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陶惟、萬小東坐在了戒備森嚴的監察室,如裁判團不相信陶惟、萬小東成績是真實的,撕破臉的中國代表團也不相信裁判員是公正的,鬧到最後,直接由大使館出面協調安排的檢查在三個小時後纔開始。
鮮紅的血液從體內抽出,丟失的不僅僅是鮮血還有那份深深刻在心底的恥辱。
一管管鮮血被抽走,等待結果的時間裡,直接上武裝警備,由三國同時派出醫生的監察團共同爲此次被質疑的陶惟、萬小東進行化驗。
離開戒備森嚴的監察團,夜幕已經降臨,擡頭仰望天空,黑漆漆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好像此時此刻被陰雲籠罩的心,沉的壓人也重的讓人喘不上氣。
站在監察團的門外焦急等待的馬德明、石楊等人看到相攜走出的陶惟、萬小東,呼吸一滯,胸口頓時疼的厲害,慢慢上前,走到低着頭走出鐵大門的萬小東面前,嗓子眼堵的厲害的石楊一個字也說不出,七年的辛苦付之東流不說還背上了污點,這個能把人壓垮的事實讓石楊整顆心好像被瞬間撕裂了似的疼的喘不上氣。
短暫的沉默,突然吧嗒一滴眼淚滴落在地上,路燈下,晶瑩的淚水好像瞬間衝出閘口的洪水洶涌的從萬小東眼眶中大滴大滴的涌出。
死死壓抑,沒有哭聲的淚水好像滴落在油鍋裡的冰水,沸騰而且讓人有種窒息的疼,閉了閉眼擋住眼底的炙熱,上前一步抱住渾身顫抖的萬小東,一下下的輕撫,哽咽了兩聲的萬小東忍耐到了極限的疼痛終於從口中吐出。
沙啞的哭聲有着無法說出口的悲憤,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失聲痛哭的萬小東,沉靜的雙眼好像一汪死水的陶惟僅僅只是頓了半響,再次擡起腳步挺直着脊背繼續往前走。
不氣不忿有的只是悲,爲自己爲小東也爲沒有了尊嚴的祖國。
腳下堅實的土地一步步被甩在身後,直視着前方的陶惟異常平靜的表情讓跟在身後的馬德明心狠狠的揪在一起。
幾次想要上前卻都被楊國成拉住,當再次被阻擋時,嗓子眼冒火的馬德明眼圈都紅了,蹭的一下回頭看向楊國成,“老楊。”
低喝聲中,扯動嘴角露出滿臉苦澀的楊國成定定的看着前方努力挺直脊背的陶惟,“德明,別去,讓陶惟靜靜,那孩子心裡比誰都苦,你以爲他爲什麼同意接受屈辱的化驗,就是爲了像全世界證明,中國人不是隻能靠着興奮劑纔能有一個好成績。”
有些哽咽的低語讓原本有些焦躁的馬德明轟的一下定住,木然的轉頭看向前方一步步往前走的陶惟,努力挺直的脊背好像揹着一座大山,艱難的獨自前行。
半響,捂住臉的馬德明擋住臉頰擋住眼簾也擋住了蜂擁的淚意,媽的媽的,狠狠的罵聲帶着顫抖也帶着哽咽。
沒有波動的心,腳下的步不疾不徐,好像完全沒有受到任何衝擊的陶惟一路走回奧運村,走回房間,輕輕的關上房門,站了半響才挪動腳步來到牀邊,砰的一聲悶響,砸在牀上的陶惟扯過被子矇住頭。
不是沒看見馬德明楊國成擔憂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此時此刻,陶惟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等待,等待結果也等待着一個機會。
時間緩緩流動,讓人沉悶的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那份經過三國共同出具的興奮劑檢測報告擺在了中國代表團面前也擺在了仲裁委員會。
掃了一眼滿臉無所謂的荷蘭籍主裁判和表示頒獎已經結束無能爲力的仲裁委員會,黃忠笑了,笑的滿眼諷刺又滿目悲憤,笑容還沒收起,掌心的檢測報告卻已經被抓皺。
緩緩起身,看着完全沒有歉意的女裁判員,臉上露出肅然的黃忠目光落在了仲裁委員會主席西班牙籍裁判官佩雷斯,“我要求荷蘭籍主裁判員hea爲中國參賽選手帶來的傷害公開道歉,同時消除一切不良影響。”
黃忠的話音還沒落下,荷蘭籍裁判員頓時滿臉不悅,語速快速的對黃忠提出的要求表達了不滿,同時堅決的不同意道歉。
氣狠的黃忠看都沒看對方,而是目光凌厲的盯住佩雷斯,“如果裁判員不公開道歉,那麼中國代表團將對此次事件向奧委會提出申訴,一個帶有種族歧視的人不配成爲裁判員,同時我嚴重懷疑hea女士是否真的具備裁判資格。”
一字一句,義正言辭的黃忠凌厲的氣勢讓佩雷斯微微一愣,自喻爲禮儀之邦的中國第一次展露出的凌然讓在場的委員們知道同時被取消兩次成績的中國代表團不是開玩笑,目光不自覺轉向hea,依然搖首堅持自己沒錯的hea讓佩雷斯皺起了眉頭。
搖頭擺手,堅持說着不的hea讓黃忠停住了到了嘴邊的話語,深深的看了一眼荷蘭籍女裁判員,轉身大步離開仲裁委員會,伸出的手在緊閉的房門下緩緩落下,眉頭緊鎖的佩雷斯一臉不贊同的看向hea,擺手讓對方離開。
無所謂的hea聳了下肩膀起身離開,而再次恢復靜寂的房間內,短暫的沉默後,佩雷斯嘆了一口氣,佩雷斯明白,這次的事件很可能會演變成一場醜聞。
可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都沒有權利要求中國代表團去忍耐,久久無言的佩雷斯在五個小時後再次迎來了黃忠,放在桌子上的錄影帶是中國國家電視臺錄製的兩場比賽的實況錄像,經過剪接師的重新間接,不單單把兩場比賽完整的再現,同時錄上了陶惟、萬小東經過三國共同檢驗的檢查報告。
一個要求,在表演滑的時候全球直播像全世界播放這段經過仔細間接的錄影帶,看着一臉堅持,甚至不惜動用外交政策的黃忠,職業道德高於一切的佩雷斯沉默了半響拿起了錄影帶。
而就在領隊黃忠忙碌着爲陶惟、萬小東洗刷污點的時候,沉默的陶惟卻接到了來自委員會的通知,參加男子花樣滑冰表演滑。
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兩份通知,覺得異常諷刺的陶惟扯動嘴角,露出一絲略顯僵硬的笑。
吐出一口氣,一天一夜沒有說話的陶惟擡起頭看向激憤又無奈的馬德明,扯動嘴角露出一絲過於平和的笑意,“教練,我上。”
乾啞的嗓音,平和的語氣讓馬德明胸口漲呼呼的,動了動嘴脣,想要安慰陶惟卻又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
吐不出又咽不下好像一根魚刺卡在嗓子的馬德明最終沉默的點點頭,拿着通知走了。
重新恢復安靜的房間內,閉着眼的陶惟添了下腫的老高的上牙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的陶惟走到櫃子前打開櫃子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打開從上面的小兜裡拿出一張包裹嚴實的光碟。
輕輕撕開,露出光碟白色的外皮,藍黑色的鋼筆字出現在眼前,《我愛你中國》
輕輕撫摸着一筆一劃的五個大字,陶惟騰的一下閉上了雙眼,慢慢收緊的雙手因爲用力青筋蹦出。
而或許是真的感覺到了疼,失聲痛哭後的萬小東回到駐地,半夜就發起了高燒,眼瞅着萬小東嘴角的水泡一個個往外冒的石楊急紅了眼也疼出了淚,強行給燒的直說胡話的萬小東灌下退燒藥的石楊一遍遍的擦拭着萬小東滾燙滾燙的身體,折騰了半宿,直到早晨六點,萬小東才徹底安靜下來。
看着沉沉睡去的萬小東睡夢中依然鎖緊的眉心,石楊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握住萬小東粗糙甚至有些乾裂的手,低着頭把額頭放在萬小東手心的石楊胸口一直沒有停止的生澀鈍的好像要把人逼瘋。
石楊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萬小東檢查報告已經出來,可金牌也已經丟失,想到一次次在訓練場上努力訓練的傻孩子,想到一次次跌倒又爬起,跌跌撞撞衝進國家隊努力追趕着衆人腳步的憨孩子,石楊忍耐了一天一夜的眼淚涌出眼眶。
不公、憤怒、悲傷,好像一切的語言到了這一刻都變的蒼白無力,金牌丟失石楊固然心疼,但更多的卻是爲即使發着高燒也嘟囔着俺沒犯規的傻孩子。
一聲聲沙啞的呢喃好像生了鏽的鈍刀子不斷的在心頭來回滑動,讓石楊清楚的意識到對於執着的傻孩子而言,這份屈辱來的太突然太刻骨也太難以承受。
因爲這份突然的變故,整個中國代表團壓抑而沉悶,靜悄悄的駐地好像一座空房子,沒有人影也沒有喘息,空曠的帶着一絲蕭瑟。
教練員勸,助理哄,可收效卻很微小,直到第三天早晨,打開房門走出房間的陶惟出現在食堂,短暫的沉默後,騰的一下起身的高健帶到凳子打破這一刻的沉寂。
“陶惟....。”
輕輕喊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高健沒有笑容的苦瓜臉讓陶惟輕輕的笑了,走到高健身邊扶起凳子,“怎麼了?”
滿目溫和的陶惟讓高健到了嘴邊的安慰嚥了回去,趕緊擠出笑容,裝作沒事人似的搖搖頭,“沒事,陶惟你吃什麼我幫你拿。”
可即使裝的在沒事,那份小心翼翼還是落在陶惟眼中,掃了一圈眼帶憐惜的目光,無奈的笑了一下的陶惟坐在旁邊,“看着拿就行。”
一雙雙落在身上透着小心的目光陶惟能感覺到,可陶惟卻不想多解釋,現在說的再多也無法挽回那份由裁判帶來的傷害。
在這份透着小心的打量中,慢條斯理的陶惟吃過早飯再次離開,回到屋裡拿上光盤來到訓練場的陶惟準備着晚上表演滑的出場。
窩在訓練場一整天的陶惟知道晚上五點在走出訓練場,依然是維持了三天的平靜,依然是好像一汪死水的目光,這樣的陶惟讓所有人擔憂不已。
如果陶惟像萬小東那樣哭出或是大鬧一場衆人或許更能接受,可陶惟沒有,只是平靜的接受着來自裁判的質疑,平靜的接受帶着羞辱的檢驗,甚至平靜的接受所謂的邀請函。
沉靜而又無波無瀾的表現讓馬德明急的牙牀腫的老高,就連一項對陶惟有信心的楊國成都悄悄的提起了心。
相比馬德明,楊國成更加的瞭解陶惟,陶惟穩陶惟靜陶惟刻苦認真,可陶惟卻並不是根本意義上的純善,楊國成總覺得陶惟在醞釀着什麼,可看着那雙平靜中帶着溫和的眼,楊國成的詢問得到的只是笑,讓人從心底升起一絲寒意的淡笑。
六點整,洗完澡換上乾淨整潔的運動服,揹着揹包,陶惟在馬德明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主會場。
陶惟的出現,使得嘈雜的後臺出現了短暫的寂靜,目光微掃,本就挺直的脊背越發的挺拔,臉上帶着微笑的陶惟走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不疾不徐的步伐,沒有焦躁也沒有那份被羞辱後的悲憤。
完全出乎意料的表現讓早早接到消息的運動員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不管陶惟花滑的技術如何,單憑這份淡定足以得到衆人的敬佩。
不是每個運動員都能坦然接受也不是每個運動員都能如此平靜忍耐,不忍或是可以解釋成爲不能夠再把憐憫放在這個堅強的中國人身上,紛紛收回的目光讓陶惟臉上的笑意加深。
熱身,等待,直到臨場二十分鐘前,急匆匆趕到後臺的黃忠找到了陶惟,一臉複雜的看向陶惟,“確定了?”
沒頭沒尾的詢問得到了陶惟的肯定,輕笑出聲的陶惟突然微紅的眼角和低垂的眼簾讓一直以爲陶惟很平靜的黃忠突然意識到陶惟不是不悲,而是在等待等待一個像全世界人證明的機會,這一刻,黃忠不知道該慶幸沒有阻攔那份邀請函還是該替年少的陶惟感到悲哀。
心情沉重的黃忠點點頭,拍了下陶惟的肩膀,“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一切後果我承擔。”
說完黃忠轉身大步離開後臺,視線內漸漸消失的背影中,陶惟嘴裡有點苦,收回目光看向馬德明,勉強笑了一下的陶惟繼續準備着。
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終於等到了,靜靜的站在閘口前,閉了閉眼的陶惟,在熒光燈的照射下衝出了閘口。
紅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胸前掛着五星紅旗標誌的陶惟站在了場中間,低垂了下眼簾,再次擡起擡起時,陶惟那雙一直滿是沉靜的雙眼變了,滿目的悲傷好像要把人掩埋一樣。
一分鐘、兩分鐘,就在全場觀衆不解又發出竊竊私語的時候,掛在半空中的大屏幕上出現了經過間接的畫面,萬小東衝向金牌的身影、陶惟自由滑的跳躍,彼此交錯速度與激情相互碰撞讓所有人愣住了。
“我是來自中國的花樣滑冰運動員陶惟,能夠代表國家參加四年一屆的冬奧會是我和我的隊友們努力許久也期待許久的驕傲,大屏幕內,那個衝刺短道速滑五百米金牌的選手是我的隊友,爲了這枚獎牌,我的隊友刻苦訓練了七年,可就因爲沒有如荷蘭籍主裁判所期望的那樣給身後的美國小將讓開第一的位置,被來自荷蘭的主裁hea視爲犯規取消了成績,而我,接受訓練七年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同樣因爲做出了高難度的動作而被質疑服用興奮劑,身爲中國人,我可以接受來自各方的挑戰但卻不能接受帶有歧視性的羞辱....。”
短暫的停頓後,大屏幕內出現兩張檢查報告,“這兩份報告是對提出質疑裁判的回答,經過證實,我和我的隊友沒有服用任何的違禁藥品,可比賽結束了,獎牌也由裁判團判給了後來居上的運動員,再去爭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我要告訴全世界,中國人從來都不是弱者,祖國的尊嚴不容褻瀆。”
話音落下,在大屏幕內不斷回放的一次次速度與激情的撞擊中,一曲《我愛你中國》在全場內響起。
隨着音樂聲響起,陶惟動了,一場由陶惟主演的冰雪盛宴正式開始。
急速滑行的陶惟伸張雙臂,以完美的四周半跳躍開場,高高拋起的身影在半空中急速旋轉,刷的一聲,乾淨利落的不僅僅是陶惟充滿堅韌的身影還有眼中蜂擁的淚。
熒光燈下,面無表情的陶惟滿臉的淚痕清晰的出現在衆人視線內,透過鏡頭通過直播,好像雄鷹一樣不拔的陶惟不斷旋轉跳躍的身體和臉上的淚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被取消資格的時候陶惟沒有流淚,被質疑的時候陶惟沒有哭,一滴滴鮮血離開體內流向代表着羞辱的鋼管時,陶惟依然堅持,可這一刻,陶惟哭了。
滿腔的憤怒悲傷好像終於在不斷的撞擊中找到了宣泄口,一曲恢弘大氣的《我愛你中國》中,四周跳、33連跳、甚至4t-3t和4t-3t-2lo不斷的衝擊着震撼的視線,四分半的時間內,傾情演繹的陶惟用自己震撼人心的肢體語言像全世界表達了什麼叫做我愛你中國。
當音樂聲漸漸落下,再次高高躍起的陶惟做出了一個漫長的一生中唯一一次成功的4a連跳,完美的落冰結束演繹的陶惟滿頭滿臉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陶惟沉默的彎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