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繡越發羞慚,目光在雲裳和鳳紫泯間掃了個來回,嚶嚀一聲,跺腳而去。
鳳紫泯反大笑:“看來樓公子註定和那蚌中月無緣了,魅力不夠呢!我看美人兒一顆芳心,倒不知在誰的身上?!”
雲裳撇撇嘴,“梨繡姑娘這是害羞。以公子我的手段,還怕不手到擒來?”說着起身拂了拂衣袖,“穆公子且在這裡等着,待公子我再去見那梨繡姑娘,定然要得了芳心纔回來覆命!”她這也算是犯了倔,難得約會了鳳紫泯出來,又得他親口允諾只要與梨繡一吻便可答應她離京;機會難得,和個美女碰碰嘴脣也不會損失什麼,她決定私下見見梨繡,或利誘或催眠,總之達到目地也不是難事。
鳳紫泯笑着揮手,“去吧去吧,記得把梨繡再帶回來哦,私下裡的動作可是不算數!”
雲裳誇張地擺擺手,一臉花花公子張揚的色相,轉身去了。
鳳紫泯饒有興味地端起面前酒盞飲了一口,微微愣了一會兒神,然後擡眉擺了擺手:“退下吧。”他這一番動作,與方纔嬉鬧時的態度迥然不同,不經意間尊貴之態盡顯。於是面前的諸鶯鶯燕燕霎時噤聲,依言慢慢退走……鳳紫泯卻沒在意這些人是走是留,手中握着酒杯又呆了片刻,直到房間內突兀顯出的靜謐壓得人有些心慌了,纔開口問道:“都安排好了麼?”
本已是空蕩蕩的房間,在他這一問之後,居然轉瞬多了一個人影。
“啓奏陛下,已經都安排好了。”說話的人,流蘇斜髻,宮絛長裙,儼然典型青樓美女;只是全無那些鶯鶯燕燕地嬌媚宛轉,神色間嚴肅冷凝,規規矩矩卻多了些距離感,正是羽林禁衛軍的辛字部首領何蕊珠“何大姑娘”。
“那個梨繡肯了?”
“梨繡姑娘本來就是羽林禁衛軍的人。”
鳳紫泯點點頭,“這樣就好。帶路吧。”
聞言,何蕊珠走過去,在多寶格架裡什麼機關扳動了下。於是軋軋聲響起,原本是牆壁的那個位置出現了寬寬的縫隙;另一邊,是個密室。
密室裡空間並不小,只有光線微微黯淡了些。何蕊珠閃身過去,示意無礙之後才請鳳紫泯進入。過程中兩個人一直保持靜默……不過當那軋軋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何蕊珠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陛下,是在懷疑無憂公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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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在“醉樂平生”的院子裡轉了很久,甚至還撞上了幾幕讓人臉紅耳熱的場景,才找到老鴇打聽出了梨繡姑娘的房間位置,居然就在她們方纔玩“撞天婚”的隔壁!雲裳微微抿了抿脣,忽然有些心疼剛剛打點給老鴇的那些銀子,明顯是有人不打算讓她找到人麼!
“樓公子不去麼?我們姑娘還等着公子呢,”那個老鴇收了錢,臉上正開了花一般,諂媚地追着雲裳要她去見梨繡。
雲裳卻搖搖頭,依舊沒有挪動腳步,“方纔多喝了幾杯,先在院子裡吹吹風醒酒。”她的確是有些過量了。一日三宴,晚上在船上灌的那些酒還沒有醒過來,剛剛又被那幾位“美人兒”勸了幾盞;幸好她的體質對酒這種東西並不抵制,不然方纔被美人追的時候只怕就要出醜了。
正是三月,小院裡暖風拂面,繁花滿目;若不是空氣中浮蕩着的脂膩粉香,耳畔纏綿着的豔曲靡音,倒也算得上個雅秀之所。雲裳不再理會那老鴇,在樹下尋了個石凳坐下來,真個擺出了要吹風醒酒的架勢。那老鴇見了,在一邊陪笑道:“說起來也難得姑娘和公子投緣呢,看公子這般的容貌,被星光燈光這麼一照,真好像畫上畫的一樣,竟把我們這裡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雲裳長睫閃了閃,微微有些厭倦,便又摸了張銀票遞上去。“媽媽若沒什麼事。不如幫我去看看同來地那位穆公子還在不在?若是還在,請他再等我一等。”
於是老鴇喜滋滋揣着錢走了。
雲裳向後仰靠在樹上,擡眸望着前方地小樓發呆。這裡,還象真是梨繡居住的地方呢,可惜現在已經快要清明,梨花落盡;不然四下裡花開如雪,應該是另一番美麗了。
忽然想起瀚海,她從未去過的地方;春天應該比這裡到得要晚一些。不知道此時能看到的,是滿樹梨花勝雪,還是依舊大雪似花開?
今天的酒太雜,不知混成了什麼味道,倒讓她覺得有些傷感了呢。
沉寂了一會兒,雲裳忽然眨了眨眼睛,定睛往那邊樹蔭中望過去,脣角微彎,笑道:“孔統領?”
那邊的人頓了頓。似乎在猶豫,最終還是很不情願地走出了陰影,在她面前拱手道:“無憂公主。”
她現在身份不比往昔。而羽林禁衛軍地位也大有下降,如今孔傑對她的態度,是不得不恭敬……只是眸光中,總有深深的不忿。
雲裳笑容便有些僵。
“無憂公主有什麼吩咐麼?”
正在此時,那老鴇甩着一身肥肉遠遠跑來,“樓公子,”,拖長地腔調中諂媚依舊,“那位穆公子臨時有事。已經先離開了。不過,穆公子留下句話。”
“穆公子已經離開了?”雲裳問着,眼睛卻是看向孔傑。羽林禁衛軍負責陛下安危,孔傑沒有離開,皇帝陛下自然還在。
“可不是麼,說是府裡有事,給公子留了個話說,那個彩頭一定是要作準的!”
彩頭是要作準的。人卻離開。那麼即使她找到梨繡,如何表演給他看?
“樓公子還要去見我們姑娘麼?”
雲裳搖搖頭。道:“我有話和這位孔公子說,就不打擾媽媽了。”
老鴇這才注意到黑色勁裝佇立一旁的孔傑,生生嚇了一跳;想開口詢問卻又被孔傑身上的寒氣駭住,明白這些大人物總有些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連忙陪着笑說了幾句走開了。
“無憂公主有什麼吩咐麼?”孔傑還是這一句。
雲裳擡頭看看那棟小樓。沉吟良久,終於回眸,極其真摯地望着孔傑的眼睛,說道:“對不起。”
“什麼?”
“對不起。”
孔傑的神色從驚愕轉而憤怒,從努力壓抑直到慢慢平靜……終於冷冷地道:“這句話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知道。”雲裳面色平靜,“只是一直很想說,到了現在終於有了機會而已。很抱歉我那時候利用了你,不過如果再來一次,我不保證還會不會這樣做。”
如果光線充足,或是雲裳有上好目力的話,一定可以看見孔傑地臉色紅紅白白轉換不定,一向穩定的指尖也微微顫抖。
而趁着他被憤怒迷惑了心神,雲裳挪近幾步,目不轉睛盯着孔傑,說出的話開始充滿蠱惑味道,“當然我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這裡是梨繡居住小樓的後園,素來沒有什麼人,現在又已經接近午夜,便是青樓楚館也開始安靜下來,正是施催眠術的絕佳時機。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一個玩笑,一個誤會,完完全全是我的錯。你可以釋懷了。”只是消除被擾亂的記憶而已,和真正的催眠還很有差距;然而即使只是簡單解釋這麼幾句,她的臉色也是越來越白,漸漸無以爲繼,匆匆結束……
“陛下?”
何蕊珠略有些擔心地出聲詢問。
鳳紫泯把視線從窗外收回,“這就是催眠術麼?看起來很神奇。”
何蕊珠聽見皇帝陛下這樣說,慢慢把心放下;他們剛剛從密室裡出來,便看見小樓下面,那位“水性楊花”的無憂公主正在“勾引”羽林禁衛軍地孔統領;那一瞬間他的感覺是十分憤怒,爲蓮準不值。然而接下來又有幾分恐懼,怕雲裳這樣的舉動會招惹眼前這位震怒。鳳紫泯與雲裳之間的曖昧,天下皆知,雖然今日皇帝陛下變態到要求觀看無憂公主和美女活春宮的地步,但這並不代表看見她和一個男子糾纏不清,就不會生氣。
“陛下不在密室裡等了麼?”匆忙轉移話題。
鳳紫泯擺擺手,“孤說過,她不會來了。”方纔那個老鴇上來查看這個房間有沒有人,鳳紫泯便知道雲裳不會來了。即使特意吩咐人說起彩頭,他也不相信她會在明知有陷阱的情況下再去見梨繡。
“今天就這樣吧,安排回宮。”鳳紫泯有些興致索然。回眸看一眼那個機括還開着的密室,裡面一面落地大屏風,清清楚楚可以看到另一側房間裡地情形。梨繡姑娘正對鏡理妝,嫣紅地脣瓣,盪漾的雙眸,無不昭示着她地確按照命令服食了催情的藥物,只等待着情郎的到來。
看不到了呢。鳳紫泯微微有些遺憾:他真是期待看看雲裳面對這樣一個美人兒投懷送抱時會是什麼表情。他當然不會認爲雲裳能夠大方到真的和美女春風一度。雲裳是喜歡男子的,他知道。否則當初賜她蓮準解毒,她也不會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