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沙啞的呼聲,埋在懷裡小小的身體和慢慢滲透了衣襟的溼潤讓耿二鳳嚎啕大哭,使勁捶着陶惟的後背,“你說你要是出點啥事,我咋跟姐交代,你這孩子咋這麼不懂事啊.......。”
邊哭邊罵邊哭邊一拳又一拳的捶打讓陶惟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收緊雙臂,低喃着“對不起對不起。”
陶惟明白,這個女人雖然潑辣雖然長了一張刀子嘴,但是這個女人卻從心底疼他,最初的三年,如果不是這個血脈至親全力維護,憑着小小的陶惟怎麼會獨自一人活的自在。
那一聲聲的抱歉,訴說的不僅僅是從心底騰昇的愧疚還有深的能夠把人掩埋的歉意,陶惟短暫的一生,一對不起用心栽培的教練,二對不起這個代替母親用心疼愛的二姨,這兩個人,沒有享受到陶惟風光時的榮耀沒有等到陶惟明瞭後的孝心,尤其是用力捶打他的這個女人。
還沒有等到陶惟功成名就就早早的離世,只要想到這裡,陶惟的心刀絞似的疼,死死的咬住嘴脣,把喉間的哽咽咽回的同時也讓自己記住嘴裡的腥甜。
“好了好了,二鳳,別哭了,二娃身子弱可扛不住你這麼捶。”
被抱頭痛哭的耿二鳳、陶惟哭的心酸不已的萬永貴使勁抹了把臉,上前拉開埋在耿二鳳懷裡的陶惟。
哽咽的順着拉扯的力道坐起的陶惟淚眼模糊的雙眼看到紅着眼眶的萬永貴時,眼淚再一次失去控制,“二姨夫。”
喃喃的呼聲讓萬永貴鼻頭一酸,“哎,二姨夫在這。二娃,咱不哭,不哭啊。”
邊說邊伸出粗糙的大手使勁抹着陶惟臉上的淚,滿是老繭的手一下又一下劃疼了陶惟乾瘦的小臉,可好像感覺不到那絲疼一樣,貪婪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那張黝黑卻年輕的臉。
眷戀的眼神好像失去控制的水龍頭,怎麼擦都擦不幹的淚水讓萬永貴嗓子眼跟堵了塊大石頭似的喘不上氣。
微微仰起頭把眼底的淚意咽回,勉強扯動嘴角的萬永貴憨厚僵硬的笑讓陶惟眼前出現了耿二鳳去世後失去全部精氣神的那個蒼老的面孔,擡起手抓住萬永貴粗壯的手臂,“二姨夫,對不起。”
低低的道歉讓萬永貴只是以爲倔強的陶惟因爲給自家添麻煩而低低的道歉,使勁的蹭了一把陶惟的臉頰,“有啥對不起的,二姨夫應該的,二娃咱不哭。”
憨憨的回答讓陶惟低垂下眼簾,擋住了眼底濃的要溢出的虧欠,微微搖搖頭卻沒有說話的陶惟讓剛剛大哭一場的耿二鳳又好氣又好笑,照着陶惟後背就是一巴掌,“死孩崽子,死倔死倔,行了,擦擦眼淚別哭了,想吃點啥,二姨給你做。”
甩一把大鼻涕,耿二鳳下炕套上鞋看向坐在炕上瘦的乾巴巴的陶惟,抽了下鼻子,“疙瘩湯。”
濃重的鼻音下有些模糊不清的回答讓耿二鳳半響才反應過來,心底突然感覺絲絲拉拉的疼,使勁揉了下陶惟乾枯的發頂,“吃啥疙瘩湯,等着二姨給你臥荷包。”
刻意提高的聲音掩飾着嗓子眼處的沙啞,沒等話音落下,耿二鳳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屋內,瞬間變的靜默的房間沉悶的有些壓人,慢慢的呼吸輕輕的吐氣,好像一隻小老鼠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陶惟讓萬永貴眼淚差點沒下來。
這還是那個整天仰着小臉透着一股子得意勁的孩子嗎?這還是大王屯老陶家那個鼎鼎有名的野猴子嗎?想到這裡,咬咬牙眼眶微紅的萬永貴坐在了炕邊,伸手把陶惟拉倒了身邊,有些笨拙的抱起渾身僵硬的陶惟,“二娃啊,不管你樂意不樂意,成才哥和大姐都走了,二姨夫不能說給你啥好生活畢竟條件在這擺着,但二姨夫保證只要有大小一口就有你的一口。”
萬永貴並不鏗鏘有力的話語讓陶惟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前世父母驟然離世一下子變成孤孩子的陶惟雖然倔強的不願相信父母離世,卻好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的抓緊了關心體貼的萬永貴和耿二鳳,別說大小有,就是大小沒有的陶惟也有,好像深怕無顏面對死去的父母,但凡有點好吃的好喝的,第一個進肚的肯定是陶惟,小時候不懂事,每次得到一口好的都會得意洋洋跟大小顯擺,完全忘記了大小也僅僅比自己大三個月,長年累月的積累,原本開朗活潑的大小變的畏畏縮縮也變的沉默寡言,沒等成年大小走了。
帶着對父母的不滿帶着對父母的失望一走就是十幾年,就連耿二鳳去世,大小都沒有踏進大王屯一步,那時候,匆匆從國家隊趕回來的陶惟恨大小心狠卻完全忘記了大小到底是因爲啥離家。
想到這裡,陶惟滿是愧疚的心好像墜了一塊石頭,可陶惟不能說也不能反駁萬永貴的一片好心,只是沉默的低着頭。
嘴笨口拙的萬永貴把心裡話說完也不知道該咋安慰懷裡這個孤孩子,在萬永貴看來老爺們一口吐沫一個釘說的在花哨不如做給人看,只要自己用心,孩子早晚能明白。
短暫的沉默後,端着大碗的耿二鳳掀開布簾子走進屋裡,看着乖乖的坐在萬永貴懷裡的陶惟,鼻頭髮酸的耿二鳳咳嗽了一聲,把到了嗓子眼的酸澀壓了回去,走到萬永貴身邊,伸手摸了下陶惟的頭頂,“二娃,來,把雞蛋吃了。”
沙啞的嗓音擺在面前的大碗和碗裡兩個潔白的荷包蛋讓陶惟眼底一熱,使勁眨了眨眼,恩了一聲。
陶惟的輕聲回答讓耿二鳳抽了下鼻子,拽過炕桌把大碗放在桌上,又把筷子塞到陶惟手裡,“二娃趕緊趁熱吃。”
招呼着被萬永貴放在桌子前的陶惟,握在手裡的筷子和冒着熱氣的大碗讓陶惟頓了一下,“二姨,我哥哪。”
乾啞着嗓音的詢問讓耿二鳳笑了笑,“娘、娘......”
耿二鳳的話還沒出口,伴隨着咚咚咚的悶響聲,大嗓門的喊聲在院子裡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陶惟渾身一震,蹭的一下擡起頭看向門口。
刷的一下,從布簾子低下竄出一個矮墩矮墩的身體,同萬永貴極其相似的面孔下,凍的紅彤彤的臉頰上掛着燦爛的笑容。
髒兮兮埋埋汰汰卻滿臉笑容的萬小東讓陶惟的手哆嗦了一下,愧疚、歉意還有深深的思念讓陶惟不自覺的伸出手,“哥。”
鼻音很重的喊聲一下子吸引了萬小東,眼睛紅腫的陶惟讓萬小東臉上的笑慢慢消失,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撓了撓後腦勺,“弟兒。”
哎,久違的稱呼讓陶惟使勁點點頭,眨了眨發熱的雙眼,前傾身體拉住了站在地上傻笑的萬小東,“哥,二姨給煮雞蛋了,你吃。”
好像急於補償曾經的愧疚,陶惟把筷子塞到了萬小東手中,又把大碗推到小東面前,還沒等萬小東說話,耿二鳳上前一步,一把搶過萬小東手中的筷子,隨手又拍了一巴掌,瞪了一眼愣神的萬小東後轉頭看向陶惟,“二娃,你吃,你哥不樂意吃雞蛋。”
善意的謊言讓陶惟胸口好像瞬間燃起了一把大火,前世這句話讓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疼寵,享受着吃獨食的快樂,卻沒有看到萬小東一次次委屈的眼神和暗淡。
閉了閉眼,擋住眼底那抹深深的虧欠,沒有說話的陶惟低頭夾起碗裡的荷包蛋,吭哧咬了一口,隨即在耿二鳳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把剩下的大半個一下子塞到了萬小東嘴裡。
剛剛想要嚎啕大哭的萬小東被塞進嘴裡的噴香驚住了,習慣使然的吧嗒着嘴,滿嘴的香氣讓紅着眼眶的萬小東頓時覺得大姨家的二娃是最好最好的孩子。
又好氣又好笑的耿二鳳看着紅着眼眶的萬小東和帶着一絲祈求的陶惟苦笑不得的一人給了一巴掌,“得,二姨是壞人,就你們哥倆好。”
嗔罵了一句的耿二鳳翻着白眼轉身離開房間,準備晚上的晚飯,兩個荷包蛋小哥倆你一口我一口吃的乾乾淨淨,就連臥荷包蛋的湯水都讓倆人喝的一滴不剩,看着重新有了精神的陶惟,萬永貴呵呵的笑了。
吃過晚飯,一如前世萬永貴提出了讓陶惟住到自家的要求,想了又想,陶惟還是搖了搖頭,在耿二鳳和萬永貴焦急的追問下,抿着雙脣的陶惟含着淚笑了,不想離爹孃太遠。
意料之中預料之外的回答讓萬永貴耿二鳳沉默了,而這個回答卻實實在在的是陶惟心中最深的渴望。
雖然知道能夠重新開始已經是老天開恩,但是童年的溫馨卻是陶惟一輩子的傷,如果沒有最初的渴望也不會有後來的隱忍更不會招來滔天的怨恨,這一生,不想在涉及感情的陶惟只想好好的滑冰好好的把冰舞在中國發揚光大,癡心妄想也好,白日做夢也罷,陶惟心裡這個深深的執念是七年的死寂後最深的渴求。
陶惟從來沒想過離開冰場,曾經愧對的教練曾經熱愛的冰舞,陶惟不會丟下,這一次□□不同於前世的陶惟想早早的開始,而這一切在耿二鳳家卻很不方便,鬧不好會被當成瘋子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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