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發了火這可從來都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是身處風口浪尖上的朱萬良呢。面對英國公張惟賢的訓斥,朱萬良趕忙跪倒在地,心中則是忐忑不安。畢竟眼前這位可是手握尚方寶劍,一怒之下宰了自己可沒地方說理去。即便是日後朝廷給自己平反昭雪,可連性命都沒有了,那些虛名又有何用?
眼見張惟賢終於是閉上了嘴巴,朱萬良硬着頭皮開口哭訴道:“欽差大人,末將冤枉啊!陳駿德那廝奸詐狡猾,末將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矇蔽,故而信了他的鬼話才放他出來的啊!欽差大人啊,那個陳駿德確實是叛徒,事實就擺在眼前,血淋淋的現實欽差大人你又何故視而不見?要不是他私開城門,建奴豈能打到瀋陽城來?即便是大人你殺了末將,也奪不回被陳駿德獻給建奴的開原城啊”!
怒視着跪在地上、面如土色的朱萬良,張惟賢是越看越來氣,竟然上前一腳將這求饒之人踹了一個大跟頭。緊接着手腳並用“噼裡啪啦”一頓暴打,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拍了拍並沒有灰塵的雙手,直起來腰喘勻了氣後這才繼續大罵道:“混賬!死到臨頭了你還敢胡言亂語!你現在口口聲聲大罵叛徒,但是忠毅伯之前送去朝廷那兩千多顆人頭豈能作假?本官來時聖上再三叮囑,開原城不容有失!可轉眼之間你便損兵折將大敗而歸!朝廷養士以守土禦敵,似你這無能而又陷害功臣之輩本官豈能饒你!來呀,即刻將他拖出去砍了!遼東上下官員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出被他害了忠毅伯,無論死活,本官都要帶忠毅伯回京!忠毅伯一天不歸,本官便一天不走”!
張惟賢的話音剛落,便有兩名身穿京營甲冑的軍士“哐當”一聲推門而入,拎起被打得迷迷糊糊的朱萬良大搖大擺的就往外走。而此時終於緩過神來熊廷弼連忙伸出手擋住要走出房門的軍士,似乎是要將之前所受的氣一股腦的還回來一般,對着張惟賢語氣極爲不善的開口喝道:“國公爺,即便你有尚方寶劍也不能胡來!總兵官不是說殺就能殺的,拿出證據來,下官絕不阻攔!可若是僅憑國公爺的猜測,下官也絕不容國公爺你濫殺無辜”!
熊廷弼的話說得擲地有聲,完全不給張惟賢留一絲情面。張惟賢本意是快刀斬亂麻先殺了朱萬良,省得這個禍害被有心人利用從而壞了自己的大計。故而張惟賢在這事上也絕對不能退縮,立着眉毛滿是威脅的怒吼道:“證據?你要什麼證據?本官的證據會上奏朝廷,上報聖上,你又何德何能讓本官給你證據?熊廷弼,本官問你,你這要抗旨不遵嗎”?
看着步步緊逼的欽差大人張惟賢,在場的人可都傻了眼,你要偏袒人也不用弄得這麼明顯吧!好傢伙這還沒怎麼樣呢,罪名都給人按上了,現在居然還要堂而皇之的要請尚方寶劍殺人。聽現在的語氣竟然還打算耍無賴,聽說京城裡的國公都是些鬥雞玩狗無事生非的主,現在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屋子裡的可都是同僚,要是眼睜睜的看着朱萬良被砍了頭免不了兔死狐悲之感。他們都在等,等着遼東最高的長官熊廷弼的反應,只要經略大人能頂住壓力,他們在必要的時候也會給熊廷弼一些助力。
而其中姜弼是最着急的,他與朱萬良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眼見他朝不保夕,一臉堅毅的站出來開口說道:“朱總兵無罪爲何要殺?是陳駿德叛變在先才導致兵敗城失,欽差大人要殺也得去找陳駿德,讓忠良之臣遭受不白之冤”?
熊廷弼可是不敢輕易動,畢竟是封疆大吏,張惟賢也要有所顧忌。但是姜弼就不同了,不過是一個總兵官罷了。張惟賢正愁找不到立威之人,眼見出來一個配合的,他豈能放過這個天賜良機?輕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躬着身的姜弼,張惟賢高聲喝問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本官如何辦案還用你來教訓?竟敢衝撞本官,來人,給本官打,着實的打”!
“夠了!”熊廷弼大吼一聲後將涌進房門要執行命令的軍士連連推出,緊接着一臉寒霜的看着張惟賢滿懷憤怒吼道:“國公爺,你這是要幹什麼?你來這就是爲了陣前打殺朝廷的將領嗎?本官經略遼東,領皇上尚方寶劍,文武官員皆是歸本官節制。今天你若是拿不出證據來,本官絕不容你在此地肆意妄爲,亂殺無辜”!
自家大人都已經表明了態度,那其他人就不能在無動於衷了。“嘩啦啦”滿屋子的官員皆是跪倒在地,對着臉上氣得不停抽動張惟賢齊聲喊道:“無罪之人不能殺,請欽差大人刀下留人”!
“你……你們……!”張惟賢哪裡見過這等陣勢,顫抖着右手指了指熊廷弼,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文武官員。這不禁讓他想起當年聖上面對所有官員的脅迫是的場景,最後也只能妥協立長爲儲君。而今天張惟賢也實實在在的體驗了一把法不責衆的無奈,明明開原城之事就疑點重重,可他們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雖然張惟賢心裡決定妥協了,但是自己好歹也是欽差,更何況還代表着勳貴的臉面呢。故而依舊板着臉開口訓斥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朝廷法令俱在,有冤屈儘管說就是,這樣成何體統!難道你們還要像市井流氓一般耍無賴嗎”?
張惟賢這話讓衆人心中頓感一陣噁心,這還真是惡人先告狀,要不是你先蠻橫不講理,我們能陪你一起鬧到底嗎?都到這個時候你個罪魁禍首倒是先滿嘴道理的說教,臭不要臉的,要知道做人得講良心!
熊廷弼看着張惟賢色厲內荏的模樣後臉色舒緩了不少,心裡頭也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情況今天的這個事算是能暫時告一段落了。自己趕快給他一個臺階下吧,大敵當前不能鬥氣,而瀋陽城內可絕不能再出什麼幺蛾子。
打定主意的熊廷弼對着張惟賢拱了拱手,隨後轉過身來開口說道:“你們都起來,國公爺的話你們都沒聽到嗎?眼下建奴就在城外不遠安營紮寨,正是我等用命報效朝廷之際!都回各自的大營,隨時準備爲聖上殺敵守城”!
衆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並沒有什麼反駁意見的張惟賢,口稱遵命後連忙爬起身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而在棍棒下逃得一劫姜弼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攙扶起朱萬良後也是匆匆的逃離了這個差點要了人命的房子。
待屋子裡只剩他們兩個人後,熊廷弼這才陪着小心的開口說道:“國公爺息怒,這都是些粗人你老可千萬別放在心上!而下官也定會完全配合國公爺,徹底查清開原城之事”!
張惟賢臉上的寒霜就好像是在一瞬間化開了,滿臉和氣的迴應道:“熊大人多心了,本官理解,要是沒有點血性又如何能領軍上陣殺敵?你也下去吧,若是建奴來攻城,記得派人來知會本官一聲。殺敵報國,人人有責”!
“國公爺深明大義令下官佩服,國公爺先歇息,有事就吩咐,下官這便下去了。”說完熊廷弼低下頭深施一禮,便慢慢的退了出去。
熊廷弼剛走出房門,又是恢復一臉怒氣的張惟賢狠狠的“呸”了一口,緊接着將桌子的茶杯摔碎,不由得低聲大罵道:“查,查,老子還查個屁啊!建奴就在城外,老子如何出得城去細細查探?而就以你們城裡這些狗東西的嘴臉,老子還用查嗎?但老子決不能讓遂你們的心願,噁心也得噁心死你們這幫混蛋”!
這是開原城被困的第八天,本就打好主意以餓死鬼身份去投胎的陳駿德,被一陣陣炮聲帶到了東城牆之上。急急趕到城牆之上的陳駿德並沒有見到將士奮勇殺敵之景,反而是劉麻子等人圍在一圈鼓搗着讓陳駿德大爲失望的火炮來。
“劉麻子,你他孃的幹什麼呢?一個敵人都沒有你開炮幹什麼?哦對了,我纔想起來,那個炮你到底弄明白沒有?這都是第幾天了”?
面對自家大人的質問,劉麻子竟然蹦起老高,一路小跑來到陳駿德面前,一臉得意的回答道:“大人,現在這炮威力可是大增,末將這幾天連睡覺都是在想這個事呢”!
要是之前陳駿德聽到這話定然是精神振奮,可是到了現在這樣的光景,除非能一炮轟死所有敵人,否則能有什麼屁用啊!故而陳駿德黑着臉,一臉不耐煩的問道:“別整那些沒用的,說吧,有什麼成果啊”?
“大人看到炮身下面的那個支架沒有,有了這個寶貝,大炮就能俯射,以後二百米左右的距離現在絕對不是死角!雖然不太好掌握,但是十發炮彈中定能有一發能成功。大人,哎,大人,你別走啊”!
看着頭也不回大步離開的陳駿德,劉麻子大聲的呼喊着。對於他的這個重大成果,他還期待着自家大人的着重表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