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黑了,濃重的夜色中似乎在某個角落裡深藏可怖駭人的鬼怪般的存在,每一道風吹草動都特別容易激起人內心深處的顫慄。
蒼蒼的院子,此時燈火通明,裡外都有人站崗守衛,不同的是,院裡的是便衣的人居多,院外卻更多是身着官服的人,每個人都在瞪着眼睛警惕四周。
“趙大人,你看這樣佈置可以嗎?”蒼蒼來到院裡入口,隔着一道門檻與外邊的人道。
趙大人乾乾一笑,抖着八字鬍連聲說:“可以可以。”
不錯,之前的八字鬍官員姓趙名禮,是御史臺裡面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屬官,上回被蒼蒼嚇跑之後才隔了一天又來了,這回仍舊是辦公事。
“若那個兇手出現,大人的人應該能將其捉住吧?”蒼蒼又問,“我的這些人不是斷手殘腳,就是上了年紀不中用了,一個一個都靠不上,大人既然帶着這麼多官差過來爲我保宅,我就把身家性命託付給大人了。”
蒼蒼說完也不理會趙禮乾巴巴的臉色,很乾脆地轉頭回去。
一邊走她一邊壓低聲音問連姨:“王南他們確實安排好了,不會出事吧?”
“你放心,他們省得的,十二個人在院子裡,七個身手強些的在外面,互相之間都有照應,被人偷襲不去。怕就怕那些官差動手腳。”連姨回答說。
蒼蒼走到屋檐下,回頭看着院外來回巡邏的人影和火把光亮,眼神沉沉:“若不是他們來了這一手,我絕不會讓王南他們冒險守夜,說什麼接連發生兩樁命案,過來幫我抓兇手,誰知道他們打得什麼主意。黃鼠狼給雞拜年罷了。”她冰冷一笑,神色又暗下來,“但願今晚不會有人出事。”
沙漏漏盡,院子徹底暗下,只有廊下和石幢裡的長明燈幽幽發散着毫光,整座慕蓉府裡也只有偶爾幾處亮着燈。
蒼蒼側臥在牀上,枕着小臂聽外面的動靜,眼睛睜得大大,眸光在黑暗中也散着清亮的光芒,絲毫不見睡意。她忽然開口:“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太被動了。”
可是說出這話之後,她又有些頹唐地嘆了口氣,也知道不能這麼被動。可是該怎麼反擊她一點頭緒也沒有,對方跟她完全不在一個界面上,那根本是另一種境界的手段。
太可惡了,淨找江湖上的人來壓制她。
不過他們真正想牽制的應該是未名吧,未名就像一柄可攻可守的神器。爲了防止這樣神器亮出鋒利的刃發動攻擊,他們不得不找來利器搶先攻擊,讓未名只能做一枚盾牌。
盾牌的殺傷力比戈矛刀劍總來得小一些。
外間響起未名同樣清醒的聲音:“不會一直都這樣的,只不過官兵時而過來插手,會攪亂我們的節奏。”所以眼下還不方便做什麼。
“你說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呢,一邊令毒煞困擾我。另一邊又假仁假義地幫忙,單純想要困着我嗎?”
如果是這樣,他們暫時已經做到了。因爲今晚的王修閱的宴會,她就沒有去成,而且以後可能都參與不了了。
蒼蒼望着窗紙外的夜色,淡淡地想不知道宴會上是什麼場面,各路人馬齊聚的話。應該暗潮洶涌十分熱鬧吧。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轉亮了。拂曉前最黑暗的一刻過去,這一夜居然相安無事。
蒼蒼打了個呵欠,未名從外面進來:“沒事了。你安心睡一會兒吧。”
蒼蒼點點頭,她是真的困了,迷糊地笑笑:“毒煞武功一定不怎麼樣吧,只要嚴加戒備沒人落單,就不能得手了。”
“是的,他武功很弱,並且蒼老又遲鈍。”未名給她掖掖被角,看她的確睡過去之後,留在牀邊久久沒有動。
冷不丁地,幾聲大叫劃破黎明的寂靜,蒼蒼一躍而起震驚地問:“怎麼了?”
未名一皺眉,什麼話都沒說,示意她起牀和自己一起出去看看。
“死人啦!”
“天哪!”
“隊長!隊長!不……”
叫喊仍在持續,這次不同於上兩回正常或不正常的尖叫,這次是男人們震撼悲憤的喊叫,蒼蒼跟着未名出去時只看見院外圍着一推人。因爲還沒完全天亮,依稀只能看到八字鬍驚恐地跌在外圍,人羣裡面還有個男人趴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隊長隊長”,稍微再走近一點可以發現那地上是一攤骨血,再熟悉不過。
又出事了。
蒼蒼腳下一頓,正要跑過去,王南出現攔住了她:“小姐別過去了,跟前兩次一樣的情況。”
“死的是誰?”
“趙禮帶來的三十人官差小隊的隊長,發生了什麼我們沒看見,聽到他慘叫時趕過去只看到最後一幕。”
最後一幕,自然是人體炸裂的一幕,王南聲音低沉發緊,他也被震驚到了,再看其他人,尤其是官差這時候沒有幾個站得住,各自抱着樹木什麼在吐,甚至有一個人都失禁了。
蒼蒼皺皺眉,這些人心裡素質真是了得,還來抓兇手呢。
她左右看了看,揪起八字鬍的衣領:“你是長官吧,這時候嚇得倒最厲害,你的人出事了你不該做點什麼嗎?”
趙禮被搖醒,看清是她頓時尖叫起來:“鬼!有鬼!一定是你,你得罪了什麼東西,它、它來報復了!”
蒼蒼一愣,旁邊幾個官差被他們的長官提醒了一般,驚恐地逃遠:“是的!絕對是這樣,一定有不乾淨的東西!”
“就是,當時我們都看着隊長的,誰也沒靠近他,他突然就……”
“那麼恐怖的死法難道能使人乾的?”
“快走快走,要稟告御史大人查封這裡……”
四處都是質疑驚恐厭棄的目光,彷彿蒼蒼是什麼怪異可怕的東西,那個趴在地上哭叫着“隊長”的人撲過來要抓蒼蒼,嘴裡大喊:“是你害死了我們的隊長,你還來隊長還來隊長,妖怪!”
王南眼明手快抓住他,和其他幾個同伴奮力制住他,而八字鬍見了居然失聲驚叫:“反了反了殺人了!”
蒼蒼幾乎朝天翻白眼。
這些就是當官的嗎?這些就是過來說要捉拿兇手的?他們其實是最普通的被害者家屬吧?!
死了人出了事,第一反應不是立即組織起剩餘的人,安撫,鎮靜,展開偵查努力尋找蛛絲馬跡,居然一個接着一個哭叫喧鬧,這不該是最無知無用的民衆該做的事嗎?
是她太困以至於眼花了吧?
咻的一聲一樣事物打在八字鬍身上,叫喊不止的他頓時沒了聲息,整個人無比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滿地打滾以頭撞地,似乎恨不得立時死去,形狀極爲駭人,詭異的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同一時刻未名來到前面一些,絕美臉容在晨間寒若冰霜,凌厲地看着一衆人:“再鬧,就是他這樣的下場。”
……
最終在安撫和威懾雙重作用下,這些來自御史臺的懦弱官差們大氣不敢出一聲,被支使着打掃現場,而蒼蒼挨個給錄了口供,結合起來得出那個死去的三十人小隊隊長在發作前一刻並未碰到形跡可疑的人,他是當着好幾個人的面突然地發瘋抓撓,瞬間爆開,中間的時間極其短暫。
由目擊者形容,當時的情況還真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般,難怪後來一個個都是那種反應。
至於王南這邊,只看到了最後,前面是什麼情況並不清楚,蒼蒼也就無法判斷官差們到底有沒有說謊。
可以確定的一點,一天死一人這點不變,哪怕死的只是一個沒有多少關係的旁人,總之蒼蒼身邊每天都要死人彷彿成了一個規律。
“這不合理,死的是無關緊要的人並不能影響我,毒煞只是爲了延續陰森氣氛?”蒼蒼陷入迷茫,如果是這樣,如果她心狠一點,每天都抓來一個人綁在自家門前送給毒煞殺,那不就能和他長久耗下去?毒煞沒這麼無聊吧?
誰也打不上來,連姨覺得屋裡有些悶,過去打開了窗,可吹進來的風是帶着血腥味和一些怪味的,她忙又關上窗,回頭見蒼蒼皺起眉頭,視線透過門口盯着出事的地點,遲疑地說:“要不我們換座院子?”
門前死過人,這任誰住起來都不舒服吧。
蒼蒼卻搖頭:“住到哪人就死到哪,難道要天天換地方住嗎?那總有一天得搬出這個府邸。”
“或許,真的得搬了。”話音才落,王南匆匆進來說,“官府過來說是要查封。未名先生頂了一會把人趕回去了,可看樣子很快又會來的。”
連姨大驚:“怎麼回事?說清楚點,什麼叫做查封?我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有什麼理由查封我們?”
王南無奈地道:“好像是趙禮回御史臺後告發,說我們府上鬧鬼不乾淨,爲了我們好也爲了周圍住民的安全,要封府然後請專人來查一查,”他小心地看蒼蒼臉色,“還說可能要做場法事之類的”
(說好的要緊湊情節啊,習慣性地又拖拉起來,我的錯,這段糾紛很快會有個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