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燈光下,一個女人背對着我坐着,她披散着長髮,猩紅的裙子拖到地上,露出半截紅色的繡花鞋。
她是誰啊?我站在門口不敢動,許是聽見動靜,女人轉過身來,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不是我堂嫂嗎?
我一定是被剛纔那個噩夢嚇到了,居然連堂嫂都沒認出來。
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她不好好的洞房,這樣呆坐在這裡幹什麼?
她看見是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把頭別了過去,可能是還沒有從剛纔那個噩夢裡抽離出來,我看見她的臉,就想起那些紙人,她蒼白的臉跟那些紙人的臉太像了。
“嫂子,這裡冷,你快去睡吧……”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說完就出去撒尿,看見院子裡那一溜栩栩如生的紙人紙馬,想起剛纔那個夢,驚魂未定,越來越害怕,趕緊溜回去,覺是不能睡了,我打算去看電視等天亮。
路過那個房間的時候,堂嫂還在那裡,她的身體動了動,我以爲她要給我說什麼,就站定等她說話。
“真好看。”堂嫂的聲音很沙啞,可能是今天哭得太多了,我聽着有些不忍,她繼續說,“你看那些紙器,真好看,紙馬要飛起來,大別墅多氣派。”
“是啊,好看着呢。”我心想她不生氣了,還有心思在這兒看這些東西,我說,“嫂子,你穿這麼點快回去吧,別凍着了。”
“以後也給我這樣的別墅和小車,我也喜歡。”
她冷不丁的這一句話,讓我當場驚呆了。她不會不知道那是死人用的東西,而且現在是新婚之夜,怎麼說這樣的斷頭話?
我正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堂哥來了,一看堂嫂在這裡,立即上來抱着哄她不要再生氣了,堂嫂一見到堂哥,撲在他懷裡嚶嚶的哭了起來,非常嬌弱,一邊哭還一邊捶打着我堂哥,跟剛纔的詭異形象判若兩人。
“哥……”
我想給堂哥說剛纔嫂子說的那句斷頭話,才叫了一聲,嫂子撲在我堂哥懷裡的臉從他的臂彎處探出來,一雙眼睛對着我看,那眼神讓我望而生畏,我感覺那不是我嫂子的眼神,一個新娘子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眼神呢?
但是那眼神讓我不寒而慄,到嘴邊的話被我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這邊我堂哥還在哄新婚妻子,劉老頭那邊突然哭聲震天,亂成一團,驚醒了所有的人。
原來劉老頭詐屍了!
他的兒孫們燒完紙錢到了半夜去睡覺,只留了一個人守靈,守靈的那人不小心睡着了,醒了之後上香,發現劉老頭不見了!
因爲陰陽先生沒來給橫死的劉老頭招魂,所以還沒有把他裝進棺材裡,還攤在一張木板上,守靈的人醒來就只有一張空木板和血跡斑斑的白布。
死人不見了,這還了得!守靈人當即叫醒兒孫們四下去找,可是把屋裡屋外樑上牀下都找遍了,根本就沒有找到。
一個支離破碎死透了的人,難道還能爬起來跑了?
一個眼尖的發現地上有血跡,順着血跡一路走去,竟然走到了我堂哥這邊的門口!
衆人面面相覷,劉老頭不會是進了我堂哥家了吧?
我堂哥雙手一伸攔在家門口,脖子上青筋蹦得老高,他白天的氣還沒地方出呢,那邊要是披麻戴孝進他新房的話,他一準和對方拼命!
我說那血是我剛纔手被篾條劃傷流的,給我堂哥和劉老頭的子孫看我手上的傷口,誤會消除,那邊趕緊給我堂哥道歉,說料理完了老頭的後事,再找我堂哥好好把這事說說,實在是對不起他,我堂哥黑着臉什麼也沒說,拉着新娘子進了屋。
隨即兩聲尖叫傳來,堂哥拉着新娘子回頭就跑了回來,兩人面如土色,堂嫂像瘋了一樣用頭亂撞牆壁,堂哥衝過去迎面就給了劉老頭的大兒子一拳頭。
“狗雜種!你們是不是見不得別人好?”我堂哥大罵,對前來相勸的人拳腳相擊,也跟瘋了似的。
我攔着堂嫂,她聲嘶力竭的大叫了幾聲宣泄着憤怒,一雙眼睛紅紅的,看得我無比心酸,這新婚之夜鬧成這樣,攤誰身上都能火冒三丈一輩子無法忘記吧。
劉老頭的兒子被打蒙圈了,捂着紅腫的臉問到底怎麼了?
“你家死老頭在我新房裡!”堂哥咆哮着,“你們自己去看!去看!”
衆人大驚失色,一齊涌向新房,看到新房裡的場景,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喜氣洋洋的洞房裡,殘破的劉老頭直挺挺的躺在大紅的婚牀上!
劉老頭的大兒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着叫道:“爹,你老人家有什麼心願未了,你告訴我們吧!你不要這樣來禍害別人家啊!你讓人家新婚的小兩口咋過日子啊!”
堂哥一定是氣瘋了,撲上去把硬挺挺的老頭一把揪起來,乾瘦的老頭被他這個壯漢扔了出去,得虧劉老頭的子孫們手腳快,纔沒讓老頭落地。
“兒子,你這是作孽啊!死者爲大,你怎麼能把他扔了!”堂哥的爹是我二伯,二伯本來也氣得很,但是看見我堂哥把死老頭扔出去,嚇得面如土色。
“誰叫他爲老不尊跑我這裡來的!趕緊滾!不然我把他大卸八塊!”堂哥拍着胸脯,像一個憤怒的大猩猩。
他們把劉老頭擡走,新房裡混亂不堪,牀上血跡斑斑,劉老頭手上戴着的提錢袋裡散落了許多紙灰和元寶出來,落在牀上,梳妝檯上,地上到處都是,跟牆壁上紅豔豔的囍字映襯着,說不出的詭異。
這麼一鬧騰,我堂哥這邊就不安生了。新房狼藉不堪也沒法住了,新娘子鬧着要回孃家,堂哥一家人合計了一下,這樣渾身晦氣回孃家可不行,正好劉老頭的大兒子來道歉說,他請了一個道行深厚的陰陽先生一會兒就到,來了首先就給我堂哥兩口子化煞解憂,他說雖然死者爲大,但是他們家屢次冒犯堂哥的婚事,實在是對不起。
兩邊的人都沒繼續睡覺,堂哥一家圍着新娘子勸慰,新娘子現在眼淚都流乾了,堂哥心疼不已,對那邊的怨恨更深。
劉老頭的兒孫們也不敢大意,全都守着靈堂,生怕一個閃失讓老頭又跑了。
他大兒子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促陰陽先生快來,千呼萬喚,終於在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大門外來了一箇中年男人。
他精瘦精瘦的,穿着普通的衣服,除了一雙眼睛比較有神采之外,沒有別的特別之處,我還以爲是劉老頭家親戚來奔喪的,劉老頭的大兒子卻迎上去,非常恭敬的把他叫蒲道官,並對大家說這就是他請來的高人。
我估計所有人跟我的想法是一樣的,這個人哪兒像個陰陽先生?乍一看就是個莊稼漢,沒穿道袍不說,雙手空空的,連個法器都沒有。
莫不是劉老頭大兒子情急之下找人來湊數,或者是請了個騙子吧?
可劉老頭的大兒子對他十分恭敬,誠惶誠恐的領着蒲道官往裡走,一邊走一邊介紹說死者是他出車禍的老父親,有人跑過去打開靈堂的門,蒲道官忽然大喝一聲:“慢着!”
蒲道官一聲令下,叫人把靈堂兩扇門關上。
“你們看看,這兩扇硃紅大門合起來像什麼東西?”蒲道官問道。
衆人走來走去的看,只不過兩扇門而已,都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蒲道官一語道破:“你們站在我這個位置來看,兩扇門不就像一個棺材蓋子!這是三合院的正門,正門合上,棺材蓋子關閉,這個院子就是一口大棺材!住在裡面的人還有活路?”
大家都很吃驚,但是站在蒲道官那個位置看去,兩扇門不就像棺材蓋子?不看不要緊,還越看越像。
劉老頭的兒孫們連說等喪事過後,就把這門給換了,打開門忙請蒲道官進入靈堂。
那扇門一打開,在場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冷風從裡面吹出來,就像對着一個冰箱似的。
“不好!”蒲道官往靈堂裡看了幾眼,大聲叫道,“先不管死人了,你們活人趕緊搬走,這個地方不能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