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春晚可瞧,但唐凡丁三人在竈房裡炒着花生、蠶豆,烤着火,擺着龍門陣。
“媽,你咋個認識老漢的?”
“還不是蕭家人介紹的。我以前也是區上鐵娘子隊的,只是成分差。18歲嫁給你爹,25歲才生了你大姐,可惜她生病不在了。後來生了你二姐、三姐,可惜你三姐纔可憐。”
“媽,老三的事這大過年的不要說,再說弟弟也知道。”黯然神傷的二姐唐凡梅忙制止唐媽媽說下去。
“好!後來生了你,你還是好看的,就是眼睛小了點,我好像有張我們三個的合照。”
唐媽媽起身去找合影,唐凡梅對唐凡丁說:“生了你以後,媽的日子還好過一些。”啊,這以前的家庭暴力會是怎樣的?
唐凡丁一邊給硬擠進竈房的點點梳毛,一邊說:“現在日子好過些了,至少吵架後還有一個地方躲一下。”
唐媽媽回來後,唐凡丁對她說起一件事:“前年我跟劉小花割孽(小孩起矛盾),搶了她用銅錢做的毽子,她罵我地主兒,被老漢聽到。他隨手撿起一個石頭,隔着七八米遠就扔過來,幸虧打着我的膝蓋,要是打到腦殼眼睛就慘了。”
“是啊,他太天了。只會對家裡人狠,對外面人脾氣好得很。我當然記得,後來我揹着你哄了半天。”
“弟弟,老漢兒對你總體而說還不錯,可能是重男輕女。”
“應該是。媽,我記得6歲左右生病,你用揹帶(一條兩米多長、30公分多寬的長布)把我背在背上走十幾裡來趙家區醫院給我看病,你不覺得累嗎?”
“累啥子累?你那個時候又小又瘦,猴皮瓜瘦的,才幾斤重。”唐媽媽輕描淡寫地打擊了唐凡丁一把。
“再瘦也怕有二十斤。我記得區醫院的黃醫生給我看的,因爲要抓中藥,那天晚上還住在趙家鄉政府的。”
“你記心真好,就是我們廣播站唐明的哥唐萬的宿舍,晚上我上廁所把門關了,還是你來幫我開的門,那麼小就知道開門,你好聰明喲!”
“媽,你在我聰明的姐姐面前這麼誇獎我,是不是故意打擊我,會開門纔是正常的好不好。”
三人一牛圍着火爐,嗑着瓜子,喝着菊花茶,話着往事,說着未來。點點也撈着瓜子皮吃。
—臭不要臉的唐凡丁,我是連南瓜子皮、花生殼一起吃的好不好。再說全家就你一個人給我喂瓜子皮。
三人大概十點來鍾就休息了,臨睡前,唐凡丁把所有的菊花殘汁都給了一臉嫌棄的點點:“點點,你嫌棄什麼,你的兒子們想喝都沒有機會,知足吧你!”
—呸,等你兒子出生看我怎麼收拾他,問題是我能活到那麼長嗎?
“點點,你在這裡睡是可以的,但注意個人衛生,不能隨地大小便。看見門後的甘蔗沒有?你聽見外面放鞭炮,你把它順過來,這是雲南的風俗,意味着明年我們順順利利的。然後想吃就吃,只是它是毒藥,最好別吃,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信你個頭,真當我是小孩子糊弄?你給我吃過的,甜蜜蜜的。
唐凡丁被喧囂的鞭炮聲給吵醒,換上四角短褲、穿上現在稀罕的運動服、毛衣、長褲,在院子裡活動起來。點點聽見聲響懶懶地打了一聲招呼。
半小時後,唐凡丁進了竈房門,被點點氣樂了,甘蔗順過來了,可是隻有兩根了,其他的不翼而飛。
“點點,我們家昨晚進賊了?甘蔗怎麼只剩兩根了?哈哈,別搖頭,別用無辜的眼神瞪着我,就是你,你看上面的牙印。”
唐凡丁邊和點點玩笑着,邊和着湯圓面,點着柴火,煮着赤豆,剝去昨晚炒制的花生外殼和花生衣,開始混合白糖舂,做個花生白糖餡。等赤豆煮開花時,他瀝去水,如法炮製做紅糖豆沙餡;哎,要是有云南的紅豆就好了。等唐媽媽和唐凡梅洗漱完畢後,他已經做好了四種餡:川省常規紅糖餡、花生白糖餡、紅糖豆沙餡、白糖芝麻餡。
“幺兒,你整這麼多的餡,吃不完嘛。”
“媽,天氣冷,放着等親戚來再包嘛。”
碑高大年初一實行吃湯圓(俗稱圓包)的風俗,初二早上吃麪,最好是臘豬手面!唐凡梅喜歡吃大一些的紅糖圓包,唐媽媽很隨意,可能是生活讓她很少考慮自己;唐凡丁則包了一些小小的、餡料不同的圓包。
等所有的圓包都浮在滾水上面時,唐媽媽開始舀入大碗中。
“媽,弟弟,你們看今年圓包又是紅的,我們今年會發大財的。”
“真的是噠!”
“媽,姐,開門見喜走紅運,全家齊心發大財。咦,我運氣太好,又吃到殼兒(包的唯一的硬幣)了,哈哈哈哈。”
—你真的踩着狗屎了,臭不要臉的唐凡丁。點點看看面前空空的食盆。
“點點吃得好快,一下子都沒有了。”
—還是唐媽媽好,知道點點心裡苦,點點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口。
“是啊,弟弟你太小氣,湯圓面和少了。”
—姐姐也好!
唐凡丁不知道點點在心裡給唐媽媽和唐凡梅發着好人卡。
就着滾水給點點煮了翡翠玉米濃湯——白菜包穀紅薯糊糊。
今天唐媽媽在家,說是外公他們要來。唐凡梅和高中同學約好在趙家過大年初一。
七點,天還沒亮開,打着綁腿的唐凡丁揹着一個在成都荷花池淘來的雙肩包和點點小跑着往碑高而去。薄薄的霧氣漸漸散去,天色慢慢放亮,去碑高過節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