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書剛纔所處的地方,繁花茂盛,綠草如茵,一片春意盎然;再飛過去,便見綠肥紅瘦,草木轉眼化爲蒼翠,就連氣候也炎熱潮`溼起來;接下來便是秋風瑟瑟,天朗氣清,一地金黃。飛了不知多久,他忽地在一條河流邊停了下來,這條河流是他一路飛來所見過的大大小小河流之中最爲寬闊連綿的。
他所在的河流北岸草木金黃,秋風瑟瑟,儼然是秋天的景色,而對岸卻是一望無垠的皚皚白雪,天空尚還飄着零星雪花,一座連綿起伏的巨大雪山宛如巨龍般趴伏在南岸。寬闊的河面被一分爲二,一半兀自奔流不息,另外一半則凍結成冰,一靜一動,景象相當奇特。
殊不知這裡便是三百多年後王揚與石海生、張小小爲追蹤一隻二階靈獸雪狐誤入雪山冰洞的地方。傅青書遙望巍峨的雪山,生出想一探究竟的念頭,但又怕自己消失的時間一長,王揚和李重元會擔心,再者他也想將扳指裡的大致情形向兩人訴說一二,因此暫時止步,靈念一動,頃刻間,本人已出了扳指,站在了院子裡。
王揚見人安然無恙地出現,恰似應證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十分高興,李重元搶先說話道:“青書,青書,你是不是到扳指裡去了,那裡面都有些什麼?”
傅青書便坐在王揚身邊,將扳指裡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遍,聽得王揚驚疑不定,李重元更是嘖嘖稱奇,纏着傅青書將情形說得更詳細一些。王揚卻沉默了下來,垂着視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態,傅青書越說,他怎麼越覺得隱藏在扳指當中的空間與之前他穿成譚清時進入到的幻境十分相似,特別是他所提到的那條一半冰凍一半流淌的大河,對面的那座雪山,竟跟他與石海生、張小小所進入的冰洞地點出奇地相似。
難不成,三百多年後那個所謂的試煉幻境便是儲藏在扳指裡的空間?那麼這個空間是誰從扳指裡搬出來的,誰又有能耐將它搬出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傅青書一面給李重元解惑,一面偷偷地看着王揚,見他低着頭,似乎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話上,而是別有心思。
王揚正兀自出神,忽然感到自己的一隻手被握住了,他擡頭一看,正好撞上了傅青書的眼睛,只見對方正溫柔地注視着他,王揚不知怎麼地,心頭一赧,忍不住就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只不過微動了一動,對方像是有所察覺般,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王揚見此也就不動了,以免顯得自己矯情。
“師兄,你在想什麼,你有什麼心事嗎?”
聽到傅青書柔聲問自己,王揚卻暫時不想將前因後果告訴他們,便朝他笑了一笑,扯謊道:“沒什麼,我也只是跟你們一樣在想扳指裡的空間是怎麼形成的?”
傅青書如何聰明的一個人,再者他愈關心王揚,就愈加地心細如髮,將對方的一憂一喜、一言一行都收進眼底,只盼望着能夠替他分憂解勞,自然被他看出王揚說的不是心裡話,只是王揚不說,他也不好強迫,只得暫時作罷,日後有機會再提吧。
李重元雖是大大咧咧,可這回看到兩人挨在一起,手握着手,一個問,一個答,兩人之間似乎隱約有什麼情緒流淌着,心裡面突然就起了一個疙瘩,怪不舒服的。他本身也喜歡對王揚摟摟抱抱,覺得這很正常,沒有什麼不妥,可對象一旦換成了傅青書,他心裡就有股說不出的介意來,可要問他到底介意什麼,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三個人談話的期間,阿黃已經風捲殘雲地將石桌上的果子一掃而盡,桌子上一片狼藉,它舔舔嘴巴和爪子,還感覺意猶未盡呢!突然間,阿黃小眼睛一瞪,腦袋一仰,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與此同時傅青書忽然長眉微挑,對着王揚和李重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頓時談話聲戛然而止。
須臾過後,院子裡倏忽出現了一條身影,一身玄色道袍,滿面冰霜,神態陰冷,王揚心裡咯噔一聲響,總覺得謝玄是來者不善,趕忙帶着自己的兩個師弟趨步上前拜見。謝玄擡着下巴,垂下眼皮子,斜視着三人,似應非應地從鼻子當中哼出一個嗯字,算作應答,聽得三人心裡暗罵“陰陽怪氣”。
他最先用靈識打量了傅青書一眼,見他果然如他先前聽說的那樣已經達到了辟穀初期的修爲,眼中卻只有驚而沒有喜,緊接着眼眸當中竟是佈滿陰霾,驀地快步走到對方跟前。傅青書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謝玄一把抓`住手腕,便有一道比他強大數倍的靈力進到了自己體內。
傅青書猛地一驚,隨即卻收斂了全身的力量,仿若低眉順眼般任憑謝玄抓着自己,唯有垂下的雙眼中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謝玄往傅青書體內一打量,卻讓他眼中陰霾更重,隱隱有怒氣閃動,五根如鷹爪般的粗`長手指緊緊攥`住傅青書的手腕,怒目以對。
傅青書吃痛,幸而他沉得住氣,未用靈力對抗,只聽謝玄冷聲道:“這是怎麼回事?”責備之意溢於言表,停頓片刻,又冷冷道,“你的修爲進步得可真夠快的!”那責備之中又暗含譏諷之色。
謝玄的反常舉動暗暗應證了傅青書先前的猜想,但他依舊神情鎮定,不怒不怯,將在秘境山洞之中遭敵人襲`擊,忽然氣息不調,靈氣失控,身體結冰,險被冰封,關鍵時刻誤食靈果,得以轉危爲安的真真假假的一番話說了一遍。
他對謝玄是有怒不敢言,便半真半假地問道:“師父,弟子實在不明白,爲什麼好端端地,弟子體內會出現一道極爲陰寒的靈氣,令弟子渾身結冰,險些凍僵?”
他這個問題,謝玄自然是不能回答,回答了就等於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爲,他並不知道傅青書是故意發問,還當他不清楚自身的狀況,壓制住了心底的煩躁與怒氣,以“練功方法不對”一句含糊帶過,隨即陰着臉瞪視着對方,不知道他意欲何爲。
看得一旁的王揚暗暗爲傅青書擔心不已,又幾番琢磨謝玄的古怪態度,但是琢磨不出他爲何看見弟子修爲大增,不喜反怒,實在是匪夷所思。
只見謝玄瞪視傅青書半晌,忽地一拂袖,轉身離去,來到王揚和李重元身邊,他的視線先在李重元身上掃過,微露輕蔑之色,繼而轉到王揚身上,雙眼一眯,流露出凜然之色,突然厲喝道:“重光,你的修爲怎麼退步了?”
呵斥之時,又從身上散發出數道強大的威壓,直衝王揚而去,王揚築基初期的修爲如何能夠抵擋,頓時感覺身上有千斤般的力道壓墜下來,踉蹌後退了數步,再也支持不住,險些撲通一聲跪下。幸而傅青書忽然從旁邊閃將過來,將王揚扶穩,免得他狼狽跪倒。
傅青書已是辟穀期的修爲,堪堪尚可頂`住這股壓力,扶住王揚之餘已然開口道:“請師父不要責罰師兄,因是對手太厲害,師兄纔會耗盡靈力,修爲大跌。”
謝玄倒沒有要把王揚怎樣,不過藉機發威,宣泄怒火而已。傅青書體內陰陽二氣平衡,已然令他大大地不悅,暗恨自己數年間下的一番工夫毀於一旦;而另一個修爲跌落,又要再度增加他等待的時間,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當場翻臉。
他當初阻止這兩人去參加門派的試煉,就是怕他們在試煉的過程中發生什麼閃失,或死或傷,修爲跌落,自己的辛苦努力就白費了。可惜掌門不肯聽話放行,又有自己的師弟陸容從中作梗,不應允他不說,反倒還用話敲打了他一頓,要他收斂自己的行徑,好好對待所收的弟子,氣得謝玄當場翻臉走人。
謝玄聽了傅青書維護王揚的話,冷笑起來:“明明自己實力不濟,還要怪別人修爲太高,他這個做大師兄的還不如你這個做師弟的,分明就是個廢物!”
王揚聽了如何不氣,只是不好發作,將火氣吞進了肚子裡,低聲說道:“師父說得對,是弟子實力不濟,丟了師父的顏面。”
王揚服軟了,可傅青書卻好不痛快,謝玄責罵王揚卻比謝玄罵他更讓他生氣,垂下的眸子里布滿冷意。王揚見他露出憤然之色,抿着的嘴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他知道對方有心爲自己抱不平,但又怕他措辭不當,衝撞了謝玄,惹得謝玄大發雷霆遷怒到他身上就不好了,趕忙悄悄拉他的袖子,朝他使了幾個眼色。
而旁邊的李重元也是憤憤不平,暗恨這個師父無理取鬧,不關心自己徒弟的安危不說,一上來就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修爲進步了要被他罵,修爲退不了也要被他罵,簡直神經病一樣的存在。
謝玄還要訓斥他們幾句,忽地止住聲音,朝背後看去,原來院門外此時已站了一個人,王揚三人也擡頭望去,來人正是張九延。張九延不待謝玄問話,便搶先與他打了招呼,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
原來張九延有一個掌管藥圃的四師叔,愛草惜花如命,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收集普天之下的奇花異卉,他因見幾個師侄出去一趟就帶回來許多奇花異草,是他只見過或者聽說過,但是遍尋不着的,喜出望外,爲表答謝,便將自己私下裡煉製的丹藥送了許多給張九延,要他轉送給王揚和傅青書二人。
張九延接了四師叔的囑託,稟明瞭自己的師父之後就徑自來找他們,誰料到還未進門,就聽到謝玄在訓斥徒弟。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二則張九延是陸容的徒弟,謝玄不好太給對方臉色看,只冷淡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