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雪楓院的主屋內依舊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沒點燭火,任其籠罩在一片幽暗中。
楚逸煊坐在牀邊,一隻手始終拉着顧傾城怎麼也捂不熱的冰涼手掌,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卻絲毫不損他看清她面無血色的臉龐。
杜子衿的話不斷的迴響在他腦海,她說得對,或許他是自私的,至少他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勇敢,偉大……
那一天,如果他能夠堅決的拒婚徹底,拋下一切不顧一切的帶着顧傾城離開,那麼他們之間的結局會不會不同?
還是說,離開了,過着平凡普通的生活,看着曾經擁有的一切一去不復返,時間久了他真的會後悔?
只是,這個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如果、假設,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他心疼顧傾城爲他付出一切,最後連他們之間唯一的維繫都沒能保住,他可以愧疚,可以傷心,可以彌補……卻做不到再回到當初的心境去愛她,待她。
有些東西一旦變了,就再難回到從前,就比如他跟顧傾城的愛情。
這些東西他以前就想明白了,可是他卻做不到,對於她越來越難以滿足的要求,他也會累了,會覺得憤怒,覺得不可理喻。
直到他們的孩子沒了,他卻突然領悟,愛情本不是可以維繫一生的東西。愛這麼虛無縹緲的東西,怎麼能指望它一輩子呢,一輩子那麼長那麼長。然而沒有了愛情,兩個人之間依舊還存在着很多很多的東西,愛情並不是生命的全部意義。愛情沒了,並不能抹殺曾經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他把這個曾經爲了自己不顧一切的女人弄得傷痕累累。
他只是希望,一切還來得及,上天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餘生可以好好照顧心疼顧傾城。
顧傾城感覺自己置身寒冬臘月的冰天雪地中,又冷又痛,心口像是被開了一個口子,永遠都填補不滿了。
黑暗無邊無際,無形中強制她無法掙脫,顧傾城只能朝着唯一的一點溫暖用力靠近,想要汲取更多。
楚逸煊感覺手上一動,頓時全部的思緒散開,目光急急的盯着顧傾城蒼白憔悴,不甚美麗的臉龐。“傾城……”
熟悉的呼喚,跟記憶中一樣的溫柔。顧傾城一下子猛地睜開雙眼,她想看看,是不是經歷的所有痛苦,其實都是噩夢一場。
“你醒了?身上還痛嗎?”楚逸煊見顧傾城果真睜開了雙眼,忙湊上前,隨即反應過來天色黑了,顧傾城可能看不清,便起身,“你等一下,我去點……”
“別走,阿煊……別離開我……”掌心的溫暖被抽走,痛苦絕望的記憶排山倒海一樣朝她涌來將她淹沒,顧傾城頓時心慌意亂的抓住楚逸煊的袖子,無助的哀求。
即便兩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即便已經一無所有了,她最後眷戀的溫暖,仍然只有一個他而已。
“我不走,你別亂動。”楚逸煊忙重新坐下安撫顧傾城,怕她太激動反而弄傷自己。
大夫臨走特地囑咐,這一次顧傾城傷的不輕,元氣大損,又逢早春料峭,容易邪氣入侵,若是調養不當,很容易落下病根。尤其是最初這幾天,情緒過激,動作過大,都會導致血崩,可能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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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一摸小腹,那裡空蕩蕩的,原本寄住在那裡的小生命已經凋零了,再也無法挽回。
心痛的無法呼吸,不管曾經對於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抱有怎樣的期待,如今卻切切實實的失去了,顧傾城如此一想,不由悲從心來,傷心欲絕,抱着楚逸煊就失聲痛哭。“阿煊,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斷斷續續的話沒有說完,顧傾城就嚎啕大哭起來,她一直自認堅強,從不輕易向任何人任何事低頭,可終於在這一刻全部奔潰,痛痛快快的用眼淚將一切宣泄出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瀰漫整個雪楓院,哭的楚逸煊心頭也跟着一道泣血,是他把一個又一個女人拉進戰場,是他的懦弱和逃避,任由事態發展的心態,才導致了這樣的悲劇。
“不要哭……哭多了傷身子。”楚逸煊輕柔愧疚的安撫着,“我們以後會有孩子的……”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顧傾城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嗓子嘶啞絕望的否決,她跟楚逸煊之間,也終於走到盡頭了。孩子的失去,就意味着他們之間緣盡,終結。
“不許說胡話……”楚逸煊並不清楚顧傾城此刻內心的真正打算,只想着她可能以爲小產傷了身子纔會害怕以後生不了。
顧傾城淚眼婆娑的看着楚逸煊,可是黑暗中除了模模糊糊的輪廓什麼都看不清,就像他的心一樣模糊看不真切,早就不屬於她了。
她死死的抓住這個早已不屬於自己的男人,把自己弄得這麼累這麼狼狽又是何苦?
“皇上廢太子的詔書下來了,以後我就是庶人一個。”太子輕輕扯開脣角,嘲諷輕語,“你放心,以後或許我不能給你太多,但是我們一定會擁有自己的孩子的……”
顧傾城雖然驚訝,卻並沒有太多的感覺了,可能自己也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愛楚逸煊,每個人都發生了太多改變了太多,已經忙得累得沒有精力去顧及彼此了。
她默默的哭泣着,除了抱緊他,兩人相護慰藉彼此心中的痛苦和遺憾,再不能做更多。
顧傾城感覺到自己因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下.身的傷口似乎也在不斷的涌出溫熱的東西,提醒着她剛剛失去了什麼。
若是不想再失去,那麼……唯有不再抱有希望。
只是杜子衿,還有煙娘……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太子見顧傾城的情緒似乎平靜下來了,便揚聲吩咐外頭的心曼和明桃進來伺候。
燭火點燃,屋子裡一下子亮了起來,楚逸煊對上容色蒼白的顧傾城輕聲說道,“你靜心休養,按時吃飯吃藥,我先去處理一件緊急的事情,晚一些回來陪你。”說完,楚逸煊便匆匆離開。
蕭繕已經被他命人暗中抓回來了,若不是爲了等顧傾城醒來第一時間陪在她身邊安慰,他早就去處理那個叛徒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