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暑,秋蟬聲簌簌——坐對半山夕暮,淚滴落筆處。
七絃聲聲躑躅,嘆白衣楚楚,空將花期誤,仍作相思如故。
翠袖霓裳起步,不聞箜篌停住,堂前翻飛舞,直至紅燭淚枯。
輾輾轉轉反覆,與君纏綿若初,寤覺無覓處,徒吟長門賦。
自從別後——桃花面日日消瘦,娥眉常皺粉腮舊,冰肌寒透,肝腸斷如朽。
欲說還休——輪迴時應無情咒;君作嬌羞,長門後一生空悠悠——”
琴絃撥動,和雅輕聲吟唱,香菱與牧歌在旁默默聽着,詞曲皆悲,莫說她們二人就是外面值班的宮女聽着都莫名心情沉重。
“娘娘爲何作此悲歌?”牧歌心下疑惑,王上待王后如常,娘娘何來的悲慼。
“無事。只是本宮過去曾聽過這樣一首歌,今日忽然想起就隨意唱了唱——”其實,她只是看到牧歌這樣突然出嫁,想到現在這個地方,女子的命運都無從自主。如若可以,她真想逃離這一切。但不到萬不得已,她又不能這樣做。
“娘娘唱歌奏琴都好聽,娘娘,晚上王上過來用膳,您也唱首歌給王上聽,他一定會高興。”香菱高興說着。她想的是王上雖然每日都來用晚膳,但卻從不留宿。底下的宮女早將此事傳開,她們都說娘娘其實沒有表面看來那麼得寵,王上只是顧忌北雁所以纔多看娘娘幾眼,什麼北雁第一美人,也不過是個擺設。她聽着心中不平,可是又無從辯駁,於是她便想着若是王上留宿,那定能堵那悠悠之口。
她這番心思,赫連和雅怎會看不出來,只是她憂心的事情卻是自己最不想去做的,苦笑看她一眼,說,“香菱,你覺得本宮是那街上賣藝討賞錢的嗎?”
“當然不是!”香菱忙搖頭,“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赫連和雅笑着看她不語,香菱越發驚慌。
“香菱,娘娘唱了會兒歌,你去泡杯蜂蜜菊花茶來給娘娘潤潤喉吧。”牧歌推了推香菱,這時候還是避避比較好。
“哦,是!娘娘,奴婢去給您泡茶。”香菱說着便起身,見赫連和雅點了頭,她方快步跑開了去。
牧歌看着香菱的背影離去,不由又愁上眉頭,“香菱機敏,但卻不能明瞭娘娘的心意,奴婢這一去,娘娘身邊又要少一個體己之人了……”
“香菱待我忠心就足矣了。”赫連和雅淡淡笑了笑,並不在意。
“她也是爲了娘娘好的。奴婢知道。娘娘,你心不在此,那以後要去哪裡呢?”牧歌低聲問。
“天下之大,四海皆可爲家。”赫連和雅聲音輕緩,目光憧憬地望向窗外,“只恨自己撇不下所有,毫無顧忌行走天涯。”
“誰又放得開呢——”牧歌嘆息一聲,她除了哥哥,沒有其他的親人。孑然一身,卻也不覺自由。
人難以舍下,有時不是那人,而是那段情,親人、友人、愛人,皆是如此。
鳳鳴閣
沙沙——
慕容飛鳴翻看着密探上交的和泰殿日常宗卷,神色由平靜轉爲憤怒,又逐漸淡漠。覃瑤在旁候着,心覺惶惶,王后娘娘做了什麼,王上情緒變化那麼大。也就在這鳳鳴閣裡,王上纔會放下以往的冷漠面具,喜怒形於色。只是,有時候看到了比沒看到還要心驚膽戰!
“覃瑤,你說什麼樣纔算是不知好歹?”慕容飛鳴忽然冷聲問。
“屬下覺得所謂好歹是要看一個人是否知恩圖報。”覃瑤思慮了片刻後,謹慎回道。
“答的好。”慕容飛鳴似笑非笑地說了句,便將面前的宗卷一把抓了扔給了覃瑤,“拿去燒了。孤王不想再看到這些!”
“是。”覃瑤趕緊抱了東西出去,將這個讓王看了不悅的東西燒得不留灰燼。
仰躺在椅上,慕容飛鳴望見頂上繁複的荷花紋樣,心情總算尋着一絲寧靜。每每看到密探回報的赫連和雅的一些身在宮中有委屈的意思,他便心中不快。如果她不想留在這裡,他有好幾辦法讓她離開,但是他卻不想那麼做。他想看看,這個聰明的女子,自己會怎麼想辦法擺脫出去。然而,她走了以後呢?
“王上,屬下已經遵照您的吩咐將那些東西燒得不留灰燼了。”覃瑤回來稟報時,慕容飛鳴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但他稟報後,王上卻沒有一點反應,於是,他又試着說了一次,“王上,屬下回來了。”
這次,慕容飛鳴應了聲,轉首過來看他,“洗乾淨身上的氣味纔回來。”
覃瑤這才發身上還帶着股煙燻的氣味,忙道了聲“王上恕罪”後便快步撤了。
須臾,覃瑤回來時,又帶回了個消息。“王上,王后娘娘派人傳了消息過來,說午膳之後要親自送牧歌去將軍府。”
她倒動作配合得挺快。慕容飛鳴心下感嘆一句,擡首道,“準。”
“是。”覃瑤領命便出去回覆了。
等他回來,慕容飛鳴站起身來,道,“給孤王更衣。”
覃瑤並不意外,他還故意笑問,“咦?王上是要去將軍府嗎?”
“多嘴。”慕容飛鳴斜視他一眼,眼神中透着被人看穿了似的不鬱之色。
偷偷一笑,覃瑤馬上就閉嘴了,乖乖伺候主子更衣,又到外面備好了馬。王上若是打算大張旗鼓地去,又何須更衣。慕容飛鳴更衣純粹是爲了行動方便,他那金面具不摘,幾乎無人不知他是南詔王。他之所以要先赫連和雅一步去往將軍府,是想看看自己哪個自告奮勇地說要帶孩子的王兄現在是個什麼慘狀。
既然是突然到訪,自然不是走的正門,兩人輕而易舉地翻過了將軍府的護牆,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慕容於飛所在,只是尚未進去便聽到裡面孩子的哭鬧聲。
“我要ru娘——我要牧歌姐姐——嗚嗚——”
“小少爺,乖啊——你爹不是在這裡嗎?”一個女子略顯僵硬的聲音傳來。
然而小孩哭鬧聲更大,“不要!不要!我不要爹——
”
“明明,不要別哭。別哭了好嗎?”戰場揮劍見殺敵,冷酷無情的大將軍,面對幼子卻焦頭爛額無計可施。
“明明——”
“哇哇哇——”
“不要哭了——”
“啊啊啊——”
“哎——”
“嗚嗚嗚——”
慕容飛鳴買不進去,正見王兄頭痛第對着孩子說話。他不覺笑了出來,“呵呵……這就是王兄說的可以自己照顧好孩子?”
“王上?!”慕容於飛回首見了來人不由驚呼,不僅是他,屋內在場的人都緊忙上前行禮。
“參見王上,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
屋內的大人都跪下了,明明一時愣住了,他們都在做什麼?
“都起來吧。”慕容飛鳴拿着扇子做了個起的手勢。
“謝王上。”慕容於飛起身,便上前問,“王上,您怎麼突然來了?”
“提前說了,來估計看的也是這樣的情形,王兄你對小孩真一點辦法都沒有啊。”慕容飛鳴鳳目一斜,望向牀上正吸吸鼻子,又準備下一輪苦惱的明明。
“這——真是慚愧——畢竟過去沒有照顧過孩子。”慕容於飛也覺尷尬。但能有什麼辦法,文秀想來已經被處死了,牧歌又是個姑娘家王后娘娘不願她屈就,他自然也不可勉強。“過去總覺得明明挺乖的,應該好照顧,但今天他醒來發現ru娘和牧歌不在,就哭鬧不止,我雖是他的爹,卻從未有照顧過他,他可能也覺得心慌……也許適應陣子便好了。”
“父母之愛缺少其一,對孩子的成長都是不利的。”慕容飛鳴幽幽說道,“王兄帶着孩子,怕是也沒有幾個閨秀願意屈就來做個後孃。”
畢竟,若是按着祖宗規矩,都是要立嫡長子爲爵位繼承人。而明明的身份卻不尷不尬,若是另娶閨秀,他怕就成了庶子。
“成親無非是爲生子,臣下既然已經有了明明,那成親只是暫時擱置了吧。”慕容於飛淡然回道,對於成親的事情,他路來不怎麼在意。軍營生活讓他已經孤獨慣了,他在軍營的日子遠多於在府上,有沒有妻子似乎差異不大。
然而他這樣想,慕容飛鳴卻不這麼想,雖則王兄位高,不乏一些主動送上門的官宦女子,但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若是不能尋一個貼心體己的女子共渡一生,那終歸老了也是淒涼。何況父王與母后臨終前,都曾叮囑過他,要爲王兄多照顧些,王兄在朝廷是他的重整殺敵的將軍,但在血緣上,他還是自己的哥哥。
“王兄,你既然尊孤王一聲王上,那這終身大事,孤王爲你定下的人,你不論如何都不能拒絕,對吧?”他太清楚慕容於飛的個xing,如果不這樣說,恐怕他嘴皮磨破了,對方都未必會答應了娶牧歌爲側妃。
“是。”慕容於飛無奈回道。
“牧歌今日就會由王后送過來照顧你們父子,過些時日,等欽天監擇個良辰吉ri你們就成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