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之始,天氣一天天的熱了起來,鳳林鎮地處南疆之隅偏,三面環山,日夜溫差比較大。
杜子衿愜意的感受着溫熱的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靜靜的看着琺琅玻璃鏡帶着面具一般表情溫和沉靜的自己。
許久,突然杜子衿取出梳妝檯最後一層抽屜中的一個通體純白的瓷瓶,倒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藥丸,就着早已涼透的茶水吞下。
楚逸煊的傷很不尋常,據說他早前就已經中毒,看着不像是假。更確切的說,他身上應該是中了蠱毒,而今他又被那罕見的龍鳳雙頭蛇咬傷,怕是毒上加毒會催發體內沉睡的蠱蟲。
上一世楚逸煊並沒有被蛇咬傷,但是逃出蕩山後也發燒昏迷了,具體的情形杜子衿並不清楚,只知道大約是中毒,且意志蒙頓,情緒失控,而似乎這蠱毒跟齊王殿下楚逸珂有關係。當初,陸輕塵和顧傾城就是以杜家跟齊王關係還不錯爲由,攛掇她自告奮勇去遠在兩百里外的葛州爲外祖七十大壽祝壽的齊王求藥。
子衿知道,這一去將會是她此生噩夢的開始,也是她以後所有悲劇的源頭,將會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前世她就是太天真太蠢,傻傻的原意爲陸輕塵做任何事情,自告奮勇去葛州找齊王求藥,被齊王借酒醉奪走清白,最後不得不委身於他做側妃。而後三個內父母外出被流匪洗劫,母親當場斷氣而亡,父親重傷,之後一直因母親的死傷心鬱結借酒澆愁……然後便是嫡親的兄長通敵叛國被揭發後拒捕逃亡,生死不明。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她才漸漸明白,這一切都是陰謀,一個帝位爭奪下巨大的陰謀,而他們都是被犧牲的棋子。只因她意外成了齊王的側妃,站在了太子的對立面,至少楚逸煊是這麼認爲的,所以最終成爲棄子。可笑當年她那麼蠢,一直到臨死纔看明白,可是已經太晚了,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所以這一世,她絕不會再給他們傷害自己的機會。所以她吞下這早早叫墨桑配藥的藥丸,兩個時辰後她就會發熱,嘔吐,陷入半昏迷,就跟感染了風寒一樣的症狀,一直維持兩天。
這一次,她倒是要看看這些表面道貌岸然的人要怎麼對她提出去找齊王求藥的請求。
一直將近天黑,墨桑才一臉疲憊的回到杜子衿所住的房間,此刻杜子衿所服的藥已經開始慢慢生效。細緻如玉的清麗臉龐上慢慢暈開一抹紅暈,彷彿染了胭脂一般,襯得原本美麗的容色越發絕美傾城。
“怎麼樣了?”杜子衿淡淡開口,聲音也開始變得沙啞。
“太子殿下體內的蠱蟲是暫時壓制住了。”累了一下午,滴水未進,墨桑累的脫力,連指尖都在顫抖。接過杜子衿遞過來的溫茶,一口氣喝完才緩了一口氣。“殿下兩個多月前就中了蠱毒,這一次南疆求藥並無收穫,不過在蕩山被蛇咬了一口便喚醒了體內的蠱蟲。蛇性本淫,那龍鳳雙頭蛇據他們描述,少說得有幾百年的壽命了,都已經成精了,所以毒性尤爲強烈,若是蠱蟲衝破銀針下穴處,那奴婢也沒辦法了,除非得了以秘藥餵養的母蠱。”說着,墨桑可惜的輕嘆,畢竟她的醫術還是有限。
“好了,別多想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趕緊吃點東西去休息吧。”杜子衿安撫道,“說不得半夜還得勞你折騰呢。”
說到母蠱,今晚陸輕塵和顧傾城就會來找她去找齊王求藥了吧?上一世她最終求藥失利,楚逸煊最終是怎麼解得蠱毒也不得而知。
“那怎麼行,今晚輪到奴婢守夜……”墨桑想也沒想就拒絕,雖然累,可是照顧小姐,保護小姐纔是她們的第一要務。
“墨槐守着也一樣,且她習武,體力……”
“小姐,你怎麼了?”墨桑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杜子衿的異樣,即刻伸手搭脈。
原本杜子衿的症狀還不甚明顯,可是越說聲音就沙啞的厲害,可是墨桑切脈後表情慢慢就變得古怪。
怎能不古怪,這藥是她製出來的,還有誰比她更清楚。可是……好端端的小姐爲什麼要裝作染病的模樣?
杜子衿早已看出墨桑的疑問,可是很多事她並不想解釋,也不想解釋,“什麼都別問。”解釋什麼?難道告訴他們自己即將要面臨的悲慘命運,難道要告訴他們自己死而復生?
墨桑爲人醫者,脾氣溫和,心思玲瓏,只醉心研究醫學,對於杜子衿的要求一向沒有異議。既然小姐都這樣說了,她也就不會再多問。
“難受嗎?這藥性很烈,要不要我開一劑藥緩和些許……”
“不用,這樣挺好,我不難受。”杜子衿淡淡一笑,比起曾經的痛苦,這些許難受又算什麼。
話雖如此,杜子衿很快發熱昏睡過去了,期間還伴隨讓人聽不清楚內容卻聞者心酸的囈語。
墨桑只說是風寒,卻把不知情的墨槐嚇的夠嗆。
亥時的時候陸輕塵來找杜子衿,卻發現兩個丫鬟一團忙亂。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小姐呢?”看着奔進奔出,忙前忙後的墨槐,陸輕塵出聲詢問。
墨槐不耐煩的開口,“陸公子找我家小姐何事?”雖然她一直沉默寡言,平時存在感極低,但是她武藝高強,且心細如塵,自然請感知這未來姑爺對自己小姐的不耐煩以及對那顧小姐的情愫。所以她不說,只是不想小姐傷心而已,但是她對這陸輕塵一直沒好感。
“她怎麼了?”墨槐只是一個丫鬟,這樣的態度對主子已算逾矩。但考慮到這丫鬟忠心耿耿,且並不是他陸家之奴,便沒指責什麼。
墨桑在裡面早已聽到墨槐的話了,也知道這丫頭因着擔心小姐急躁了,忙出來解圍。“陸公子,我家小姐忽感風寒,所以這才一團亂。”
“這……”陸輕塵皺眉,沉默一瞬才復又開口,“嚴重嗎?”
原本打算請杜子衿幫忙,卻想不到竟會這樣不巧。
“燒的意識模糊,灌了半碗藥效果甚微。”既然小姐裝病,肯定是有她的理由,墨桑便只管往嚴重了說。“陸公子來這可是有事?還是說……殿下的傷又有反覆了?”
“哦,不,不是,殿下情況暫時穩定。”陸輕塵後退兩步,隨即溫和道,“本是找你家小姐商量一些事情,既然她病了,便讓她好好休息,先將病養好了再說吧。”說着,便回去了。
隔着屏風,杜子衿看着陸輕塵離去的背影,慢慢露出一抹笑意,讓佈滿紅暈的臉多了一絲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