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16日,星期二,上午十點。
德國柏林國際機場,世錦賽結束了,而中國隊也即將踏上回程的飛機。
站在熙熙攘攘的機場,揹着一個大包的陶惟看着匆匆趕到機場的諾爾曼、亞古丁,臉上露出笑容,上前一步,抱住伸出雙臂的亞古丁,“亞古丁。”
告別心愛的賽場,雖然依然遺憾雖然依然心痛,但能夠像世界宣告,亞古丁已經很滿足,而對幫助自己完成夢想的好友,陶惟,亞古丁更是無比感謝。
用力抱了一下陶惟,“陶,謝謝你幫我完成了夢想,陶,我決定了,回去幫助諾爾曼組建俱樂部,到時候歡迎你過來。”
亞古丁的話讓陶惟臉上的笑意加深,用力點點頭,“會的。”
剪短的告別,陶惟像匆匆趕來送行的好友揮手告別,白色機翼帶走了中國隊也帶走了陶惟,直到白色的飛機徹底消失在視線內,亞古丁才收回目光,轉頭看向站在身邊的諾爾曼,亞古丁笑了一下。
“諾爾曼,陶是個了不起的人。”
輕聲吐出心底的感觸,亞古丁想念着剛剛離開的好友,笑着拍了拍亞古丁的頭頂,諾爾曼點點頭,“會有機會再見的,而且,亞古丁,陶退役後會轉教練,不知道那時候你們倆個的弟子誰更厲害?”
帶着一絲調侃的激將讓亞古丁挑高眉梢,“會有結果的。”
哈哈哈的笑聲從諾爾曼的口中吐出,真的很想看到曾經巔峰的兩個人帶出的弟子會是有着怎樣的風采。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陶惟一行人回到了首都,剛剛走出出口,陶惟就看到站在候機大廳的榮博遠和王建生等人。
揮揮手,推着行李車的陶惟順着人流走出,上前一步接過陶惟手中的行李車,衝着馬德明點了下頭的榮博遠快速打量了一眼陶惟,很好,沒瘦,提着的心總算放下的榮博遠緊繃了十天的五官緩緩鬆開。
上車下車,一個小時的顛簸總算回到國家隊,交代隊員回去休息,陶惟跟馬德明交代一聲跟榮博遠一起回到寢室。
一路行來,陶惟突然想起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榮博遠成爲了國家隊編外人員,掃了一眼提着行李包的榮博遠,低垂下眼簾的陶惟笑了一下,挺好。
練兵結束,陶惟繼續中斷的訓練,或許是與亞古丁的一場另類演繹讓陶惟找回了感覺也或許是經過短暫休息的心重新平靜,再次投入訓練的陶惟成績有了顯著的提升,這樣的結果讓陶惟心中一喜,如果照這個事態發展,陶惟就可以參加下半年的賽季。
時間緩緩流淌,每天奔波在訓練館與學校之間的陶惟雖然能夠留在學校的時間很短,但專業課程卻始終沒有落下,當一切走上正軌,上午上課,下午晚上訓練的陶惟在忙碌中找到了消失的安寧。
雖然沒有同學們慣有的休息日,可這樣的平靜陶惟卻很享受,鬆弛有度的生活也讓陶惟的心態越發平和,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馬德明等人漸漸發現,陶惟的表演風格變了。
曾經的激情雖然依然存在,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沉澱,夾在這內斂的激情深深的吸引了衆人的目光,當一次無意中跑去看陶惟訓練的王建生看到讓人驚豔的演繹時,眼睛一亮的王建生像馬德明和陶惟提出了一個請求。
每隔三天,陶惟給小隊員們上一堂實戰課,說白了就是陶惟滑隊員們看,而能不能從中吸取經驗就看個人領悟。
想了想,又跟馬德明商量了一下的陶惟同意了,但卻把時間從晚上挪到下午,也從半個小時砍到僅僅一場,至於能不能學到陶惟不管。
當送走笑眯眼的王建生時,疑惑的馬德明看向一項大方的陶惟,笑了一下的陶惟拿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搖搖頭,“老師,這批沒有我的學生。”
不是陶惟眼光高,而是這批隊員的表演風格已經定型,說白了就是有點類似應試教育出的孩子,一個模子,陶惟要的是一個能夠親手由自己訓練出來的隊員。
仔細想了一下,馬德明就明白陶惟什麼意思,揮着毛巾抽了一下陶惟的馬德明笑罵着矯情,笑呵呵的陶惟只是笑卻並不反駁,矯情也好,事多也罷,但陶惟確實希望隊員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定型的風格與陶惟而言就是沒有風格,而且這批隊員最小的都十七,陶惟沒興趣也沒有時間去糾正。
2004年9月,調整了一年半的陶惟即第一個賽季之後,終於再次以運動員的身份出賽,談不上緊張的比賽中,缺少了亞古丁、缺少了有傷高掛免戰牌的普魯申科,陶惟成爲了唯一一個曾經站在巔峰的選手。
陶惟的出現更是讓許多本以爲看不到精彩的冰花愛好者發出陣陣歡呼,畢竟長達半年的時間,高掛免戰牌的普魯申科和退役的亞古丁、消失的陶惟已經讓整個男子花滑缺少了很多激情。
一羣羣年輕稚嫩的面孔雖然帶來一股清新可人們等待的卻是巔峰對決,而不是從中尋找下一個冠軍。
好在陶惟的出現安撫了觀衆的心也讓滑連鬆了一口氣,第一時間送到陶惟手中的邀請函更是由佩雷斯親自送到,那一刻,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自豪卻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任何懸念,陶惟拿到了本賽季唯一的冠軍。
比賽結束,再次回到國內的陶惟名聲越發的顯赫,而隨着而來的也是各種邀請,可恰好是這種邀請讓本就心裡有陰影的陶惟臉上沒了笑容。
躲過一次又一次,到了十一月,更是直接躲出國內的陶惟讓王建生急的跳腳可也讓某些自認爲有面子的大佬心存不滿。
2004年12月7日,剛剛從俄羅斯回來的陶惟剛一下飛機就看到了等待在出口的榮博遠和王建生等人。
想到頭一天王建生的電話,陶惟腳下的步伐微微一頓,知道躲不過去的陶惟壓下心中的不滿,露出疏離的淡笑推着行李車走出,眼底一冷的榮博遠掃了一眼滿臉無奈的王建生和站在王建生身邊的幾個年輕人,上前一步接過了陶惟手中的推車。
“回隊裡?”
低聲詢問的榮博遠讓陶惟臉上的疏離鬆緩一些,掃了一眼走來的幾個人,眼底閃過一絲嘲諷,“回去,晚上我去一趟,我越躲着他們越來勁。”
沒有錯看陶惟眼中譏諷和疏冷的榮博遠一張臉頓時沉的好像鍋底,本就硬冷的五官顯現的越發凌厲。
“陶惟。”
率先招呼一聲的王建生眼中的無奈和眼底的烏青讓陶惟笑了一下,“主任。”
看着只是簡單的打聲招呼的陶惟,王建生知道陶惟這是心裡不樂意了,可王建生也沒辦法,從陶惟離開國家隊直奔俄羅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王建生是被各種談話,黑天白天輪番轟炸王建生也是吃不消。
其實在王建生看來,陶惟只需露個臉就可以了,沒必要跟躲瘟疫似的避而不見,當然陶惟的心底的陰影王建生不懂,不過被連番轟炸的王建生多少有了一絲不滿。
看都沒看站在王建生身邊的幾個人,只是跟王建生打過招呼的陶惟跟着推車的榮博遠直奔停車場,一點面子不給的陶惟讓幾個年輕人沉了臉,彼此對視一眼,嘲諷閃過,“牛b個叼,不就是個滑冰的。”
可那些刺人的話,陶惟好像沒有聽到,幫着榮博遠把行李放在車上,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的陶惟砰的一下關上了車門,緩緩搖下的車窗露出了陶惟那張清俊的面孔和疏離的笑,“我沒什麼牛b的,可替國家出戰的是我陶惟而不是各位,我也沒什麼可叼的,可站在世界最高頒獎臺上的也是我陶惟而不是各位。”
說完,吉普車轟的一下甩下一屁股煙走了,臉色頓時鐵青的幾個人甚至連聲招呼都沒打扔下王建生上車離開。
一路疾駛,直接回到國家隊的陶惟始終緊繃着五官,一路沉着臉回到寢室,放下行李,陶惟被榮博遠拉住,溫熱的大手,輕輕落在額頭,細細的摩擦了幾下,陶惟被榮博遠抱在了懷裡。
溫暖的懷抱讓心情極度糟糕的陶惟疲憊的閉上了雙眼,一下下輕撫着陶惟挺直堅硬的脊背,“晚上我陪你。”
陶惟知道躲不過,而且被這麼追着攆着,陶惟實在是煩透了,他只是一個運動員,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陪着這些所謂的二代們玩耍,想着一次解決的陶惟沉默的點點頭。
趴在榮博遠懷裡的陶惟沒有看到榮博遠一張生冷的表情,更沒看到眼中充滿了寒霜的榮博遠一閃而過的狠戾,本來陶惟的時間就不多,好不容易大賽結束,陶惟有了休息時間卻又被逼的躲出了國內,這讓榮博遠心裡充滿了陰霾。
晚上七點半,一身平日裡穿的運動服,一雙運動鞋,陶惟跟着榮博遠離開了國家隊,一個小時後,陶惟來到了京城有名的會所。
站在金碧輝煌的會所門口,陶惟的眼中閃爍着冰冷與陰霾,掌心突然傳來的溫暖,讓滿心冰冷的陶惟咚的一下,轉頭看向站在身邊的榮博遠,緊繃五官的陶惟鬆緩緊繃的五官,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淡笑。
“走吧。”
緊了緊掌心,鬆開手的榮博遠率先擡起腳步,氣勢凌人的榮博遠帶着陶惟走進了這座聞名京城的著名會所。
繞過氣派的大廳,兩個人來到了一間佔地面積極大的宴會廳,剛剛走進,陶惟鬆緩的表情吧嗒一下沉了下來,站在門口冷冷的看着巨大的宴會廳和大廳中間那個表演用的冰場。
憤怒、羞辱還有濃濃的悲哀,爲自己爲那些站在人羣中的運動員還有這些所謂的頑主們。
“陶惟?”
一聲驚呼在悠揚的音樂聲中響起,熟悉而陌生的聲音讓陶惟渾身一震,緩緩擡起眼簾看向站在右側因爲發出驚呼而有些羞澀的女孩,一身淡粉色的小禮服,青春靚麗的面孔,可就是這幅青春靚麗的面孔卻讓陶惟好像瞬間掉進冰窟窿似的從心底發寒。
右腿生理性的劇痛讓陶惟低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微微發顫,“陶惟。”
掌心再次傳來的溫暖讓僵滯了一下的陶惟迅速抓緊,仰起頭,眼底還帶着一絲驚懼的陶惟讓榮博遠好像一塊絕大的寒冰散發冷冽而尖銳刺骨的迫人氣勢。
冰冷的目光掃向全場,反手拉住陶惟的榮博遠拉着陶惟轉身就走,“陶惟。”
身後再次響起的呼聲,讓榮博遠蹭的一下轉頭,“滾。”
粗啞滿是寒意的喝聲壓下了音樂聲也壓下了身後的驚呼,這一刻,榮博遠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劍凌厲而且帶着濃郁的血腥味。
吧嗒,直接面對榮博遠的顧曉被好像餓狼似的榮博遠嚇呆了,無意識流出的眼淚讓站在榮博遠身邊的陶惟皺起了眉頭,再次看向那張曾經愛戀卻帶給他噩夢般的面孔,陶惟此時此刻有的竟然只是深深的厭惡與煩躁。
掌心的溫暖、好像一座山擋在身前的背影,讓咋見顧曉的陶惟冰冷的心慢慢的重新溫暖起來,眼前不自覺閃過一年又一年的相伴。
微微鬆緩下緊繃的五官,輕輕拉了下榮博遠,在榮博遠低頭看來時,陶惟扯動嘴角笑了一下,“榮博......”。
“我艹尼瑪的,你誰啊,一個臭當兵的也敢來這裡......。”
陶惟的話音還沒落下,陣陣刺耳的叫囂聲響起,雙眼一眯的陶惟臉上的笑意再次消失,從榮博遠身後走出的陶惟看向站在顧曉身邊的年輕男子,挑高眉梢,還是熟悉的面孔讓陶惟完全沒有了上一刻的驚懼,看了一眼男子憐香惜玉的舉動,陶惟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
鬆開榮博遠,緩步走出的陶惟一身隱藏在骨子裡的傲氣瞬間迸出,“是誰不重要,臭當兵的怎麼了?沒有臭當兵的你們這些人能好模好樣的在這瀟灑?沒有臭當兵的你們這羣閒極無聊只會造糞的機器會吃香的喝辣的?”
緩步走到門口的陶惟氣勢越發的凌人,嘴角掛着冷笑,掃了一圈在場的各種二代們,陶惟點了點自己運動服身上的五星紅旗,“我只是一個運動員,我的時間只會留給賽場留給訓練場,而不是陪你們玩耍,今天有人說,有什麼牛b的不就是滑冰的,是,我就是一個滑冰的,可就是我這個滑冰的替國家出戰取得了奧運金牌,就是我這個滑冰的站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捍衛了祖國的榮譽,也就是我這個滑冰的,憑藉着自己的努力站在了最高的頒獎臺,我不牛b,我的每一次成功是靠我自己得來的,你們哪?你們有誰敢大聲告訴我,你們的成功沒有依靠父母?你們的成功沒有依仗家族的幫襯?我可以自豪的說,我沒有,你們哪?嗤。”
輕蔑的嗤笑後,陶惟轉身拉着榮博遠大步離開,留下一張張難看到極點的面孔,一雙雙或陰冷或敬佩或複雜的目光緊緊追隨着陶惟,看着陶惟和榮博遠漸漸消失在視線內。
此時此刻,陶惟並不知道,就在宴會廳旁邊的休息室內卻坐着一羣動動手指卻整個京城都會顫抖的大佬們。
陶惟一聲聲的質問讓在場的小輩們感覺掃了面子丟了臉,可屋內的幾個大佬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目光不自覺落在坐在角落悠哉喝茶的榮博弈身上,“老大,你們家這個可太厲害了。”
帶着羨慕的調侃讓榮博弈呵呵的笑了,擡起眼簾掃了一眼在坐的幾個人,挑高眉梢,“羨慕?沒戲了,不過,這羣孩子確實有點不像話了,我們家陶惟就是個運動員,上面明令禁止不允許打擾,怎麼還把人逼成這樣。”
帶着一絲不滿的責備讓在場的幾個人忍不住露出一絲沉思,他們這樣的人家不怕你玩,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卻是碰不得,而陶惟恰好是這一類。
先不說陶惟國家級運動員的身份,就是98年那場捍衛尊嚴的表演也讓陶惟是掛了號的,奧運會金牌得主,男子花滑領軍人物,如果把人得罪狠了,陶惟不出面,上面肯定有人出頭,要是鬧成那樣,陶惟固然得不到好,可他們也不見得能撈到好處,更何況,陶惟身後還站着榮家,別的不說,就是榮家八個兄弟就沒有吃素的。
離開宴會廳也離開了所謂的高級會所,一臉平靜的陶惟拉着同樣平靜的榮博遠回到國家隊,再次坐在窄小的寢室內,熟悉的環境,安寧的氣氛讓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擡起頭對視一眼,想到今天那一張張難看的面孔,又想到曾經噩夢般的存在,陶惟吐出一口氣。
已經做好被找麻煩的陶惟並不知道,短暫停留的榮博遠離開國家隊回到了家中,看到了坐在客廳的榮戰也看到了笑容滿面的榮博弈,突然出現的榮博遠看看倆人,沒有吭聲的坐在了榮博弈對面,“哥。”
只是喊了一聲的榮博遠讓榮博弈無奈的笑了,擺擺手,“哥當時就在,沒事,已經處理完了,陶惟說的對,他只是一個運動員,放心吧,不會有人找麻煩,不過小九啊,你也該適當的露露面了,陶惟太扎眼了,不是哥看不起你,單憑你自己,護不住陶惟。”
臉上笑意漸漸消失的榮博弈一番語重心長的勸說讓榮博遠沉默了,久久無言的榮博遠想到被逼離開國內的陶惟,想到陶惟一日重過一日的身份,半響,擡起頭的榮博遠沉默的點點頭。
榮博遠沒有吭聲的回答讓榮戰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幺兒,爹陪你?”
試探性的詢問中再次點頭的榮博遠讓榮戰咧着嘴樂了,笑眯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