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極其的沉香,天色擦黑的時候,香香進來召喚她吃晚飯,雲裳這才幽幽的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頓時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她記得最後自己是在和蓮準聊天啊,然後聊着聊着就覺得身體發沉,腦袋發暈,迷迷糊糊的好像很瞌睡的樣子……她坐在牀上,好好的閉着眼睛思考中午發生的事情,在和蓮準談話之前的情景,她都還記得清楚,可是她在自己極其睏倦的那一刻到底和他說了什麼,自己確實說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的真身是一個奢侈品鑑定大師,她的記憶力可以說的上是驚人的!然而中午才發生的事情,天還沒黑就已經完全忘記了。這種情況真是前所未有的稀奇!
說實在的,雲裳的心裡已經覺察出來那麼一絲的異樣。只是到底這異樣是什麼,她還沒能想明白。
晚飯做的很簡單,大概是香香看出了雲裳這一天困懨懨的,沒甚精神,就做了點清淡的小菜和白粥。雲裳就着菜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倒不是因爲她吃飽了,而是她的房間門口站着了一個人,這人是忽然間出現的,像是毫無預警的出現的幽靈。
說她是幽靈,完全是因爲她這個人的面部表情,實在是太……驚悚了。
也不知道是光線的緣故還是被氣得緣故,這個人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的血色,白怏怏的,好像是大病初癒的病患。
她也的確是大病初癒的病患。
雲裳看見她,並不驚訝。拿起放在手邊的細絹手帕擦了擦嘴角,香香有點擔憂的看着這兩姐妹在彼此對視的視線中碰撞出來的無形的火花。
當真是飛沙走石,雞鳴狗跳!
樓雲霓就站在她的門外,也不進來,就那麼看着她,口氣冷冽的好像能飛出一把刀來,“樓雲裳,我有話和你說。”
香香甩了甩腦袋,似乎對這個三小姐,有點膽怯。雲裳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房間裡的侍女收拾了桌上的飯菜出去了之後,雲裳才緩緩的向她笑了下,卻沒有從前的客氣和疏離淡漠,反而是帶着三分的嘲諷,三分的譏笑,三分的高傲以及那一分的不放在眼裡的高傲貴氣。
“進來說。”她微微點了點下巴,示意她進來。
這個笑容讓樓雲霓更加不舒服,她抿了抿嘴,擡腿邁了進來,她的性子果斷剛硬,絕對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
既然今天是要來把事情說清楚的,那就來個乾脆利索。
是以她進得門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樓雲裳,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感謝你?”
端着茶杯細細的喝了一口的雲裳擡起眼皮來看她,“我爲什麼要覺得你應該感謝我?”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反問句,只可惜樓雲霓卻沒有聽明白,下意識的回答說道,“自然因爲你那天在壽誕之日,爲我解圍的事。我告訴你,你別以爲……”
“哦,”她的話被雲裳的一個感嘆詞攔截,“原來你還記得我救了你。”雲裳放下茶杯,好看的幼白色的瓷釉在她的手上流轉出動人的光澤,她擡起眼,看向她,“真正該說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我吧,樓雲霓。”
私底下的時候,她已經懶得再和這種沒頭腦,又莽撞的女人稱姐道妹。
樓雲霓一怔,又要開口,卻被她的話打斷,“你憑什麼總是用這副姿態來教訓我呢?難道你的眼睛是白長的嗎?難道你就沒有看出來那些人打算藉機會爬到樓家的頭上去作威作福?還傻傻的跑到大庭廣衆之下,炫耀自己的愚蠢,這是我最不能理解你的事情。”雲裳這一番話說的連消帶打,竟讓樓雲霓啞口無言,來的時候那一肚子的怒火,都被堵在了一處,無從發泄。
茶杯在她的手上不停的旋轉,這遊戲似乎讓她覺得很有意思,樓雲裳淡淡的開口,“至於你把我準備的壽禮搞砸的這件事情,我原本也沒打算追究你,只是請你下一次不要再那麼蠢的讓別人對樓家有機可乘。如果你自己要自作孽的話,那麼也先請撇開樓家。”
樓雲霓的一張臉徹底變成豬肝色,氣急敗壞的罵道,“你說我讓別人騎在樓家的身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樓雲裳,你養着那個小白臉,難道九不是讓別人笑話我們樓家沒有家教嗎?樓家人的臉都已經讓你丟光了!”
“丟臉也比丟命強,而且我在蓮準到來之前,就已經搬出了樓府,自己主在蓮心小築,這叫分家,你懂不懂,從此以後,我的興衰榮辱都和樓家再沒半毛錢關係。”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也會這麼激烈的說出這種話來。
“那好,你既然已經和樓家沒有關係,那麼以後我的死活,你也不要管!”
樓雲裳淡淡一笑,擺了擺手,“你錯了,我雖然不喜歡你,卻也不會愚蠢的做出自己兄弟手足相殘的事情來,那是我做人的底線,順便說一句。”她緩緩的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她的個子和身量比樓雲霓足足小了一圈,“也請你記着,樓家的人還沒有死絕,除了我之外,你還有一個弟弟。你在自己胡作非爲之前,最好先想一想你的那個弟弟和遠在揚州的老孃。”
樓雲霓頓時啞火,半晌竟然舉起了手,掄圓了朝雲裳的臉甩了過去。她嘴皮子上的功夫是說不過她的,但是……像她這種人急眼了以後的結果就是會……
雲裳冷哼一聲,反手一揮,打掉她掄過來的胳膊,“我說的話,你最好都好好記着。”說完,走到房間的門口,順手一指,“如果你說完了的話,那就請便吧。”
“你……”樓雲霓咬牙切齒的揮上拳頭,舉了又舉,雲裳就那麼擡着頭看着她,根本沒有躲閃的意思,似乎是在挑釁她是不是敢把拳頭放下來。
不知道爲什麼,雲裳忽然想起自己遭人劫持的時候,這個女子曾經提着自己的寶刀出來尋覓自己的情景……
無聲的嘆息在胸口憋得難受,她們本該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
卻偏偏要鬥個你死我活。
到底是這個畸形的社會裡面的封建制度,還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們那股骯髒的爭奪之心。
她已經無力再想。
面前的這個人,讓她感覺有些難受。
“好,好你個樓雲裳,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以後見分曉!”她說完,扭身就走了。
皇家的壽誕喜宴,足足要宴夠九天,以取九九爲尊的喜慶數字。
因爲壽誕上的五穀御豐燈受到皇上青眼的雲裳更是這一次被列在了受邀的貴賓之內。
這對於一個尚無任何官階的臣女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殊榮。
和樓雲霓發生爭執的第二天,就是皇家宴會的最後一天,這一天也是比較隆重的,都要穿鄭重其事的宮裝,參與的人也是相當齊全。
凡三品以上大員都可收到皇上的召幸。而云裳作爲一個白身居然也能參與進來,這不得不說是個天大的恩賜。
這一天的宴會設立在傍晚,雲裳過午就開始準備,她甚至能想象到鳳紫瀲那張嬌豔的奪目的臉,也能想象得到她到時候估計不會讓自己好過的情景。
不過這些都不會阻擋她要去參加宴會的心情。
之前的她忍氣吞聲的,是因爲不想惹上麻煩,如今,她既然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混進皇宮,好好地向黃白橘“請教”那些曾經莫名消失的人,纔是能夠回家的唯一法門和希望。
這得來不易的機會和希望,她絕對絕對不會那麼輕而易舉的放棄。
香香爲她準備的是一身火紅色的長裙,被雲裳謝絕了,又不是她自己過生日,幹嘛穿的那麼喜氣呢?再說,今天還會有後宮的各位佳麗參加,她已經得罪了一個鳳紫瀲,要是再加上幾個其他的皇上的鶯鶯燕燕的話,估計她還真是要應對不過來了。
最後雲裳選定了一身極其淺淡的粉紅顏色的長裙,香香一直埋怨這一身顏色太素,雲裳並不以爲意,香香鬧得急了,她就找了一條銀紅色的巴掌寬的腰帶系在了腰上,香香見了,還覺得不好,奔過來又解開重新系了一遍,紮了一朵小小的三層錦花。
頭上插了一隻白玉簪子,把一頭烏髮挽了一處,簡單而樸素。
馬車走到一半,便遇到了自己的熟人。
顧籽萄。
顧籽萄探出車窗來,朝她一個勁兒的擺手,“雲裳!雲裳!樓雲裳!”一邊催促自己的馬車伕快停下來,她停在原地等着雲裳的馬車過來,一邊等,一邊撇嘴,等到雲裳的馬車過來,立馬吐槽起來,“我說你那馬還能再老點嗎?瞧瞧,都瘦的皮包骨了。這能拉的動你的車嗎?難怪走得這麼慢。”
說完,一把拽過來她,塞進自己的馬車裡,雲裳無奈,只得吩咐自己家的馬車伕把車弄回去,車都開始走了,顧籽萄還朝着背後她的馬車伕喊,“別聽她的,快去把那破馬賣了!”
“顧姐姐,你不能這樣對那匹馬,它可是我擁有的第一匹馬呢。”這種第一次是很很有紀念意義的好不好,雲裳翻了下白眼,瞅她。
顧籽萄哼了一聲,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雲裳,“唉,雲鈺不是給你買了很多衣服的嗎?怎麼穿的這麼素氣?”她說着指了指自己身上,又指了指車窗外頭,“你看看別人家的馬車,誰不是又大又寬敞,馬車和衣服這種東西本來就都是裝門面的點綴,偏你還要把自己弄成這麼窮酸,不過,你穿上這衣服,倒是顯得很清雅好看!”她又看了眼外頭,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怎麼聽說你得罪了紫瀲公主?那可是個活也夜叉,招惹不得的!”
雲裳但笑不語,兩人正交談甚歡,忽然馬車猛地一震,若非是顧籽萄握着雲裳的手,她就要從車裡跌出去。
“絲律律!”馬兒發出驚慌的長鳴,車身劇烈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