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基本沒怎麼睡的杜子衿就起身了,面對吟風居里上上下下的躲閃而又探究的目光,杜子衿沉靜如水,絲毫沒有漣漪。
就連嬤嬤來取鋪在牀上的喜帕時心虛又猜忌的目光都讓杜子衿視若無睹,平靜的不像是剛成婚的新嫁娘,沒有歷經滄海的心智是無法從容至斯的。
反倒是那嬤嬤略作停頓的動作和目光,讓杜子衿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今真正算是太子名義上的太子妃了,今後有些事情可能難以避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過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去伺候一個與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男子,是以……應該早做打算。
因着太子不在府中,大約是秦總管交代過,是以並沒有人出頭挑事爲難,也因杜子衿的身份尊貴,一般人也不敢爲難她。
吟風居里的上到掌事的大丫鬟心曼,下到灑掃的丫頭婆子,都對這個新來的太子並不待見的太子妃生了輕慢之心,但是她畢竟是郡主,且出自京城最顯赫的世家定國公府,一時也不敢小覷。
雪鳶看着杜子衿安詳平靜的面容,由不得地生出一股怪異之感,她說不出是什麼,但的確是很怪異。她在杜家多年,並不是不知事的小丫頭了,她聽過不少小姐出閣後的事情,也見過二少爺杜千敏在熱孝期內新娶的媳婦兒張氏,在新婚第二日都是羞答答的,哪怕是當着衆人,對新婚夫婿也是含羞帶怯,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那眼神和表情柔得能滴水。
沒有誰像杜子衿這樣平靜自若。此刻這情形就如同從前她還是姑娘時的若干個平常的早晨一樣,梳頭,戴首飾,穿什麼衣服,都自胸有成竹,並不擔心誰會不喜歡,亦不擔心服飾是否不得體。唯一不同的是,原來梳的是姑娘髮式,現在梳的則是婦人髮式。
雪鳶想了想,覺得這大約跟太子昨夜的行爲有關,既然太子能在新婚夜不告而去,當然怪不得小姐有情緒,於是也就不再糾結,手腳利索地給杜子衿把頭髮分成五圍,紮緊了,插上金簪,又插戴上與她太子妃身份相符的頭面首飾,低聲問杜子衿:“太子妃覺着怎樣?”
她對太子妃這個稱呼還有些不適應,杜子衿卻好像是已經適應了,對着鏡子笑了笑,道:“可以,取脂粉過來。”並不要雪鳶幫忙,自己在臉上薄薄的施了一層粉,抹了一點胭脂。
“太子妃,可要將昨日之事告訴夫人?”太子實在太過分,洞房花燭夜不見人影,留下小姐一人難堪,到今日一大早依舊不見人影,這樣小姐以後在太子府如何立足?
杜子衿的動作一頓,隨即面色清淡道,“不必,咱們顧好自己的事情即可,禮數上有差錯,自是太子之過,別人不理解也沒關係,皇上心裡清楚就行了,總也不過怪到咱們頭上。用過早飯之後清理收拾帶過來的東西,羅列好清單給我。你們四個我是放心的,這吟風居咱們初來乍到,沒必要爭一時意氣。帶過了其他幾個,加上外院陪房,你都交代一下,不要鬧事讓人挑理。暫且先的安分一些,只是掌事等事宜,一切等太子回來之後再說。”
雪鳶面色一凜,隨即鄭重應下。想不到這中間有這麼多彎彎道道,小姐不說,她都大意的幾乎要忽略太子妃跟定國公府的區別了。
太子一連兩天不見人影,今日是三朝回門的日子,杜千陌已經一大早上門,等着接杜子衿回門。按照大興朝的規矩,女子出閣三朝回門,是要兄長上門接引的。
但是自大婚禮成之後就不見人影的太子至今未歸,回門一事只能無限拖延。等到近中午,向來心疼杜子衿的杜千陌不免爲太子的行爲感到憤怒,正欲打道回府向杜淳風告知這一切,卻在太子府大門外遇上了面色慘白由人攙扶着回來的太子。
杜千陌心生疑惑,正欲上前詢問,卻眼看着太子雙眼一合轟然倒下,身邊的人驚叫連喊着太子。
秦總管命人擡了肩輿匆匆而來,很快就擡着太子匆匆離開,杜千陌甚至沒來得及問一句,心中滿是疑惑,料定今日回門恐怕是回不成了,便兀自回去。
杜子衿從心曼口中得知太子回府了,只是感染風寒,身體不適,回門一事暫且要推遲。
感染風寒,回門推遲。
“回門一事並非從我這兒開的先例,這樁婚事雖然叫我從裡到外讓人笑了個遍,但是該有的禮數和規矩我不想從我身上開了先例廢棄。既然太子身體抱恙,那我便自個兒回去,總不好叫父母一直擔心着,也不能讓太子身上增添更多的把柄留給別人說。”子衿淡淡一笑,平靜的準備回門,所需的東西一早已經準備好。
杜子衿的話說的讓心曼毫無招架辯白之力,一時啞口無言,只能默默退下,向秦總管稟明情況。
“隨她去吧,把提早準備的東西命人一起幫太子妃搬上馬車。”秦總管爲着太子的事情擔心的心力交瘁,聽後也覺杜子衿的話有理。至少如此,雖說定國公夫婦對太子有意見,可是對外,卻是同時保住了太子和太子妃兩人的名聲。
杜淳風跟安筱毓對太子的行爲很憤怒,也十分心疼自己的女兒。成親之前太子從未上過門,他們都知道太子抗拒這樁婚事,看在女兒的面上都忍了下來。可是婚禮當日,太子遲遲不現身,延誤了吉時不說,竟還任由阿滿一人留在新房,徹夜不歸。眼下回門也是阿滿爲了他的的面子獨自回來,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子衿怕看到父母的心疼和悔意,心中更加愧疚,草草用過午飯之後,便打道回太子府了。
即便這樣,太子如此荒誕的行爲還是被御史參了,聽說這一回是盧晏盧御史,無意得知太子妃獨自回門纔將此事揭發的。皇帝介於太子的行爲,就罰他停下手中一切事務閉門思過。
就這樣,太子安靜在太子府書房養病思過,錯了了齊王的大婚,錯過了重開的春闈。
杜子衿一直安靜的生活在吟風居,也沒有去插手太子府的庶務,一直到八天後才得知太子受傷高燒不退生命垂危的事,此時已是他們成親的第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