。
我和劉東找了幾圈,一無所獲,但是我們沒有放棄,去村裡人不敢去的懸崖邊和一個破廟裡,可是事情不是付出就有回報的,我們一身疲憊,什麼也沒有找到,回去的時候新娘那邊的親戚來了許多,聚在院子裡哭的哭鬧的鬧,不知道是誰報了警,一個小時以後鎮上派出所來了兩個警察,做了筆錄說他們會調查的就走了。
堂哥哭喪着臉在堂嫂孃家人堆裡,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被小舅子揪着領口一頓打,這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丟了,確實該打。
可打歸打,人還得繼續去找,村民們樸實都願意幫忙,眼看着就要過年了,誰不想家家戶戶都平平安安的團年?
一直找到第二天天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爹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來了,我趕緊問我媽呢,她沒有跟他一起回來嗎?
他說我奶奶昨天忽然病了,我媽就直接回去照顧我奶奶,我一聽奶奶生病,也急不可耐的想回去,我爹罵我不知道好歹,我念書在我堂哥家寄宿多年,現在人家出事,我們怎麼就撒手不管?他的意思是找到了堂嫂我們才能走。
跟我爹說話的時候我的心口猛地抽了幾下,我痛苦地蹲下身捂着胸口,我希望我爹能給我順順背部我好喘氣,但是疼結束之後我站起身,我爹早就在人堆裡跟人說話去了。
我找到忙亂的堂哥,經過這兩天的折騰,他鬍子拉碴,蓬着頭,看起來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哪兒像個新郎官的樣子?我悄悄告訴他劉東說的那事,堂哥連連搖頭說不可能的。
因爲出喪的時候,他擔心我堂嫂害怕,還專門進屋陪她,他們的新房不能睡了,堂嫂睡在客房裡,堂哥說當時堂嫂睡得很香。
“你確定嗎?”我問。
“我當時還握着她的手,擔心她被鞭炮聲吵醒了。”堂哥說,“劉東胡說什麼?他老是把我老婆和他老頭扯上關係,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我不好再說什麼了,不過我相信我堂哥,他自己守着自己的媳婦難道還能有錯?
那劉東就是看花眼了。
整個上午大家都沒有停止對新娘子的尋找,中午時候,堂哥家來了兩個大檐帽,讓堂哥跟他們走一趟,說是去認屍。
他們說村口外面的河灘上發現了一具女屍,讓堂哥去認一下,堂哥當即就渾身顫抖,堂嫂的老孃尖叫一聲就倒在地上,這邊手慌腳亂的去救老太太,我和堂哥跟着警察去認屍。
在警車裡,一路上堂哥都在顫抖,我擔心他看見屍體的那一刻會直接背過去,他太緊張了,我安慰他說堂嫂一定會沒事的,叫他不要想太多。
但是我心裡就想多了,我想堂嫂可能是回孃家失足掉水裡,或者是想不通尋死了。
河灘上有幾個警察,還有兩個法醫,我扶着堂哥踉蹌着走過去,擔架上用白布單子蒙着一個人,堂哥嚎叫着喊着老婆撲了過去,一把扯下了白布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