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王揚還未及轉身,身後便傳來一聲深情的呼喚,王揚的心微微一緊,接着涌上一陣無奈與心酸,慢慢轉過身來,掩去眼底那一絲傷感,對其含笑示意道:“重元。”
“師兄!”
之前大傢伙都在的時候,李重元尚還能剋制住自己的感情,現在只剩下他與王揚兩個,他如何還能夠壓抑得住內心情緒的翻涌,當即奔過去一把抱住了王揚,‘激’動喊道。可那‘激’動之中又夾雜着一股心酸苦澀之味。
時隔三百年後,他終於盼回了他的師兄,他手中抓着的再也不是一團空氣,他眼中所見的再也不是一幅幻象……他的耳朵沒有聾,他的眼睛也沒有‘花’,他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真真切切是他的師兄。
李重元忍不住再三呼喚出聲,此時此刻彷彿除了呼喚對方再也說不出更好的話來,他將他抱得越發緊了,將頭深埋在他的肩膀上,百年來深藏在心底的思念情緒早已齊齊涌上心頭,不光聲音變得哽咽,就連淚水都在眼眶中打轉,最後撲簌簌落下,打溼了王揚的髮絲與衣衫。
“重元你怎麼了?”
面對王揚的詢問,李重元只顧靠在他肩膀上低聲啜泣,用一種可憐而委屈的嘶啞嗓音低低地喊着他的名字,彷彿唯有這樣,才能宣泄和撫平他內心的傷痛。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王揚一面輕輕拍着他的背,一面像小時候那樣哄他道,一面任他靜靜地抱着,直到感覺懷裡的人顫動得不那麼厲害,直到耳畔傳來的啜泣聲逐漸停歇,方纔輕輕地掙開他的手臂,將李重元的臉捧起來一看,果然哭得眼睛紅彤彤地像兔子一樣,‘露’出可憐而委屈的神‘色’看着他。
這個模樣又與以前的他何其相似?看得王揚又心疼又好笑,用衣袖替他拭去眼淚,故意扯開話題說道:“我當着別人的面訓你,你生氣嗎?”
李重元趕忙搖頭道:“不,我不生氣,師兄教訓得對,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王揚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什麼都好,就是一旦涉及到我身上,總是做得太過了。”
李重元像是無言以對那般垂下頭來不說話。
王揚語重心長道:“都三百年了,一個人總不能老是被過去的心結絆住,把自己困死一輩子吧?”
“師兄,我、我……”
李重元如何聽不出王揚的話中之意,他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仍像有些癡情人一樣抱着一種虛無縹緲的幻想,終以爲某一天或許老天垂憐會給他一線希望。沉默半晌,低低說道:“師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鑽牛角尖了,我會想開的。”
王揚拍拍他的手說道:“你是該爲自己着想了。”
李重元只顧點頭,想了一想,忽然問道:“師兄,你這次回來還走嗎?”又急忙道,“你不要再走了好嗎?”
王揚看看他,卻沒有立刻說話,李重元見他面有難‘色’,忙道:“怎麼師兄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是一定要走的嗎?”
王揚說道:“青書與雲天‘門’不合,我怕他留下來會尷尬。”
李重元聽他提起傅青書的名字,神‘色’不由一暗,又聽他提出要走的理由與傅青書有關,心下更是黯然,明白自己與傅青書終究是不能相比的,雖然心仍有不甘,也說不出挽留的話了。
其實王揚心中一是爲了傅青書着想,二也是爲李重元着想,他與青書若待在雲天‘門’裡,出雙入對,李重元見了難免會傷心,而他自己也會尷尬。索‘性’將話說明白,使自己不再見他,好讓他絕了這個念想,時間一長,他想開了,也就會死心了。
而那倏忽出現在院子外的一條人影則靠牆站立着,屏氣斂息,似在側耳聆聽裡面之人的談話。其實即使有一面牆壁擋在面前,他也能夠將牆裡的情形看得清楚。他見裡面的兩個人手握着手,靠近在一起說話,王揚十分關心李重元的樣子,而李重元又十分思念對方的模樣,看得傅青書將手指攥成一團,竭力剋制住內心翻騰的醋意,繼續聽下去。
後來聽到王揚並不打算長留在雲天‘門’,而且離開的原因是自己有關,是怕自己呆不慣,猛然間又高興起來,想到他師兄心裡果然還是最在意他,甚至捨得拋下李重元,眼中笑意愈濃,將之前的冰霜與醋意一掃而空。他一會兒‘陰’沉一會兒高興的模樣只怕落在別人眼裡都要道他是個怪人。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原來是阿黃與小白回來了,而他倆一出現,院子裡的談話聲也戛然而止。傅青書爲防他們看見,消失在牆角,阿黃路過的時候,似是察覺到什麼,往那兒一看,卻看不出什麼來。和小白一道進了院子裡纏住李重元玩去了。
王揚不見張小小的身影,以爲她回自己那兒去了,並不在意,正要走回院子裡,忽然間被人從身後抱住,又被他用手掩住嘴巴,王揚心中一緊,還以爲遇上了什麼,直到看到傅青書的面孔映入眼簾,原來是他跟自己開了一個玩笑,正要說話。
傅青書卻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瞬息間兩人已從院‘門’口來到了其他的地方,只見旁邊的水塘邊長滿了蔥蘢的野草小‘花’。王揚定睛一看,原來便是他們原先所住的屋子後面的水塘。他猶還記得三百年前他與傅青書在這兒種過野薑‘花’,只是這麼長時間過去,早已行跡全消。
他見傅青書是突然出現,疑心他在院外偷聽到了什麼,如果產生誤會,是不是又要鬧脾氣了,然而見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剛要開口,卻被傅青書用手指點住嘴‘脣’道:“師兄,我們現在誰也別說話,就在這裡靜靜地坐一會兒好不好?”
兩人便坐在水塘邊的草叢中,傅青書將頭擱在王揚的肩膀上,兩人聆聽着蟲鳥的鳴叫,眸中映入一片清澈碧綠,嗅着青草芬芳,看似默默無言,實則心有靈犀,無聲勝有聲。
過了一段時間,王揚出聲道:“青書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傅青書點頭,他來到山腳下見到他那九個手下還有外逃的何九,與其說是審問對方,其實是直截了當地用了搜魂術,清楚得知何九確實是御靈宗派來的臥底,他原本的目的是要偷走藏在冰‘洞’裡的王揚的屍體,好拿來要挾對付傅青書。可惜傅青書看得太嚴,他無從下手,又將主意打到了譚清的屍首上,打算拿它對付雲天‘門’。纔有了之前發生的一幕。
傅青書道:“師兄你放心,我會消滅這些御靈宗的餘孽的。”
王揚道:“先去找石海生要緊,要是讓鬆光赫奪舍成功可就糟了。”
傅青書想起鬆光赫更是恨得牙癢癢,這老雜‘毛’要是落到他手上,非將他千刀萬剮,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不可。張九延和李重元知他二人要去尋找石海生,並不多做挽留。
張九延見兩人離開之後,李重元仍還望着天空發呆,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對着他道:“重元,看開點吧。”
李重元迴轉身,點頭道:“會的,我會想開的。”
傅青書與王揚順着龍光所尋找的地方而去,行了半天的工夫來到一座蒼莽的山前,傅青書與王揚各將將靈識放出去,在山中仔細搜尋,突然傅青書聽到從山林深處某個地方傳來一陣哭喊聲,是個小‘女’孩的聲音,其中夾雜着一種像野獸又不是野獸的低啞嘶吼聲。
傅青書與王揚互視一眼,在空中消失,不消片刻便出現在了聲音傳來的地方,只見底下是個深澗,上下落差也不甚大,只有十來丈左右,兩人往下一看,只見有個小‘女’孩摔落在澗底,似是受了傷,衣服上血跡斑斑,趴在‘亂’石上不能夠動彈,不住地哭喊着。
只見其身後不遠匍匐着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怪人,嘴裡發出低沉痛苦的吼叫,像極了受了傷的野獸,突然間只見他猛地一縱,就向那小‘女’孩撲去。然而還未縱到她跟前,像是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那樣,發出碰的一聲響動,反摔倒在地。
與此同時,王揚和傅青書早已落到澗底,王揚趁機抱起那孩子,傅青書則輕輕巧巧地提起那個披頭散髮的怪人,將他覆蓋在臉上的雜草一般的頭髮抓起,自己先看了一眼,又問王揚道:“師兄,是不是他?”
王揚只看了一眼便已認出對方,忙點頭道:“是他,是石海生。”
然而是石海生被傅青書抓在手裡並不老實,大力地撲騰着,想要從他手中掙脫,兩隻眼睛紅得幾乎可以滴下血來,面容猙獰扭曲,張着嘴巴不住地咆哮着,既像瘋了一樣又像是在承受什麼巨大的痛苦。
傅青書早已看到他腰間掛着的一塊‘玉’玦,扯了下來,用靈識一掃,裡面並無蹊蹺,冷哼一聲,將‘玉’玦輕輕一捏,粉末便抖落在地。王揚忽然想起,石海生受鬆光赫欺騙,將藏有他元神的‘玉’玦佩戴在身上,按照他的指示去尋找能夠洗髓伐‘毛’,重塑靈根的靈‘藥’,後來果然被他找到。
然而石海生將靈‘藥’服食之後,鬆光赫便着手奪舍他的軀殼,險些被他成功,石海生的意念與鬆光赫的元神爭鬥之時,被鬆光赫的邪氣侵入,走火入魔之間,殺光了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家獵戶家裡的所有人,除了獵戶的一個‘女’兒外出挖野菜僥倖逃脫。
王揚現在看見石海生這個瘋癲的模樣,便知鬆光赫已開始奪舍,也不知石海生是否已經殺了人,好生替他擔心。傅青書將瘋癲的石海生禁錮在地上,自己也盤‘腿’坐下,忽地從頭頂跳出一個一尺高矮的青衣小人,猛地跳入石海生的頭頂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