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啊,求求你們救人啊....。”
嘶啞的哭喊聲中,掛着笑的男子輕輕咳嗽幾聲,熱浪的灼燒帶來的疼痛讓男子的臉有些扭曲,可滿眼的欣喜與解脫卻又讓人窺測到一絲男子內心,不知道是被煙燻的還是終於解脫了,男子的眼角緩緩流淌出一滴又一滴淚珠。
晶瑩的淚水掉落在身下的木質地板上,留下點點痕跡,從身體內部升起的冰冷讓男子緩緩閉上迷濛的雙眼。
嘴裡喃喃着,“對不起、對不起.......。”
低喃的歉意重的讓人喘不上氣,可就是這濃的讓人窒息的歉意卻沒有一個人聽到,沖天的大火很快席捲了整個房間。
徹底失去意識的剎那,男子的眼前出現了一道連夢裡都不敢出現的身影,嚴厲的面孔眼底的溫情讓男子眼睛一亮,伸出骨瘦淋漓的手摸向那道記憶中的身影。
“老師...。”
呢喃聲徹底消失,男子瞪着滿是欣喜的雙眼沒有了呼吸,身上身下灼燒的紅慢慢的吞沒了男子的身影,當大火終於撲滅,男子燒焦的屍體被擡出了只剩下架子的房間,伸出的雙手微微揚起的頭滿是渴望的動作讓被救的女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淒厲的哭聲隨之響起。
“對不起對不起。”
邊哭邊呢喃着抱歉的女人到死都無法忘記那個彎曲的脊背頂起了她全部的生,淚水好像失去控制的閘門蜂擁着涌出,抱着心愛的妻子和兒子,女人的丈夫緩緩的跪在了男子面前。
失聲痛哭後一手接過男子喪事的夫妻倆直到這時才發現男子是個孤人,眼淚在眼圈直轉悠的女人抿着雙脣買了一塊墓地,安排好一切後,跟丈夫一起來到了男子居住的小屋,打開遠門走進了小小的房間,簡陋的房間讓善感的女人眼淚再次流出,抽了抽鼻子,“郭濤,咱把大叔的遺物收拾一下一起下葬。”
沉默的男人點了點頭,輕輕的擦掉妻子臉上的淚痕,“雅麗,咱們每年回來看看大叔。”
男人的溫情讓女人抽了抽鼻子點點頭,轉頭再次面向簡陋的小屋,夫妻倆慢慢的收拾起,除了簡單的幾件衣服和櫃子裡的方便麪整個房間內在沒有任何物品,這讓夫妻倆異常的心酸。
看着放在牀上的那個小小的包裹,男人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認真打量這間不大的房間,慢慢的看了一圈,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二十平的房間不應該這麼小。
細細的看了一圈後,男人的目光落在了一個被白布簾子擋住的牆面,就在桌子後面,很容易被忽略的白布讓男人微微皺起眉頭,身爲刑警的男人出於職業的敏感上前一步挪走桌子掀開了布簾,布簾後一扇門出現在男人的面前。
楞了一下,難怪,男人的眉頭緊鎖,看着掛在房門上鎖頭,猶豫了一下,男人用力一掰,老舊的小鎖頭啪嗒一下開了。
“郭濤,怎麼了?”
身後響起的詢問讓男人沉默的搖搖頭,男人真不希望看到妻子的救命恩人是一個罪犯,可一般人誰會在不足二十平的房間裡在隔出一個房間,深吸一口氣,男人拿掉鎖頭拉開了房門,黑漆漆的小間讓站在門邊的男人暗暗心生警惕,伸手摸向牆壁,入手的凸起讓男人手指微動,啪的一聲輕響,小間內的燈亮了。
入眼的一切讓男人傻住了,目瞪口呆的男人愣愣的走進房間,各種各樣的獎牌獎盃和錦旗擺滿了小間內自制的架子上,而跟在男人身後的女人也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驚呆了。
驚愕的挪動僵硬的雙腿來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面獎盃前,“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九屆冬季運動會花樣滑冰男子組第一名,陶惟。”
陶惟、陶惟,轟的一下,女人臉色變了,“陶惟,郭濤大叔是陶惟。”
尖銳的驚呼聲中,面面相覷的夫妻倆有些手足無措,趕緊把小間內所有的獎牌看了一遍,毫無疑問的全部是陶惟的名字,而最有分量的分別時兩枚冬奧會金牌,這下子,把夫妻倆難爲住了。
晃悠着回到房間內,坐在木質的小凳上久久無言,從天亮坐到天黑,一根接着一根菸的抽,“雅麗,把獎牌跟大叔一起下葬吧,陶惟以前有多風光連我們這些不是冰舞愛好者的人都知道,一旦讓人知道陶惟在這個小鎮做搓澡工,陶惟一輩子的臉面都會丟光,我想陶惟之所以把所有的獎牌封起來也是不希望讓人知道。”
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讓女人動了動嘴,想想那一枚枚代表着輝煌的獎牌再想想記憶中那張蒼老的面孔,女人沉默的點點頭,使勁搓了一把臉,男人重新回到小間,把那些沉重的榮譽全部裝袋封好,隨着陶惟的下葬徹底消失在這個塵世間。
看着沒有照片的墓碑,男人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他有種感覺,陶惟一定不希望別人知道今天的他會是什麼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男人帶着妻子和兒子離開了這座位於半山腰的墓地。
微風輕輕的吹動,捲走了化成灰燼的黃紙,也捲走了陶惟對世間的最後一絲惦念,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漸漸消失的身影,陶惟笑了,滿臉感激又滿心解脫,晨光中,揚起的頭迎着晨光臉上有着解脫有着七年來第一次浮現的輕鬆,陶惟留在世間的最後一縷痕跡隨着獎牌的下葬徹底消散,漂浮的身影越升越高也越來越淡,直至徹底消散在晨光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緊閉雙眼的陶惟被一陣劇烈的疼痛驚醒,顫抖的眼皮和微微抖動的指尖讓守候在一旁好久的老人眼睛一亮,乾枯的大手一把拉住了抖動的指尖,“二娃、二娃,醒醒。”
耳邊響起的呼聲讓努力想要睜開雙眼的陶惟頓住了,被遺忘的名字突然的出現讓陶惟那張本就慘白的面孔越發的灰敗,顫抖着眼皮騰的一下瞪開,大大的眼睛一下子落在了緊貼在眼前的面孔上。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讓陶惟的心好像凍住了一樣,瞬間停擺,傻愣愣的陶惟讓老人眼圈一紅,“二娃啊,你可別嚇三爺爺,你要是有個好歹,三爺爺可咋跟你爹孃交代。”
沙啞的哽咽讓陶惟眨了眨木然的雙眼,“三爺爺。”
乾啞的好像被撕開破布的聲音讓陶惟頓了一下,可就是這聲乾啞的讓人無法忍受的聲音卻讓老人咧着豁了幾顆牙的嘴樂了,哎哎的點着頭摸了一把乾癟的雙眼,“二娃,你等着,三爺爺給你盛粥,等着啊。”
邊說邊不捨的放下手中乾巴巴的小手,老人顛顛的轉身離開了有些陰暗的房間。
瞬間變的安靜的房間內,陶惟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眼前的一切依然是那份陰暗,眼底閃爍着不解疑惑的陶惟抿了抿乾裂的雙脣,認真打量起不大的小屋,黑的好像結了厚厚一層垢的屋頂和牆壁,靠近窗戶位置放了一張小小的木桌子,立起來放在牆邊的桌子能看出是一個小小的炕桌。
身下的溫暖和堅硬讓陶惟伸手摸了摸,薄薄的一層褥子下是堅硬的炕面,轉頭看向右側的牆壁,一塊有着紅色掉漆框邊的相框掛在牆面上,僅有的三張照片擺在裡面,一寸的黑白照片在昏暗的房間內有些模糊。
“二娃、二娃,來,趕緊喝粥,熱乎着嘞。”
伴隨着喊聲,端着大碗湊近屋內的老人邊走邊攪合着大碗裡的白粥,淡淡的香氣在不大的房間內飄散讓陶惟感覺到一陣飢餓感,擡起頭看了看老人,按住身下堅硬的陶惟掙扎的坐起,坐起的剎那,陶惟再次傻住了。
愣愣的半響緩緩伸出小手放在眼底,好像一雙小雞爪的手指漆黑指縫裡還有着厚厚的污垢,眨了眨雙眼,僵硬的掃了一眼被子下的身體,不用問陶惟都知道這是一具小孩的身體,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被子裡的雙腿,完整沒有殘缺的雙腿讓陶惟眼底一紅。
眼圈通紅的陶惟讓老人心底一酸,端着大碗坐在了陶惟身邊,把碗筷放下,摸着陶惟毛糙的頭頂,“二娃啊,這生老病死誰也料不準,在傷心你爹孃也回不來,不看別的,單看你爹孃從小疼你的份也好好的活着。”
老人的嘆息讓陶惟僵了一下,心裡突然有些突突,好像那些被深埋的記憶要被翻出的不詳促使陶惟擡起頭看向老人,仔細打量後,陶惟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爹孃...。”
“二娃,葬了,都下葬了,就葬在你老陶家後山的祖墳裡,明個是頭七,去看看吧,看看後好好活着。”
邊說邊憐惜的揉着陶惟的發頂,可就是這句話卻在陶惟的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塵封了二十幾年的記憶一下子從心底涌出,滿嘴苦澀滿腹腥甜的陶惟死死咬住牙關生生咽回了到了喉間的腥澀,憋的滿臉漲紅的陶惟這一刻還有什麼不明白,還有什麼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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