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九章 不讓你有希望
589章 不行就走
強鄰帶着水凌、田家兄妹開始考察。凌雲、鳳山、萬岡、都安等縣的考察重點是瑤寨的各峒的生活情況。
丁文江帶着黃汲清等幾個學生隨行,但是重點卻是考察山勢、礦產還有森林山木的情況。
這時期各峒主要是瑤族,僮家很少,也不認識自己的民族與否,以爲自己是土人,說着山裡話。其餘活動在鄉鎮和城市的本地人,大家都認爲是南下的漢人,主要是古代駐軍的後代,或者是難民的後代。
這裡的瑤家是真正的少數民族,但是他們的對自己的民族屬性也不是很清楚。
麥煥章介紹說:“就是依山而據,長相大家一樣。說是土人是可以的,但是民族就沒有多少人在意。因爲中國人不太認同異族,而並不把瑤家當成異族,只是不同山頭的土人就是了。”
強鄰問:“比如你的家族明確是外來的,但是怎麼區分山裡的漢人?稱呼他們本地人或者山裡人?”
麥煥章說:“我們直接稱呼他們爲僮老,或者僮家,但不是民族的意思,就是部落民的意思。至於他們是什麼種族,他們自己多數都說是漢族,有些還有族譜。”
強鄰說:“嗯,就是土著,這裡的山水一直陪同他們。”
麥煥章說:“是的。國際慣例承認他們對這裡的所有權。但是從大清開始,這些事情就開始爭議。現在改成縣治,也有要開發這些土地的意思。不會在羈縻保留土司了。”
大家走入最近的瑤寨伶站瑤族鄉。這裡有十多個峒改建的閭、鄰。其中10戶爲一個鄰,25戶爲一個閭,20個閭爲一個鄉。
強鄰走進一個瑤寨,這是一個自然屯落,大概是一個30戶人家的樣子,一個閭還多出幾戶。
麥煥章說:“自然屯,多出的幾戶,可以的。上下浮動幾戶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反正也是自主選舉出來的閭長。這是民國新規定的,纔開始實行。”
強鄰進入一個比較貧寒的戶主家裡。男主人沒有在家,女主人正在整理家務,養了一些雞鴨。強鄰跟這位女主人打招呼,女主人倒是客氣,也不是很怕外人的樣子。
強鄰問:“你們家的孩子呢?都上學麼?”
女主人說:“大的跟着爸爸上山種地去了,小的自己玩去了,沒有上學。”
麥煥章問:“不是都規定讓孩子上學麼?”
女主人說:“老師都讓你們趕跑了,沒有人教書了。”
麥煥章搖搖頭說:“官府很不容易地培養的師範生,總是鬧革命,跟着韋萃,辦夜校,宣傳赤化。等到孩子們的教育,還是沒有人。”
強鄰說:“這些革命者教的東西,還不如不讓他們教。老師總是教授一些極端思想,對孩子的理性思維損害很大。”
麥煥章說:“是啊。中國人爲了認識字,一直承受千年多的思想灌輸。不僅學不到正經的理性思索,還把頭腦弄的糊塗了。以後反而不好清洗出來。”
女主人給大家倒了白水,放了有些本地的植物。還是不錯,有些苦丁的味道。
強鄰繼續問:“家裡能不能積累一些財富,或者說有些餘糧?”
女主人說:“稅糧是2成,太重了。我們是自己的地,還租了一些。但是交完租子,剩不下什麼了。根本不夠過好日子的。”
強鄰問:“這樣,你和丈夫有什麼希望麼?就是怎麼看待剩下的日子。”
女主人說:“革命了,現在能有說理的地方。現在出了族裡,還有自己選擇閭長。似乎是往好了走,但是我們的地還是不能再多了。我們的獵物也沒有了,只能靠一些養雞養鴨添一些零錢,養不起孩子啊!”
強鄰又問:“那邊的漢人和僮家鬧革命,你們沒有參與麼?”
女主人說:“剛開始參與了。那是大革命的前年,被人家給罰款了,還死了不少人。我們家賣了幾畝地,纔算完事。”
強鄰說:“沒有什麼用是麼?”
女主人說:“韋萃那個人還是不錯的。我們都是知根知底的,做事有板眼。但是上面總是變來變去的。”
強鄰說:“你們鬥爭大地主,大商會,覺得合適麼?你們將來也可能成爲地主啊!”
女主人說:“這事情我也想不清楚。其實韋萃說的是,耕者有其田,就是大家都有田種,還要合作耕地。我如果地多的話,自然不願意。但是你看看,我也沒有什麼盼頭,跟着韋萃,至少是能夠好一些。”
強鄰問:“韋萃還告訴你們什麼了?”
女主人說:“就是蘇維埃的委員會,我們自己管理自己。跟現在的閭還不太一樣。我們自己就是官府,不會像現在,官府還是在閭的上面,也就是還有鄉,有縣。大革命時候,我們的代表可以直接到蘇維埃的縣革命委員會任職。我的男人就鬧過鄉蘇維埃委員。”
強鄰說:“除了土地,自己掌權,還有什麼新說法?”
女主人說:“韋萃告訴大家沒有剝削了,婚姻也自由了。小夥子和姑娘自己說了算。還有就是要武裝保護蘇維埃。我的男人也去了。但是被打散了。我們都沒有槍,只是韋萃有一個營的人馬,還是當時的俞主席給的。”
強鄰說:“這些你都敢說,難道不怕抓麼?”
女主人說:“還能怎麼樣?打了,罰了。我們又不是牽頭的,他還是要等着我們交稅呢。”
強鄰說:“現在又恢復了麼?我說的是恢復到以前的樣子。”
女主人說:“是啊。別人替我們做主了。聽起來也不錯,但是怎麼說呢?韋萃這個人是靠得住的,人家也是讓你的人去議事了。官府永遠是靠不住的。”
強鄰問:“如果上面還是有人支持你們革命,你們還在家麼?”
女主人說:“這事情是最好上面的人有固定的想法我們才能跟着走。他們飄忽不定,我們也不敢相信了。”
強鄰問:“你的意思是,省主席俞作柏支持韋萃麼?”
女主人說:“那時候的省主席不是俞作柏,革命黨主席是馬君武先生,反對的是陸榮廷這些軍閥。韋萃是馬主席的學生。後來是黃紹竑這個當兵仔叛變了。”
強鄰說:“嗯。你的革命也是有力量纔跟隨的。這也是怕死啊。”
女主人說:“那時候也是有危險的,馬主席沒有什麼兵馬,就是靠我們這些窮困的人支持,我們出人、出糧,他們打倒軍閥、惡霸。”
強鄰說:“你們是勇敢的。但現在爲什麼不敢了?”
女主人說:“政府又回來了。人家是正規軍,我們怎麼打得過。再說,這個白長官也是本地人,做人還是不錯的,也不全是幫助惡霸。”
強鄰說:“韋萃可能不是這麼想?”
女主人說:“那個人是這個山裡的頭一條好漢,不服白主席也是可能的。當時他們都是馬主席的學生。”
強鄰說:“這山裡還有多少條好漢?”
女主人說:“不多,也不少。哪個山頭都有。韋萃祖上也是武秀才,我們這裡的武藝好的都是好漢。”
強鄰問:“你的男人也是武功好麼?”
女主人說:“他的槍法好,獵人麼。”
強鄰不再問了,水凌給了幾個大洋。女人不要,說是瑤家不能拿這種不費力氣的錢。
大家走出這家人家。來到一家大戶,族長家裡。
這是族長,不是峒主。但也是夠大的瑤寨高角樓,似乎有軍事佈局的樣子。
族長出迎,貴客登門都是這樣。
強鄰對年齡不大,30歲不到的族長很是好奇,問到:“你應該是在外面上過學的?”
族長說:“是的。龍州那個中法學院,早就關門了。都是革命黨鬧得。”
強鄰說:“你的法語、法文還行麼?”
族長說:“還行。我沒有放下,繼續學習呢。”
強鄰再問:“你對韋萃的革命是什麼看法,贊成還是不贊成。”
族長說:“中立吧。有的時候贊同,有的時候不贊同。就是支持窮人的事情,你也不能部分好歹啊!”
強鄰說:“你們族裡很多人都參與麼?”
族長說:“一半吧。因爲韋萃的革命,是分裂族羣的革命嘛!他們給那些族人許諾很多好的東西,沒有多少人能夠抗拒,還有革命軍的支持。”
強鄰問:“白長官現在回來,剿匪清除激進分子,你是贊同的麼?”
族長說:“中立吧!與韋萃一樣,他也是分裂我們族羣,不過他是讓我們編成閭,由閭長說了算。”
強鄰問:“你是族長,應該很容易就當上閭長,就領25戶人家。”
族長說:“那會讓先人蒙羞啊。我們的峒主是州長,跟白長官差一級。我怎麼也是知縣的地位!但是閭長呢?比縣裡的聽差還低,沒有品級!誰都可以吆喝我。”
強鄰最後問到:“對未來,你有什麼希望?”
族長說:“無所謂了,中國的事情就在於不讓民衆有希望,不行就走啊。去南洋。”
麥煥章麥慕堯只是陪同,一直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