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官,這個紅線怎麼辦啊?”堂哥指着新娘子手腕上的紅線,失了主意。
“留着。”
“留着幹啥?”我堂哥問。
“留着給你當褲腰帶,軟和呢。”蒲道官不緊不慢的一句話,讓現場幾個村民都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堂哥一把扯下那條紅線,罵罵咧咧的扔進了燃燒的紙錢裡。
蒲道官看着堂哥說:“你隨時要有這樣的魄力,髒東西就不會纏着你媳婦了。記住,邪不勝正,你滿身正氣陽氣十足,誰還敢來惹你?”
這話讓院子裡的人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力量,我知道這是蒲道官在給大家打氣,他說他要和大家共進退,我相信他一定不想和一羣畏首畏尾只知道問怎麼辦爲什麼的人做隊友。
他差人繼續打聽那個扎紙匠的下落,到目前爲止,扎紙匠是整件事情嫌疑最大的人。他好像知道劉老頭會用到紙美人配陰婚,提前就給準備好了。
這個紙美人的邪性,我昨晚就已經在夢裡領教過了。蒲道官讓大家不要去碰那個紙美人,我心裡砰砰的跳個不停。
因爲我不但碰了,我還把自己的血染到了紙美人的身上。
它不會是因爲被我的血沾染了,所以才託夢給我?
它是不是纏上我了?
堂哥拍我的肩頭把我嚇了一跳,他讓我被杵在這裡,去幫忙替蒲道官做事,蒲道官不是要做一個替身嗎?
“我偏不上他的當。”蒲道官說,“替身也不做了,以防那個東西附身在替身身上。這樣吧,你們去找一個死去的獨身女人生辰八字,和着老頭的生辰一起燒了,也算是給他一個鬼媳婦。”
有人說村裡一年前死了一個五保戶老太婆,從沒嫁過人的,這好像就是給劉老頭準備的鬼媳婦,他們從村長那裡拿來那老太婆的生辰,和劉老頭的生辰一起寫在一張白紙上,蒲道官燒了之後,對着劉老頭的靈位說道:“老爺子,你的心願我已經給你了卻,你再折騰,我就對你不客氣。”
因爲怕生事端,所以蒲道官建議天亮後就把劉老頭葬了。
他的兒孫們早就被詐屍嚇得夠嗆,沒有任何意見,連夜定穴,召集村民挖墓坑,天一亮劉老頭就下了葬。
接着就是搬家的問題,蒲道官讓劉老頭後人和我堂哥家馬上就搬走,越快越好。
他說錢財什麼的都是身外之物,被我二伯一頓反駁:莊稼人離開了土地,離開了自己的老宅能去哪兒?這裡是祖先留下來的基業,是世代紮根的地方,死都不會走,再說,再過十來天就過年了,俗話說乞丐都有大年夜,誰大過年的在外面顛沛流離?
劉老頭兒孫們那邊也沒有搬走的意思,他們迅速撤了靈堂,把跟葬禮有關的東西全都燒了,好像要把這件事強制性的從記憶裡抹去,就跟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除了那一批紙器沒燒,蒲道官說燒不得,它們全都被移出院子,插在一個蓄水池旁邊,任由其自生自滅。
一切看似恢復正常,兩家都不搬走,蒲道官的三寸不爛之舌都說麻了。他站在院子裡看着那兩扇紅門捶胸頓足的說:“主家,你們還是聽我的吧,就算不搬家,那也出去躲一陣子,我這兒有個主意,你們先去別的地方躲一躲,把家裡的雞鴨貓狗都關在院子裡,三天之後回來看看,要是它們都還活着,你們就回來住,要是它們死了,你們就有多遠走多遠。”
“三天主人不回來,它們是被餓死的吧?”堂哥說。
我心想他這是咋了?蒲道官剛剛給他治好了新娘子,他就公然和人家唱反調,不應該啊。
蒲道官說那就放足夠的食物在院子裡,要是動物們都死了,那就趕緊走。
他嘆氣說這都是天意,天意如此,他又有什麼辦法?
臨走之前,他死活不要劉老頭大兒子的報酬,把那個厚厚的信封放在堂屋門前,並且向堂屋裡拱了拱手。我感覺他是故意放在那個地方,讓堂屋裡的那個東西看見他沒受人家的恩惠。
堂屋裡是什麼讓蒲道官都這麼畏懼?
我好奇心起,巴不得自己有一雙能看見髒東西的眼睛,好看看那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把蒲道官弄得神神叨叨的。
劉老頭一下葬,好像世界就安寧了,他的兒孫們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就是不提那扇門的事情,這邊我堂哥家更是不提換門了。
大家都覺得人都已經下葬,他還能蹦躂?所有人親見他被放進黑漆的棺材裡,被蒲道官釘上了鎮魂釘,他怎麼也跑不出來的。
至於蒲道官說的堂屋裡的那個東西,誰也沒有看見,誰也沒有感覺到。
它不像劉老頭詐屍那樣直白的擺在大家的面前,血淋淋的給大家以強烈的視覺衝擊,還上了堂嫂的身讓大家嚇得夠嗆。
那是虛無的東西,看不見摸不着,有什麼可怕的?
就像說了幾千年的神仙,誰看見過神仙了?
所以管他蒲道官臨走前怎麼勸誡,所有人都當成了耳邊風吹過。
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大白天兩家人都在補瞌睡,中午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進院子,接着就是一個人的聲音在院子裡喊劉老頭大兒子劉東的名字。
“劉東,你快去看看吧,那個不讓燒的紙美人在你老頭子的墳前呢!”
劉老頭的墳就在離家不遠的自留地裡,來人是同村砍柴的,他經過那裡的時候,看見那個紙美人在劉老頭的墳墓前花枝招展的,於是跑來給劉東說。
我們都跑去墳前一看,果不其然,那個紙美人在劉老頭的墳頭前立着,這時輕風吹過,紙美人的細腰就扭來扭去,好像一個女子在翩翩起舞。
“這是誰幹的缺德事!”劉東一把將紙美人提起來,拿在手上一擰,把紙美人的脖子擰歪了,歪着脖子的紙美人一點都不好看,活像個吊死鬼。劉東順手就把它扔進了旁邊的水田裡。
可它就是不沉下去,也不被水打溼,被風吹着呼呼的響,把歪脖子吹得立了起來,乍一看水上立了一個人頭,白着臉怪嚇人的。
劉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我看他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對他說那紙是油紙,所以纔沒有被水打溼。
可是我馬上就覺得不對勁,既然是油紙,我的血是怎麼浸入的?紙美人裙子上幾滴血還在,他們沒看出來,是因爲那幾滴血就像點綴的玫瑰花。
現在被水泡着,還一點都沒褪色,就跟長在上面的花紋似的。
我忽然想起蒲道官說的話,他說那個紙美人是被什麼東西養活了所以纔有了人的心性,難道是被我的血養活的?
所以她會對我發出求救聲?
我越想越害怕。
劉東往回走了幾步,突然又回來,氣沖沖的把紙美人從水裡撈出來,將墳前的一個花圈點燃,把紙美人放了進去,紙美人很快就被燃燒起來。
“這下看你還怎麼折騰。”劉東狠狠的說着,看着跳動的火焰,我發現他的嘴角有一抹似笑非笑。
他的兄弟提醒說蒲道官臨走前再三說了,紙器都燒不得,被劉東一個白眼扔過去說,誰說不燒掉,誰就把它帶回去!誰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劉東他們掉頭就走,剩我一個人站在那裡,紙美人還在燃燒,火焰由紅變綠,最後全是綠幽幽的顏色。
不大一會兒,紙美人被燒得乾乾淨淨,但是那綠色的火焰並沒有熄滅,在火焰中,依舊有一個紙美人的身影,而且這個身影變得越來越立體,再也不是扁平的紙人,倒像是一個真人了!
我越看越覺得蹊蹺,不由得後背發涼,那個妖嬈的身影好像隨時衝破火焰向我跑來,我幾乎沒往後看,轉身就跑,感覺身後一陣冷風相隨。
她不會跟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