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雲墨非眼角眉梢流露而出的一如既往的溫柔和深情,烈鸞歌心底不再覺得絲絲愧疚和不忍,只覺得諷刺和不屑。
她凝眸看着他,雙目清冷,面色無波,心裡暗暗哼道:這麼溫柔繾綣的眼神,再配上這麼顛倒衆生的美貌,雲墨非,這世間能有幾個女子不被你迷惑?
便是自持與自制能力極強的自己,在發現雲墨非心中另有所愛之前,也有好幾次因他這張滿布柔情的俊臉而閃神動容。
雲墨非,你都可以去拿奧斯卡影帝獎了!
烈鸞歌忍不住想對他嗤之以鼻。她真的很佩服雲墨非,他一邊能對另一個女子戀戀不捨,至死難忘,一邊又一再地對她深情表白,還說什麼此生非她不娶,認定了她爲妻。
曾幾何時,這句“非卿不娶”的話讓她很是感動了一把,而今想起來,卻只覺得是個可笑至極的笑話。
嘴角不由勾起一抹隱帶着諷刺意味的弧度,烈鸞歌淡聲說道:“小侯爺,你倒是對纖纖郡主疼愛得很,一連兩次行事都打着她的幌子,可見心裡時刻都不忘自己的寶貝妹妹。”
聞言,雲墨非俊臉上的溫柔笑容頓時僵了下,他能明顯感覺到她話語中的嘲諷和不屑,甚至是讓人不易察覺的淡淡怒氣。
他以爲鸞歌是因爲自己再次打着纖纖的幌子將她“騙”到這裡來而生氣了,忙低柔着聲音歉然解釋道:“鸞歌,你不要生氣,我也不是有意想騙你的。一來是怕你不願意見我,二來也是爲了你的聲譽着想,若是直接說是我有事找你,讓人知道了亂嚼舌根,恐有損你的清譽。”
烈鸞歌清冷一笑:“小侯爺這話好沒意思,你若真爲鸞歌的清譽和名聲着想的話,就不應該打着纖纖郡主的幌子將鸞歌騙到此處來。”
“我……”雲墨非被她的話噎了一下,微頓片刻,忙道,“鸞歌,你放心,沒人看見是我找你的。你該相信我,無論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污損你半點兒清譽和名聲。”
說罷,他側臉瞥了眼他剛從裡面走出來的那扇後門,柔柔說道:“鸞歌,我們進去說吧,在這巷弄裡面站着交談也不太方便。”
烈鸞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一絲起伏:“對不起,小侯爺,鸞歌與你之間沒什麼好說的,告辭。”
話落,轉身便走。
雲墨非怔了怔,待晃過神來,忙一個箭步追上前,不鬆不緊地拉住了烈鸞歌的手臂。
行動被阻,烈鸞歌不由蹙起了一雙黛眉。她擡着頭,眼神不悅地直視着雲墨非,面上神情冷若冰霜。
“小侯爺,請你自重!”說着,她掙了掙自己的手臂,意思很明顯。
雲墨非自然明白,卻全當沒有看見般,兀自拉着烈鸞歌的手臂不放,甚至還加緊了幾分力道。他緊緊地盯着她的臉,霧氣妖嬈的茶褐色雙眸中涌動着絲絲莫可名狀的暗流,眼角眉梢不覺間染上了些許凝重。
好一會兒,他纔開口,試探着問道:“鸞歌,我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地方惹你生氣了?我覺得你對我的態度整個的都變了,變得神情冷漠,語氣冷漠,好像再不願意看到我,也不願意再跟我多說一句話似的。鸞歌,你到底是怎麼了,之前在書房裡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怎的現在卻陡然間對我如此冷漠無情?鸞歌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我做錯了別的什麼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敢肯定,鸞歌絕不是因爲他又一次打着纖纖的幌子將她“騙”到這條巷子裡面來,一時生氣纔對他冷了語氣和態度,一定是別的什麼原因。
烈鸞歌運力於臂,手腕驀地一翻轉,靈活地掙脫了他的大手。迎上雲墨非驚異又帶着絲絲憂鬱的目光,聲色無波地說道:“小侯爺想太多了,鸞歌本性如此。對於陌生的人,鸞歌一向都是這副冷漠態度,並不是針對小侯爺一個。”
“陌生人?”雲墨非心一沉,聲線因爲不穩而略略帶着顫音,“鸞歌,到了現在,我於你來說,難道還只是一個陌生人?”
“怎麼,小侯爺認爲我們之間很熟?”烈鸞歌反問一句,清冷的水眸中滑過一抹淡淡的譏誚。
不等雲墨非開口,她又接着冷笑道:“小侯爺,鸞歌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和你尊貴無比的定國侯府小世子的身份之外,對你再無更多的瞭解。如此,小侯爺於鸞歌來說,難道算不得一個陌生人麼?”
“鸞歌,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雲墨非神色一黯,眼中劃過絲絲受傷之色。“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明明知道我那麼喜歡你,怎的還能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傷我?難道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都是白費的麼?爲了你,我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罔顧,卻只換來你一句‘陌生人’!鸞歌,你非要如此踐踏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嗎?”
“別說了!”烈鸞歌擰眉打住他,說別的還算了,一聽到他提這“真心”二字,她心裡就忍不住想冒火。呵,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再想在她面前裝深情矇騙她,那可就找錯了人。
“小侯爺,你的一片真心還是留給別人吧,鸞歌承受不起!”
“鸞歌,你這話什麼意思?”雲墨非劍眉一擰,急氣道,“你明知道我心裡只有你,又怎可能再對別的女子動情?”
聞言,烈鸞歌真想朝他怒吼一句:“你的心裡若果真只有我,那被你如寶般珍藏着的那幅畫中的女子又是什麼?”
深深吸了一口氣,烈鸞歌終究極力壓下了那股朝雲墨非怒吼的衝動。面色平靜地看着他,良久纔再度開口:“小侯爺,不要再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了,我會瞧不起你的。”
呵,真心?他縱有再多的真心,也都早就給了那畫中的女子,還能有多餘的剩下來給她嗎?
就算有,她也不屑要!
一個心裡自始至終都對另外一個女子戀戀不忘的男人,她能要麼?那不是自找罪受?
“小侯爺,我大姐和二姐還等着我回去,請恕鸞歌先告辭了。”說罷,烈鸞歌最後看了雲墨非一眼,眼中帶着不願再相見的決絕和冷漠無情。
雲墨非被她這仿似要與自己決裂的一眼刺得心臟猛的收縮,陣陣疼痛自心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他渾身不由輕顫了起來。
在烈鸞歌再次轉身欲離去的時候,他猛地一把將她拽入懷裡,緊緊地抱了住。
“鸞歌,不要對我這麼冷漠無情好不好?”低沉的嗓音中隱隱帶着些許祈求,甚至是卑微。“鸞歌,不要離開我,我是真的好喜歡你。除了你,這輩子我還從未對誰動過心,不要再拒絕我了。鸞歌,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它也會疼,會痛,會受傷的。”
被他悲沉如暮雨瀟瀟的嗓音牽動了一下心疼的神經,烈鸞歌一時間忘記了掙扎。好一會兒纔回到雲墨非心中另有所愛的現實,忙用力推開了他。
往後倒退兩步,她面無表情地說道:“對不起小侯爺,鸞歌不是情感專家,醫治不了你的心傷,還請小侯爺另請高明。”
“鸞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突然會對我變得這樣冷漠?”雲墨非壓抑不住滿腔的心痛,眸光一閃,驀地問道,“是不是我母親對你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了?”
烈鸞歌一怔,忙否認道:“小侯爺,鸞歌剛纔都說了是自己本性淡漠,跟侯夫人又如何扯得上半點關係?”
“可你之前對我並不是這樣的。”雲墨非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視着她的雙眼,似要看穿她的靈魂,以確定她到底有沒有撒謊。“你之前對我一直態度溫和,笑容柔美,偶爾還會害羞,甚至連我對你的親近也不會太排斥抗拒。可現在,你顯然真的將我當成了一個陌生人,還是一個讓你看都不願再多看一眼的陌生人。”
他伸手抵住胸口,似要壓下那直往上涌的陣陣疼痛,沉沉說道:“鸞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導致你對我態度驟變,告訴我好不好?”
烈鸞歌輕閉上眼,復又睜開,眼裡一片如冰霜般的冷漠:“小侯爺,不是我態度驟變,而是我不想再與你糾纏下去了。”
雲墨非蠕動着瞬間失血的雙脣,半晌才吐出三個字:“爲什麼?”
烈鸞歌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一點糾纏,也不想去管他對自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沉吟了半晌,她淡淡看着雲墨非,語氣堅定而決然:“小侯爺,我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會給我造成困擾的。”
一語落下,雲墨非的臉色也跟雙脣一樣,一瞬間變得慘白一片,眼裡的心痛之情有如實質,濃得化也化不開。
“呵呵,難怪你如何都不接受我,原來是心有所屬,原來你心裡已經有了別人……”他雙脣顫抖着,眉宇間落寞的神色清寂如雪。
良久,雲墨非薄脣上揚,扯出一抹叫人心酸心疼的笑容來:“可以告訴我,你喜歡的那個男子是誰嗎?”
“對不起,鸞歌無可奉告。”烈鸞歌神色淡然地凝視了他片刻,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感受到背後投注到她身上的那兩道悲痛難自抑的受傷眼神,她腳步略略停滯了下,隨即愈發快速地往巷弄外面走去。
回到馬車上,就見她之前放於茶几上的那盒桑葚被打了開,而司徒雅雪正津津有味地一顆接一顆地吃着。
烈鸞歌臉色一寒,慌忙一把將盒子拿到手裡,低頭看了看,還好沒吃多少,還剩下大半盒。
“那麼小氣做什麼?”司徒雅雪不屑地撇了撇嘴,語氣甚是不滿,“不就吃你一點子桑葚麼,犯得着一張臉拉得這麼長?”
烈鸞歌將盒蓋蓋上,隨即陰沉沉的一眼掃過來:“不問自取是爲賊,你這種行爲跟小偷無異,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
頓了頓,雙目一凜,出口的話語更冷了幾分:“你該慶幸你吃的不多,否則的話,我會讓你後悔亂動我的東西!”
“你——”司徒雅雪氣得臉色陡變,又被她那句“不問自取是爲賊”給噎得半天找不出話來反駁,只知道圓睜着一雙大眼惡狠狠地瞪着她。
“之前讓你別擅自亂動的,你非不聽。”司徒香雪拍了拍司徒雅雪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生氣,而後又看向臉色甚是冷漠的烈鸞歌,彎眉笑道,“三妹,雅雪也不是有意亂動你的東西的,不過是一時好奇,纔打開來看看。倒沒想到竟是一盒桑葚,瞧着這稀罕物,雅雪忍不住嘴饞,所以才吃了些許,三妹就別動氣了。縱然這桑葚很是稀罕少見,但總歸還是拿來吃的嘛。而且,怎麼說也都是一家子姐妹,犯不着爲了一點子桑葚而傷了和氣不是麼。”
烈鸞歌輕哼一聲,沒有說什麼,閉上眼睛靠上車壁假寐。
心裡卻忖道:就算是拿來吃,那也不是給你們吃的!你們還不配!
司徒雅雪見烈鸞歌那副冷漠高傲、完全不將她姐妹二人放在眼裡的模樣,暗暗氣得直磨牙,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什麼玩意兒,不就是纖纖郡主送的一盒桑葚麼,還得意上天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給我們吃,我們還不稀罕呢!”
說罷,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片刻後,她又接着嘲諷道:“在我面前倒是牙尖嘴利,一臉強悍,實際上還不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紙老虎!說出來還真是笑死人了,這麼大個人居然還害怕毛毛蟲!連皓宇都不怕的東西你也怕,你還好意思在我和大姐面前逞厲害!”
烈鸞歌陡然睜開眼睛,冷冷瞪着司徒雅雪,沉聲問道:“是你把我害怕毛毛蟲的事情告訴白夢瑤了?”
司徒雅雪被她陡然之間的冷眼瞪視唬了一跳,不明白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但想想這又沒什麼,遂撇嘴道:“是又怎麼樣?那白小姐來找我跟大姐聊天,無意中就提到了你,說你很精明很強勢很厲害,我就隨嘴一提,說你再厲害,還不是被一條毛毛蟲給嚇得花容失色。怎麼的,我隨口說說也不行啊,你也覺得害怕毛毛蟲很丟臉麼?呵,那你以後就把膽子練大一些,別再被皓宇扔條毛毛蟲就嚇得方寸大亂,哭爹喊孃的。”
說着,她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雅雪,別造次了,仔細又惹三妹生氣。”司徒香雪看似責備,眼裡卻難掩絲絲幸災樂禍的光芒,肯定也是在暗暗嘲笑烈鸞歌上次被司徒皓宇那個小正太拿毛毛蟲給捉弄驚嚇到。
烈鸞歌冷冷地瞥了司徒香雪一眼,而後眯眼看着司徒雅雪:“你既是無心的,那我就不跟你計較。不過你這多嘴多舌的毛病最好改改,不然總有一天會吃虧的。”
聞言,司徒雅雪氣急,忙拉長着臉抵她一句:“你纔多嘴多舌呢!”
司徒香雪怕她二人再次吵起來,忙打着圓場:“好了好了,一人少說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都別爭了,消停一會兒罷。”
微頓了片刻,又笑着轉移話題道:“三妹,纖纖郡主特意找過來,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烈鸞歌黛眉一蹙,沒什麼好語氣:“大姐想知道,自己去問郡主不是更好?”
司徒香雪碰了個大釘子,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笑臉,換了個問題:“三妹,你右手腕上的那條翡翠瑪瑙手鍊呢?怎麼沒見你帶着它?”
之前一上馬車的時候,她就發現三妹右手腕上空無一物,可千萬別是弄丟了。那麼精緻漂亮且名貴非凡的一條手鍊,弄丟了多可惜,她還一直在尋思着想個什麼法子向三妹討要過來呢。
被她提及手鍊,烈鸞歌語氣似乎更差了:“大姐,你這麼關心那條手鍊做什麼,我戴不戴它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話落,司徒雅雪怒目插嘴道:“你今兒是不是吃錯藥了,說話怎麼老是這麼嗆聲嗆氣的?大姐問一問又怎麼啦?好奇一下也不行麼,還是你回答兩句話就會少塊肉啊?”
“嫌我說話不中聽,那就不要跟我說話。”烈鸞歌冷哼一聲,不想理會她姐妹二人,再次靠上車壁,將雙眼閉了上。
她真的像吃了火【河蟹詞】藥麼?
或許吧,反正自從知道雲墨非心裡另有所愛之後,她的心情就很不好,說不上原因,就是覺得有些堵得慌。
可能是女人天生的虛榮心在作祟吧,本來被一個近乎完美的男子追求,可到頭來卻發現是一場欺騙,這種事情擱在誰的身上,應該都會覺得不好受的吧。
希望只是她的虛榮心在作祟,不要再有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