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聲音的遠近上判斷,那些廝殺的聲音應該是從頭上傳來,因爲泥土的阻礙而顯得遙不可及;但這腳步聲則是就在地下了。雖然相隔還有一段距離,卻因爲地穴裡地回聲的緣故,顯得頗爲響亮。
腳步聲是兩個人的,匆匆忙忙。
漸漸,連那兩個人的對話聲都聽得到了。彷彿在說什麼“公子”,什麼“弄錯了”一類的,正思量間,卻聽“砰”地一聲。彷彿是開門的響聲,然後兩個人的聲音便忽然大了好多,人,已經到了幾尺開外的地方了。
“門主,你看!”一個女子有些委屈地聲音。聽着彷彿是那個姚九娘。
嗤啦一聲,原本嚴嚴實實護住頸部的葛袍被拉開,喉間一涼……雲裳駭得想要閃躲。卻無奈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九娘,你不要命了麼?公子說這人少了半個毫毛都要……”男子的聲音戛然頓住,半晌,不可思議似地喃喃,“真的……沒有喉結麼?”
“門主,屬下已經檢查過,這個,可是個地地道道的……真真兒是個小丫頭呢!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可這回出動了那麼多教衆。死了那麼多人。要是抓錯了人,上頭怪罪下來。又該如何是好?”女子的聲音非常惶急,隱隱帶着哭音了。
“別怕。”那男子明明聲音裡也是憂慮,卻還是安慰女子,“明明是按照畫像拿人地麼,就是錯了,也是公子那邊提供消息的人出了紕漏,怪不到咱們頭上的。何況拿了人的消息已經送出去,公子只怕馬上就要到了,錯了也只得這麼着了,何況,沒準公子要的,就是這個人呢?”
“可公子要的,怎會是她?”那女子猶自慼慼,“先頭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看這陣仗,還不知道他要的是誰麼?早知道就該用藥酒都毒翻了,也不會只拿了這個隨行的女眷來,另外那個纔是正主兒吧?”
男子卻有些焦躁了,“九娘,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別說你,就連你們那個小二耿良不也被這丫頭迷惑住?送他們離開不說,居然還懷疑我;直到我亮出了公子地令牌,這才肯去擒了這丫頭來,害老子險險就要丟了性命!”
他們只顧自己討論,卻沒有顧忌雲裳一直在旁聽,或許是當真焦急,或許是知道雲裳身爲女子,又完全喪失了反抗地能力,所以心存輕視;總之這樣肆無忌憚的討論讓雲裳漸漸明白了什麼,同時卻又有了更深地困惑。
從各種跡象來看,應該可以排除這兩個人在她面前演戲的可能。
那麼,他們所說的“公子”是誰?此地是青薰門地盤,屬燃燈門下,如此說來,“公子”應該就是火蓮元師大弟子,燃燈侍童王乾?
而那個男子則是青薰門門主,或者說是她在密道口處見到的黑衣人首領吧?他爲什麼會有她的畫像?明明和姚九娘飲酒聊天的時候探聽過,她接到的密單隻形容了要拿人的容貌特徵,根本沒有具體到畫像的;而既然具體到了畫像了,卻爲什麼是她的畫像,而不是鳳紫泯的?
雲裳抿脣沉思,卻並沒有太多憂慮女兒身被揭露的事實以及被俘虜的現況;事實上,想這些沒有太大用處不是麼?知道她是女子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其中一部分會幫她保守秘密,比如蓮準何蕊珠之流;還有一部分會永遠忘記她的女兒身,比如宮中曾被她催眠過的幾名宮女……至於陷身敵營,最多不過是個死,與其想這個,還不如仔細聽聽這兩人的對話,掌握更多的情報,獲取更多的逃走機會。
那青薰門門主和姚九孃的商討已經告一段落,卻沒有討論出個所以然來,當一個清脆的口哨聲在密道內蜿蜒而來,那兩個人便都變了臉色,“是公子到了。”那門主說道。
聽到這句話,雲裳擡了擡下巴,脣角繃緊。
不一時,那兩個人果然出去迎了第三個人進來。待紛紛的腳步聲再次靠近,隔着牆,雲裳聽見一個含混的聲音:“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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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牆,雲裳聽見一個含混的聲音:“就是她。”這句話伴隨着開門的吱嘎聲傳來,明顯帶了一些忐忑了。
接着便是一片沉寂。
即使是處在目不能視的狀態下,雲裳也能感覺到空氣裡的緊張氣氛,那位“公子”在生氣,一定是這樣。
果然,沒片刻功夫,那位門主便結結巴巴開口:“這女子和畫像上頭挺像的……是屬下一時不察……不過,屬下覺得……那些羽林禁衛軍能爲了她放了屬下幾十人,一定是個……重要的角色……”這話說得越來越沒有底氣,顯然那“公子”並沒有認可他的解釋。
“我記得說過,少一根毫毛,便賠上性命來?”“公子”開口,責問的,偏偏卻不是那門主在意的……他的聲音,暗啞低沉,帶一種陰鷙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慄。
“公子,”那個姚九娘顫聲道,“綁住這位姑娘,扯開她衣服的是屬下,不幹門主的事。”她語調中也是惶恐,卻又主動去承擔罪責,看起來倒是對那門主極爲迴護。
那“公子”只是拉長了調門“哦”了一聲,聽不出是表示疑問還是感嘆,不過空氣中的緊張卻顯得和緩了許多。
“屬下綁住這位姑娘也是迫不得已,密單上提醒說,要提防畫像中人的眼睛和她的手;而先前耿良擒住她的時候,就差點被她手上戒指刺中……”
“你們出去吧。”那公子忽然打斷了姚九孃的話,“責罰暫且記下,和功勞一樣,都是少不了的。”
那兩個人連忙應了,語氣裡滿是喜氣,大概是知道原來還有功勞。大出意料之外。
“守住入口。不要讓旁人進來。”
聽到這句話,那兩個人向外的腳步頓了一頓,連聲應諾;再繼續向外時,腳步的節奏又快了許多。
雲裳一直沉默不語,此時聽見那“公子”如此安排,忽然有點緊張的感覺。
腳步已經遠去,門聲軋軋響過,昭示着此時狹小的空間內。只剩下了她和那位“公子”兩個人。
她費力想透過那遮眼地紅綢多看一些,卻仍然只能感受到搖曳地燭火和朦朦的人影,原來被矇住眼睛就是要防備她的催眠術呢,她的那些小伎倆,全都被人看透了。
四周,靜悄悄的,連原本遙遠的那些吶喊和嘶鳴都沉寂。廝殺,結束了吧?誰輸誰贏?
燭火噼啪爆響,人影慢慢放大;雲裳漸漸有些窒息的感覺。頸間的涼意愈甚,那人地面孔,現在離她有多遠?一尺?八寸?五寸?呼吸相聞,幾乎可以聽得見彼此的心跳了,雲裳忽然抿脣笑了一笑。問道:“公子?”
那人被她一喚,果然止住了繼續靠近的趨勢;然而卻不答話,空氣便凝滯在這樣的曖昧中。
雲裳張了張脣。還想繼續說些什麼,然而驀然一滯,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那是男子拇指溫暖的質感,輕柔緩慢地在她脣上摩挲……雲裳臉上一熱,側頭閃躲。
只是人爲刀俎,她的閃躲又能起到什麼作用?那人手上輕微用力,便將她的臉頰扣住,低頭相就。原本在勾勒她脣線地手指便換成了溫潤的脣,也就在這一霎。雲裳忽然一扭身,原本被縛住的雙手陡然抽出。擡手一把藥粉抹向那人的口鼻。
姚九娘以爲縛住她便控制住了她,可是卻沒有想到她是精通幻術地行家,結繩脫困本來就是幻術表演必備的節目之一。
只是戒指已經被搜走,她能夠仰賴的也只有這殘存地一點小韶子粉末。
她的時機掌握得算是不錯,策略也還妥當,若直接用小韶子控制用量來致幻的話,沒有她的催眠術輔助效果太不明顯;但把這些小韶子統統用上,抹在敵人口鼻,卻有很嚴重的即時效果,即使僅僅是噁心嘔吐。只要有時間讓她脫離了他的控制,她就可以利用催眠術的優勢了。
可惜她的招數還是沒有奏效。
對方好像早就料到了她地動作一般,在她才把手抽出來地一剎,已經預先把身體壓上來,同時制住了她的雙手。
能夠體會出,對方似乎並不會武功;制住她地動作,純粹是憑藉男子的氣力優勢,和,未卜先知一樣的預測能力。
現在,他們兩個人都在牀上了,他在她的上方壓住她,姿勢極盡曖昧。
失敗了。雲裳抿脣不語,卻不知此時的自己下顎繃緊,黛眉微蹙,紅綢映襯着那白瓷般的肌膚,明明就是個女子的模樣了。
那公子也不說話,保持着壓制她的姿勢,將她那沾滿小韶子的右手一點點舉起,放在兩人之間,頓了一頓,緩緩地吻了上去。
雲裳只覺得指間一麻,酥酥軟軟的悸動直竄進心裡去,那溫軟潮溼的觸感在指間稍作停留,然後是靈巧的舌尖,輕輕地舔舐、勾連,繞着手指一分一釐地品嚐,彷彿她手上的那點小韶子是無上美味般,雲裳微微一顫,奪手想要避開,卻立刻被對方察覺,手指被含住,輕輕咬了一下,舌頭捲住溫柔地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