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和煦,到來的總是遲了那麼一些,不似秋冬之時的來勢迅猛,真的如同民間的諺語說的一般無二,當真是春脖子短,春來的慢。
傾芙園的芙蓉樹被花匠們早早的收拾翻鬆了土壤,在香香提出應該去挖幾條蚯蚓來純天然的鬆土作業遭到拒絕之後,花匠們個個綠着臉,提着鋤頭跑去人工鬆土。顧籽萄來到雲裳府上的時候,正趕上這羣花匠們在雲裳的蓮心小築裡忙活着花圃花壇,因爲雲裳對白梅的獨愛和對月季花的厭惡,所以花匠們揣測上意,果斷決定將這裡的月季花全都剷除,換上白梅棵棵。
不想顧籽萄匆匆到來的時候,這個院子都快被拆了的主兒,正在悠閒的躺在貴妃榻上,一隻手打着一本戲文,正瞧得一對才子佳人悽慘離別的甚是有趣,她一來,便是一聲大大的驚呼。
“哎呀!雲裳!你還悠閒心思在這破園子裡頭看戲文!走走,快和我走!你這可是一張天大的餡餅從天上掉下來啦!”她一邊說着,一邊疾步走來,將懶懶散散的那個女人從榻上拉起來,不容分說就往外頭拽。
雲裳被她拉着,那隻手也沒捨得放下戲文,眼睛更是捨不得離開半分,嘴裡答應着,“哎哎,你等等,這倆人馬上就要私奔了。”
“呵!你與其羨慕人傢俬奔,不如好好的和你們家蓮準過日子,唉,蓮準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相中了你這個大有後福的女人啊,民間怎麼說來着,哦,對,你這就是標準的旺夫啊!”
聽她說的越說越玄乎,雲裳的好奇心也被提起來了,將手腕上她的手一扣,道,“你要是不說說明白我怎麼就旺夫了,我纔不和你去看餡餅哩。”
對於忽然撒起嬌來的雲裳,顧籽萄也是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在她旁邊停下來,卻還是不甘心就這麼直接將這件事,這麼直接的告訴她,總之還是要賣上幾分官司的,便故作神秘的趴在雲裳的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雲裳不聽則以,聽了之後就是一皺眉,不爲別的,就因爲剛剛顧籽萄和自己耳語的那幾句話,說起來太過刺激神經了一些,而且雲裳在聽完之後的第一感覺卻是……這是真的嗎?
顧籽萄見她猶豫的樣子,有些生氣,插着雙腰,在她跟前如同一截小塔一樣的一戳,“喂,你那個眼神兒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在藐視我堂堂顧籽萄大小姐的偵查能力麼?”
雲裳趕緊滿面賠笑,做出一副狗腿的樣子來,“哪兒敢啊我,你顧大小姐的八卦能力,舉世無雙!”
顧籽萄一甩頭,順手將她一把挽住,“我要是有那麼好的一塊大餡餅從天上掉下來的話,我就早巴巴的接着,生怕砸到別人的身上去!”
雲裳聽了卻不以爲意,嘆了口氣道,“顧姐姐,你可別誤會,我現在不激動不代表我不高興,說實話,你剛剛和我說的那件消息,的確是個天大的餡餅,可我現在尋思的,是爲什麼這麼好,這麼妙的一塊和天一樣大的餡餅它怎麼就砸在我頭上了呢?這大鳳朝的郡主何止上百?說到後臺比我硬的,靠山比我強的又何止數十人?故而,我就膽怯了,焉知道這個大餡餅,會不會是一個……”她舌頭一轉,將這後面想說的話給嚥了回去,又覺得這樣沒下文實在不妥,故,又生生的接了一句,“會不會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呢?”
她這句話說得很是玄妙,故來故去的,將顧籽萄徹底繞暈,半晌才明白過勁兒來,道,“合着你說了半天還是不相信我顧大小姐的信息是屬實的啊!嘁,虧我一聽到消息就巴巴的跑來告訴你啊!真是讓我傷心。”
她們正在說着,聽見外頭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響,急切而焦躁的打破了這蓮心小築裡的一片寧靜和安謐。
“小郡主!小郡主!哎喲。”
雲裳眉頭一皺,轉臉看,旻言跑得太急,在門檻上絆了一跤,直接滾到了她的腳底下,好像個小肉球一樣的停住,就趴在地上,仰着臉,看她,卻也還是笑着,喜不自勝,“小郡主,來大喜事兒了!魏公公親自帶着轎子來接您進宮去呢!”
“你可聽說是因爲什麼了麼?”雲裳不放心的追問。
那旻言從地上爬起來,嘴巴都快笑到腮幫子後頭去了,痛痛快快的回答道,“肯定是大喜事兒啊,要不怎麼魏公公一臉春風的,還帶着一頂特別好看的大轎子過來啊?”
“你看,我說的對不對?”顧籽萄一揣手,看她,“你呀,趕緊回屋裡去換上件好看的衣服,穿的體體面面的去接收封賞吧!”
儘管雲裳的心裡還存着很大的疑慮和不解,但是被顧籽萄這麼一鬧,外頭又是這麼一副陣仗,雲裳也就不得不依從她的建議,回到房間裡去換了一身乾淨得體卻還是很素氣,很不顯眼的衣服出來,顧籽萄皺了皺眉,拉着她往外走,還在不停的抱怨,“樓雲鈺的眼睛是瞎了嗎?他就看不見自己妹妹天天穿的像個乞丐!”
雲裳好心提醒她,“乞丐都光着屁股,沒衣服可穿,我比他們好多了。”
單單放下趕上好事兒的雲裳這邊不說,話說在宮城之內,另有一處宮殿雕樑畫棟,十分的豪華漂亮,卻不過佔地極小,如果有內行人走進去多做停留片刻就不難發現,這座宮殿雖然看起來很是奢華,但實際上用的裝飾物品都是隻有其表,沒有什麼內在的價值,都是些俗氣的金銀之物,在皇家這中,這種東西都被看做是銅鐵臭錢一樣的貧賤下檔次的物品。
可是擁有那麼多的金銀之物,也不是等閒之輩,很顯然,這座宮殿的主人在皇宮內的身份不低,但是卻在宮廷之中沒有什麼卓然的地位,也就是說所有的番邦進貢的好東西,稀罕玩意兒全都進不到她的手中。
這座宮殿,叫做“蝶水宮”。
正是小公主鳳紫湘的寢宮。
此時,屋外正是一輪紅日當天,晌午的光景,讓這做由金銀之物堆砌成的宮殿顯得很是明晃晃的耀眼。
鳳紫湘正在看書,卻被這晃眼的一輪太陽折射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索性將書本往旁邊一丟,喚道,“春兒!秋兒!”
兩個丫鬟趕緊從外頭跑了進來,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當中無論是誰,都不想多停留在這個小公主的身邊一秒鐘。
鳳紫湘看見兩個丫頭都在自己的注視之下低下了頭,忽而發出一聲冷笑,“好啊,你們現在是越發懶散了,還懂不懂規矩!居然沒有一個人留在殿內侍候!”
春兒和秋兒聽見她一聲呵斥,趕緊雙雙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賠罪,口口聲聲的唸叨再也不敢了。
“黃公公此時到哪兒了?”
“奴婢,奴婢們只知道黃公公昨天夜裡就進了京城,之後的……奴婢們還沒有得到消息。”秋兒膽戰心驚的說道。
“哼,沒用的東西,什麼事情都做不好!”鳳紫湘一肚子的氣沒有地方出,她的氣,不爲別的,正是爲了這一次的考覈當中,居然只能屈尊於一個二等優秀學員上,可是那個樓雲裳卻能和陸謹那樣在大鳳朝公認的大儒和才子並列成一等優秀學員,真是沒天理!
而,這一次的考覈還不僅僅就到此爲止結束了,它所帶來的好處和後果還在不斷的延續着,這不,今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寒無咎在殿前的線報,說,今天皇上要單獨宣見此番考覈的一等學員。
也就是陸謹和樓雲裳。
接人的轎子這時候大概都要到了她的蓮心小築!
這讓她這個做公主的顏面何存!堂堂的皇室後裔,居然連一個普通的落魄的丞相之女都鬥不過?說出去,豈止是一樁天大的笑話!她的這種行爲簡直就是讓皇室蒙羞!對她自己的奇恥大辱!
越是這麼想着,鳳紫湘就越是來氣,她沒來由的一陣怒火襲上心頭,低頭一看,正好看見春兒跪在地上,但是一雙眼睛卻在不老實的來回亂轉,心裡更是來氣,從椅子上擡起站起來,兩步走到她的跟前,擡腿就是一腳,正好蹬在春兒的肩頭,可憐春兒連個“疼”都沒敢喊出聲來,就摔倒在地,眼睛裡含了一包眼淚,卻是不敢落下來,更不敢讓鳳紫湘看見,若是被她瞧見,少不得又是一陣教訓。
秋兒膽子本就比春兒小,看見主子動怒更是驚懼不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個勁兒的哀求鳳紫湘饒命。
鳳紫湘踹了人,心裡的火氣發泄了一部分,黑着臉重新坐下,她正在運氣的功夫,聽見外頭的小內侍跑進來,一見殿內正有人在挨罰,就嚇得不敢動彈了。
鳳紫湘瞧見他,罵道,“狗奴才!有什麼事,不曉得進來稟報嗎?”
小內侍這才跑了進來,跪在地上,“報小公主,黃平泰,黃公公來了。”
“黃平泰公公?他回來了?帶了幾個人回來的?”鳳紫湘一喜,道。
“只有黃公公一個人。”
“快請他進來呀。”她說完自己就站了起來,準備跑出去迎接。
“小公主不用客氣,老奴自己進來了。”黃平泰是何人,這個要從鳳紫湘小的時候說起,因爲她母妃早逝,故而她和自己的奶孃比較親近,而除了和奶孃親近之外,還有一個內侍負責照顧小鳳紫湘的生活,這個人就是黃平泰。
黃平泰這些年已經老的多了,頭髮眉毛都白了,但是精神頭依舊很足,精神矍鑠,他之前因爲罰了錯事,而被貶到皇陵裡守陵去,這一去就是三年,而此時,這個窩了三年怨氣的人的忽然迴歸,又會給鳳紫湘帶來什麼讓她吃驚不已的消息和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