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夫人找上門
弱弱地舉手,親們有推薦票的來一張唄。
法事莊重而平靜地舉行了,沒有小女孩想象中的火盆、桃劍、符紙等物——那是道士作法的道具,也沒有渾身服飾誇張、臉上畫着奇怪圖案的巫師圍着火堆大跳大唱——那是少數民族的風俗。
檀香寺是中原正宗的佛寺,傳得神乎其技的作法便是一些德高望重深明禪機的和尚端坐敲木魚唸經罷了,而十二少女便坐在中央一同低聲念祈福的經文。
手捧經書耳聽偈語,鼻端縈繞着幽遠凝神的香,蒼蒼身心俱靜,垂頭靜靜梳理曾經不明白的事情。
她前世一直存有一個困惑,就是常常感覺殷據身後有一股神秘的勢力。那勢力似乎盤根錯結又似乎只有寥寥幾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強大專業並且忠誠。
其實以她處於軍師級指導地位的瞭解,殷據的力量從來不是太強的。論武力,絕無媲美武林高手的大能;論軍力,也沒有橫掃千軍的作戰機器;論智能,他更沒有妙計連出運籌帷幄的智能團,而他本人也非如何驚才絕豔的人物。
按理說,很多事情他是無法完成的,可他卻常常能得到甚至製造出理論所能達到的完美狀況。
就比如,那劇毒月殺確確不是他能獨自擁有的。
這是互相矛盾的,然而前世她人生態度沒有擺端正,對大多數事都無所謂,並未深究此事,而這世一直忙於給墨鬆解毒,縱然疑問多次閃現,也沒心情時間去探究。
但到這時候,人她碰見了,往後還有交集,又是表面支持背後拆臺的關係,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必須要弄清楚他到底握有什麼樣的王牌,家底豐厚到什麼程度。
此事還得從頭說起。蒼蒼想着第一次接觸殷據的時候,那是去年秋,一次出府賣繡品的路上有人當街攔住她說一個人要見她,她那時才意識到當朝三皇子是自己表親。
他主動說要幫自己修理墨鬆,幾次慫恿下說服她收下月殺,這行爲本身就有問題,一個自顧不暇的皇子會爲一個早已死去的姨母和從沒見過面表妹犯險嗎?要知道墨鬆可不是一抓一大把的張三李四,他是墨鼎臣接班人,支撐侯府興盛不衰的中堅力量,一旦東窗事發,墨鼎臣發起狠來,別說一個不得志的皇子,就是大央皇帝也得掉幾塊肉從此別想安生。
而且墨珩城外遇襲之事也絕非巧合。那般要人命的埋伏,還和京兆府尹通過氣叫他不要出兵營救,無一不是大手筆。
殷據沒有膽量如此挑釁長安侯。
那麼就有兩個解釋,一是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二是他是爲別人這麼做。
據蒼蒼所知,殷據和墨松本人抑或是侯府並不存在你死我活的利益衝突,即便侯府扶持的是他的兄弟四皇子,現階段也不是開戰的時候。
那就是有人指使他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蒼蒼就有些心寒。能差使殷據的絕非等閒之輩,因爲其所給出的承諾十有**是和皇位江山相關聯的東西。
侯府有這樣強勁的死敵?她想來想去,所有矛頭指向那座森嚴華麗的皇宮。皇宮裡會這樣做的大致有兩人,一個是處於明處、執意削爵對中央集權情有獨鍾的殷帝,還有一人則是……她希望是後者。
但無論是誰,這事都複雜起來了,這就意味着安然拿回解藥很難,更遑論從這件事裡全身而退。
然後就要說到拿藥一事上。
既然已確立“共圖大事”的關係,必要的接觸通氣不可或缺,殷據說會想辦法跟她通信。蒼蒼記得前世這個月不知哪天,她有機會進得他建在宮外的三皇子府一覽,不知道今世還有沒有這個可能,就算沒有,她也得製造出來,因爲月殺解藥就在那裡。
綜上,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殷據背後有人,極可能是宮裡那兩人。第二,他現在手上就有不容小覷的力量,更甚至,結合兩點,侯府裡或許早已不安全,前世她懷疑存在的那些探子暗樁,或許根本就是殷據極其背後人安插的,並且現在可能已經暗中運作,向外偷傳信息了。
相對應地,蒼蒼也有幾件事要考慮。第一,這些推測要不要告訴侯府主事者、怎麼告訴。第二,如何進三皇子府,就算順利拿瞭解藥,撤退時需要怎麼安排,她可不想功虧一簣,陷墨鬆於死地。第三,若事能成,之後她要怎麼生活又會面臨什麼,如果不可避免與殷據展開較量,她又該憑恃什麼?
第一次,她覺得有必要建立自己的勢力,如果手下有人,行事何須束手束腳?
可是這事說得容易,做起來卻極難。一來她既是女子又是個丫鬟,出門都難,根本沒有機會。二來,無權無名無人脈無財勢,更甚沒有收攏對象,從哪裡開始都是未知數。
自在愜意地生活,與世無爭,她的追求何其渺茫?
忽然,一個渾身陰霾眼神淒厲的身影浮現眼前,她心裡一動,比起她,那人身負三萬餘條人命,擔子沉重了無數倍,豈非更辛苦?
他會怎麼做呢?
一個念頭在心底產生,如果……
她眉梢一動,正要細想,手臂上卻傳來一股力,她轉頭看去冬初正着急地給她使眼色。原來別人都口頌“阿彌陀佛”徐徐起身了,就她慢上半拍,她忙收斂心神跟着大家行動。
接着再走幾個過場,此次檀香寺之行就完美落幕了,一行人又浩浩蕩蕩打道回府,沒有發生蒼蒼擔心的事。
回去的路上,冬初小聲對她說:“你剛纔心不在焉的,我看見二夫人看了你好幾眼,眼色很是不善呢,你要小心點。”
蒼蒼點點頭:“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有扮豬吃老虎的殷據在前,方氏也好墨珩也好,甚至墨鼎臣都不那麼具有威脅性了。敵人和非敵人到底是兩樣的,她想,縱然她罪過再大,此時也是站在侯府這邊的。
不過她仍舊不打算向他們坦白求和以換取支援和庇佑,她只希望在拿到解藥前墨家人不要拖她後腿。
回到逢春院,杜嬤嬤以蒼蒼病好爲由要她重拿針線幹活,她沒辦法只得坐在堂屋裡一板一眼地刺繡。跟冬初說的一樣,做得都是表達着喜結連理百年好合寓意的被褥衣鞋屏風等物。她知道方氏這是鐵了心要跟房相結親了。
她記得很清楚,這是一段失敗的婚姻,墨珩因此一生不幸福,甚至後來房家向殷據投誠,那位房大小姐還竊取侯府機密。這樣的親事怎麼能結?但她現在無能爲力,也只能寄望於墨鬆康復後親自阻止了。
晚間歇工,吃過飯她就在桌上鋪上一層黃色細沙,用樹枝一筆一劃寫起來——侯府的繡女爲了工作需要,上過兩年學堂,但往後是沒有書本及文房四寶的,她就用細沙和樹枝自己一步步自學起來,也養成了有什麼事都擺到這上頭來思考的習慣。
她正在琢磨白天想到的那個計劃是否可行。
冬初在一旁安靜做繡活,她落了半天工,速度又不及蒼蒼快,這時候要趕緊補上沒完成的部分。
安寧的時光總是短暫,不大一會兒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地叫道:“蒼蒼可是住在這裡,夫人們叫你去呢。”
蒼蒼從冥思中擡起頭來,眉宇困惑地緊了緊,然後嘆了口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揉揉發僵的臉頰,示意冬初不用理會,自己走去開門。
外面站着個不認識的婆子,因爲冷而不停跺腳,看見蒼蒼她面上劃過不齒之色,繼而又莫名地幸災樂禍起來。蒼蒼頓時有了點印象:“你是杜媽媽身邊的人?”
那天蜂蜜水事件,她看見杜媽媽帶着的幾人都作如是表情,配合着張張粗俗嘴臉倒也好認。她其實很奇怪方氏怎麼會容許杜媽媽老帶着這幫不入流的人做不入流的事,或許該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杜媽媽本也不是好的,方氏竟會器重她,真是叫人大搖其頭。
反正已經跟杜媽媽撕破臉皮,蒼蒼也沒道理給她的人好臉色看,她冷淡地問:“你說夫人們要見我?都是哪幾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