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當時只覺得暗暗好笑,現在倚靠在椅子上頭又覺得隱隱煩惱:這些西洋人,以爲打探了些她的喜好,送了這樣昂貴的土不土洋不洋的東西來便可以討好她麼?東西的簡單和舒適是對了她的路,可他們實在不該用西洋的工藝去糟蹋這樣上好的沉香木啊……她還是喜歡大鳳朝傳統的雕花木刻,喜歡隼接的那種木質感覺……
不過東西她還是收下了,也打算不遺餘力去替他們爭取---但不是現在;現在她很忙,事要一件一件做,時間卻只有這麼多,就算每天拼了命地打熬到子時末,也還是力不從心。總覺得事情無法全部按部就班地走上軌道。
還真是……累啊,尤其是一停頓下來,將身子埋在這樣柔軟而舒適的靠墊椅中的時候……神思倦倦。幾乎便分不清是睡着還是醒着……
姜鴻昊沐浴之後身子已經暖和過來,有侍衛按照先前雲裳的吩咐帶着他來到那間臥房就離開了;而他是頗找了一找。才發現那埋身在軟墊之中的無憂公主地。開始的時候他不敢多看,只通了名,拱手退在一旁;後來發現對方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由着他舉手舉得手臂痠麻,這才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發現無憂公主根本就是睡着了。
雖說早已告誡自己不用在意,姜鴻昊還是悄悄鬆了口氣:沒有人自願給自己帶上這樣“男寵”地名聲的,即使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要靠着這樣地路子升官出仕了,心中到底是會覺得屈辱。
不過他也不敢離開,只遠遠地退到一旁,去欣賞屋內的佈置。
沒有入冬,所以房間也沒有火盆薰籠一類的東西,四周簡簡單單地。沒有什麼多餘的傢俱,越發顯得冷清。唯一有些人氣的,怕就是無憂公主現在睡着地那把躺椅了。姜鴻昊發了一會兒呆。終於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靠近了些。打算細看看那位無憂公主的容貌。
只是一個側臉,散開的長髮還遮住了一部分。印象深刻的是那個人濃密的睫毛以及白得雪一般的肌膚,以及皮膚上面一道淺淺的紅痕。
那個人睡得不是很安穩。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身子略有些蜷縮,和衣臥在這樣頗有些寒意地秋夜,總是不能安枕的吧?
姜鴻昊想了想,低低喚了聲:“無憂公主!”
那人沒有反應。
姜鴻昊伸手取過被無憂公主扔在一邊的錦緞長披,輕輕蓋在他地身上。他知道這樣做很狗腿,可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麼,便不要去想什麼“屈辱”、“尊嚴”這樣遙不可及的東西。
屏風那邊就是無憂公主地牀寢了,其實他還在猶豫,是否應該直接將無憂公主抱到那邊地牀上去睡……可是想想那人說起殺人時候的狠戾,心中還是有些膽寒……
這樣一走神,卻沒有發現手中絆住了那人一縷長髮,回手間牽扯住,那人地眉尖便蹙了起來,似乎努力睜了睜眸子,卻沒有睜開。姜鴻昊連忙退後時,卻聽見那人說:“別走,”語調低低地,“陪我。”
姜鴻昊愣住,一時間無法判斷無憂公主是在夢囈還是真的對他說話。但是無憂公主忽然伸手,將近在咫尺的他緊緊抱住,“我不會讓你走。”那人的語調急迫而肯定,長髮低垂下來遮住臉龐,但身子卻是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裡,淡淡地傳來亂人心智的幽香。
果然還是來了啊……姜鴻昊閉了閉眼,早就想好的不是麼?斷袖就斷袖吧,好在斷在這個人手裡,似乎也並不是十分地令人討厭。
伸出手去,姜鴻昊也將那個人擁住,低頭,去尋那個人的脣。
門“嘭”地一聲被推開,冷氣涌入,寒意霎時充滿了整個房間。
房門開啓的地方,一個披着雪白鶴氅的紅衣美人,正面色陰寒,冷冷地注視着那還相擁着的兩個人。
姜鴻昊再也回憶不起來當時自己在想着什麼了,也分辨不出那時候他的心究竟是跳得太快還是根本停止了跳動,只記得那臉上燙得疼痛身上卻冷得發抖的違和感……不知道那是一瞬間還是一百年,總之在雲裳輕輕推開他之前他根本就忘記了做出任何反應。
其實他用不着那麼害怕的,不是麼?他早就分析出蓮準都指揮使應該不會吃醋的……何況他的事情無憂公主連陛下都不避諱……
雲裳慢慢地推開了姜鴻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散落的長髮,歉笑着對他解釋:“不小心睡迷了做惡夢,唐突了姜公子,還望見諒。”
那射向他的凌厲目光略緩和了些,姜鴻昊覺得差不多能夠動一動了,卻還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天色已經太晚,看來今天是不能和姜公子暢談了,外面會有侍衛給姜公子安排房間休息的。”
姜鴻昊還是不敢動,直到那個人終於讓開了通往房門的道路,才略略一揖,逃也似地離開。
房門在姜鴻昊身後再次關住,雲裳施施然走過來,笑問:“這麼晚,蓮準都指揮使怎麼有空過來?”
蓮準面上的神情變了幾變,終於也笑出來:“還不是記掛着你臉上的傷?不想倒擾着你了。”
他的確是惦記着雲裳的傷,雖說不重,但敷上那藥膏時間不短,只怕會出現什麼問題,便知會了專攻醫毒的庚字部頭目來看雲裳;不料羽林禁衛軍回報說鳳紫泯在蓮心小築當中,便一直拖到這會兒他才和那個頭目一起過來;誰知才一進府,就又聽羽林禁衛軍說無憂公主今夜裡反常,留了個舉子在臥房裡,這麼久沒出來了……
“做了什麼夢?”他靠過來,笑得妖冶。
“夢到陸將軍。”說到夢,雲裳神情還有些迷惘,似乎還沉浸其中沒有出來。
蓮準神色一僵,伸出的手頓了頓,卻還是撫上了雲裳的臉,將她黑瀑似的青絲一點點攏到腦後去,然後猝不及防回手一拉,便將她整個擁入了懷中……
雲裳大驚之下才要開口,卻覺得脣上覆上了一層柔軟,什麼溫熱的東西探過來,濡溼甜軟,舔舐着探詢……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脣上直貫入心……這樣的感覺和方纔被姜鴻昊留在額發上的那個吻完全不同,軟膩,溫柔,且極具挑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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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感覺和方纔被姜鴻昊留在額發上的那個吻完全不同,軟膩,溫柔,且極具挑逗性。
雲裳從開始的怔忡中恢復過來,怒火上揚,纔要發飈,忽然身上一鬆,卻是蓮準已經將她放開,在她耳邊輕笑道:“雲裳小美人兒,我的技術不錯吧……只是想告訴你,若是真的寂寞了,不需要去找旁的人解決。看在合作這麼久的份兒上,我是可以給你提供免費服務的,而且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保證令君滿意!”
“你……”雲裳脣上觸感猶存,臉上火辣辣地;聽見蓮準這樣說,那雙眸子裡越發氣得晶亮;當時發怒要打,可轉念一想,卻又放下手來,冷冷嗤笑:“蓮準都指揮使的服務自然差不了,只是雲裳卻怕蓮準都指揮使認錯了對象。須知雲裳雖然男裝,卻的的真真是個女兒身,只怕對同性還是沒什麼興趣!”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女兒身麼?”蓮準也冷冷地,“我還以爲你忘記了----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這樣親近,真的不怕他識破你?還是指望着之後我替你滅口?”
雲裳沉默下去。這一次的確是她的錯,原本在鳳紫泯的面前,她的確是故意給姜鴻昊那樣的暗示的,雖說所謂洗熱水澡是爲了讓他驅寒,去臥房是因爲這屋子的外間根本就是等同於她的書房……可她說得那麼曖昧,不就是爲了讓周圍的人聽到產生誤解麼?到底是怪她睡着了,造成了這樣的後果----若是一個不小心,真的被發現了女兒身,難道便真要爲了這個就去滅口不成?
蓮準見她現出懊惱的模樣。反嘆了口氣,拉着雲裳到桌邊坐下道:“我知道你本是無心,但事情可大可小。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也實在不方便,身邊又沒有個可靠地人。原來還有瓔珞那個丫頭。卻被你支使得滿世界跑;今兒若有這麼個知根知底的人在你身邊服侍,也不會出這樣的事兒不是?”
雲裳知道蓮準說得在理,現如今她這蓮心小築,早不復樓鐸在時地繁盛模樣,院子裡的僕役。能走地,差不多早走光,從她回京以後,也很少添人,如此一來,院子裡便顯得空蕩蕩地,這些日子頻繁見客,用的侍衛僕從,好多都是從軍中直接撥過來。只知執行軍令,平日的衣食冷暖,可就沒那麼上心了。其實若她是個男兒身還好。偏偏她又藏着這許多秘密,更不容人接近。這些日子過得還真是有些清苦。
而一個人照顧這許多事情。總有忙中出錯的時候,這一次是睡着了。幸好被蓮準撞破,但根源尤在,下次還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