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賀禮,頭顱
客人?!
難、難道是……
蒼蒼呼吸都停頓了,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當先衝了出去,衝到屋前寬廣的平地上、酒席之間,看着山谷入口的方向,然後緊急狠厲的表情一凝。
這是……
“蒼蒼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慕容氏倖存的老人,這是老王,這是老張……”安行滿臉帶笑地走來,引見着身邊的五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這位就是我們的小主人蒼蒼。蒼蒼他們聽說今日這裡是雙喜臨門,都吵着要過來看看,都是絕對可靠的人,就是有些大老粗,你多擔待些。”
“什麼叫大老粗?”安行話音剛落一人就嚷嚷起來,“小主人你別聽他的就對咱老頭子產生什麼不好的印象啊,咱就是性格粗放了些,頭腦愚笨了些,其他方面都是不錯的。”
“你們……”蒼蒼看看安行,又看看這個說話的人——記得是叫老張的吧——有些反應不過來。
“嘿嘿,不請自來嚇着小主人了。”老張摸頭笑,像個憨憨的老頭子,但眼裡時而閃過精光,一看就知道絕對是個有能耐的。
蒼蒼算是終於明白過來了,原來是慕容氏老人來做客了,估計是藉機會認識她吧,說真的,他們也算上下屬的關係,卻從來沒有見過面。也是蒼蒼沒有要去掌握他們的想法。
不過做客的話,如果是平時,蒼蒼絕對很歡迎,可是這個時候……
她看着一行五個陌生老人的眼裡充滿戒備,那個人,也是個老人吧?而且她完全不知道長得什麼樣,甚至說這裡誰都不認識那個人。如果要喬裝……
未名在就好了。
總是這樣。不合時宜又控制不住地生出軟弱期盼。
面對這樣不說話又滿眼戒備的少女,來客們都怔了怔,面面相覷,既是不安又是暗暗不高興。
他們在軍營裡都暗中擔任重要職務,擔子很重風險很大,今天是特意抽出寶貴的時間過來,就爲了見一見主人家唯一留存的血脈,改日到了地下也好跟先主故友們說道說道。
從這一點說,他們這些老得半邊身子都進棺材的老傢伙們心裡還有一些些小期待。
可是,這明顯是不待見的情況啊。
怎麼。居然不歡迎?
當即幾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安行見了,咳嗽一聲,蒼蒼看看他。忽然將他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安老,這五個人卻是都沒問題嗎?”
安行一聽這話,氣了。
他知道這孩子謹慎,畢竟是那樣環境長大的。疑心重也很正常,蒼蒼這樣的,心性已經是難得的好了。所以驟然見到不認識的人,會提防也是可以理解。
不過這提防表現得太明顯了吧?而且,現在問出這話是連他一起地懷疑了嗎?
他降下了音調:“當然,我雖然老了。厲害輕重還是分得輕的,這裡是什麼地方?殷翼藏身之地,你我都只是客人。有威脅的人豈敢往裡帶?”
事實上,爲了動作儘可能小,隱患儘可能小,他已經回絕了絕大部分人,想過來的可是所有人哪。千斟萬酌挑出這麼幾個最可靠代表性又強的。沒想到如此用心,竟然還是遭到猜疑。
這話裡有火氣啊。蒼蒼知道安行誤會了。也不是,他沒誤會,她就是這個意思,只是表達得不清楚。
要在這裡跟他說明情況嗎?
可是那樣他們就不肯走了吧?
怎麼辦?
說還是不說?趕他們走還是留下來大家一起討論對策?
她暗暗瞥過四周,那個人在不在,到底在不在這個山谷裡,會不會已經躲在哪個角落冷颼颼地盯着這裡,隨時準備出手?
不行,不行!她察覺不到!未名未名,你在哪裡?
“怎麼了?”安行也是一身經驗,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不對勁,她好像,在忌憚着什麼?“對了,你剛纔跑出來也是急慌慌的,出什麼事了?”
蒼蒼收回目光,低頭:“你們先離開這裡吧?”
“到底怎麼回事?”
“我弄明白了再告訴你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是糟老頭子,覺得我們幫不上忙?”安行不由提高了聲音。
蒼蒼一嘆:“怎麼可能呢,你們沒用世上還有誰有用了,只是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
“大家一起想出個頭緒。”
“可是這事不一樣,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麻煩……”
呃,好像說錯話了。
安行的臉色一下子很難看,再看其他五人,各自吃驚、驚訝、生氣、惱怒。
蒼蒼抿抿脣:“不是我其實是想說……”
想說什麼?算了吧?還是先讓他們走了好了。頭好重,蒼蒼揉揉額角,餘光瞥向手裡還緊攥着的紙團,她現在只想坐下來,一個人好好地想想。
“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麻煩?”老王嗤了一聲,對同伴說,“看來我們是來錯了,走啦走啦,這是越活越回去,沒事居然跑來招嫌?”
其他人沒像他這樣大咧咧地抱怨,不過光看錶情就知道心裡也悶着氣。
連姨忙要解釋:“不是的,各位前輩,蒼蒼她是遇到了麻煩。蒼蒼你到底怎麼了?”
所有人都看着蒼蒼,可是後者只是壓着額頭不說話。
顯然是不耐煩的表現,連話都不樂意說了。
老王最是火爆,又嚷起來了,招呼同伴走,忽然說:“對了,雖然白來一趟,但賀禮既然帶來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賀禮你總收吧。”
安行皺眉:“就是你帶來的兩個匣子?一路上搞得神神秘秘的。”
蒼蒼聽了道:“既然如此,拿來看看吧。”
聲音有氣無力的,老王花白粗短的眉毛高高挑起,哼了一聲,走到山谷入口去,顯然把東西寄放在那裡了。
片刻他回來一手一個兩個方方正正的匣子,先走到連姨面前:“新娘子先挑一個吧。”故意冷落蒼蒼。幼稚的行爲。
蒼蒼有點想笑,可是真的笑不出來。
連姨猶豫地看看蒼蒼。伸手拿了一個匣子,老王提着另一個過來:“喏。注意拿穩了。”
蒼蒼雙手接過來,入手還挺沉,差不多十來斤的樣子,隱約還能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有些刺鼻。
是什麼樣的禮物?
疑惑着,她解開鎖釦,掀起……
安行忽然色變,急道:“別打開!”
可是已經晚了。蒼蒼打開了蓋子,神色猝然是一驚,一個打顫。匣子被她拋到地上,裡面滾出一顆碩大的的頭顱!
嚯!
其他人見之都變了色,老王猶不覺,管自己得意地說:“我暗中追了好幾個月,十來日前才追到這兩個叛徒。何清和趙越,割下他們的首級凍起來,就等着合適的時候拿出來大夥高興高興……”
“夠了!”安行猛地喝道,一把揪住老王的衣領往邊上提去,“這種事你怎麼不跟我商量!”
連姨忙放下手中的匣子,趕過來拉着蒼蒼後退擋在她身前。對其他人說:“快把這東西收起來收起來!”
在場的還沒動,忽然一道人影閃過,閃電般把頭顱裝回匣子。交給聞訊趕來的侍衛,衆人一看,那是個英姿勃勃的青年人,大家大多認得,是洛陽前線勁頭很盛的青年。也是唯一一個萬夫長,鍾離決。
他怎麼在這裡?
大家朝他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少年帶着一青衣青年坐着輪椅緩緩行來,清冽而冷淡,再見慣了風浪也頓時心有惴惴然。
忘了誰也不會忘了這個少年,這個修羅一般的殺器。
鍾離決裝回頭顱後看了老王一眼,目光中多是不贊同。
他認得這個人,是安老從太湖過來時帶來的幾百老人中的一個,還是相當厲害的一個,可惜脾氣火爆又有些粗莽,雖然對軍事很敏感老道,見地一套一套的,但一離開正事就是絕對的莽漢,淨鬧烏龍。
大喜日子怎能送這種血腥不吉利的東西?不,就算是平時,對着一個女孩子也不能拿出來,就不知道會嚇到人嗎?
鍾離決暗帶關切地看向蒼蒼,差點就想脫口說出“你沒事吧”。
不能說,他沒這麼憂急問候的立場,她在意的和在意她的人就在自己身後,他只能不動聲色。
不過下一刻什麼顧忌都見鬼去了,他竟看到少女壓着胸口艱難閉着眼,臉色脣色都發青,急促的呼吸間似乎強壓痛楚。
“慕!”
“蒼蒼!”
站在蒼蒼身邊的人怔了一下全部急了,這反應可絕對不是被嚇出來的。
尤其是扶着她的連姨,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在發沉。
“你怎麼了?蒼蒼你別嚇連姨!”
“唔……”蒼蒼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血絲,她用手抹了一下,抹出染滿指間的鮮血,裡面還參雜瑩瑩綠光。
中……毒?
她臉皺得緊緊的,在胸口又一陣抽痛中再次嘔出一口血。
頭好重,神智開始模糊,身體軟綿綿的,腳下好像踩不到底。
快,不行了嗎?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還沒做好覺悟嗎?”綠紙條上的這行字,裡面的覺悟是指迎接死亡的覺悟嗎?
她死了,一切就能結束了吧,沒有人會再受到威脅了吧?
這樣倒是乾脆,一了百了。
可是,好不甘心呢。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擡頭,看向那個方向,看向那個她前一刻還在惦念的身影。
真的,不想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