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他曾死過
“是未名的?”原來中間還有這麼一段,蒼蒼喃喃道:“他想得真是周到。”
桑瓜嗤笑:“現在才知道?虧師兄還好心好意把自己的藥讓給你,你卻是什麼都不知道。”
“讓給我?”蒼蒼愕然地看着他,“你是說未名也在吃這種藥?”
這怎麼可能?激發潛能維持體力,這種虎狼之藥能不吃是碰都不能碰的,而未名哪裡像是需要它的樣子?
桑瓜懊惱自己口快,憤憤地閉上嘴不搭理她。蒼蒼只好看向麻葉,一個極不好的想法在心裡冒出來:“他的身體,是不是有隱患?”
因爲未名身體不好,所以知道他走了他們纔會急成這個樣子,是了,一定是這樣的!
“麻葉你說啊,是不是這樣?”
“是與不是都與你無關。”麻葉面無表情,“趕快告訴我們那日瀟湘樓的事。”
“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
“你這人……”兩人大眼瞪小眼對峙了一會,還是麻葉先投降,冷冰冰地說,“那是幾年前,師兄剛醒來的時候常常脫力暈倒,師父不得已才尋來這種藥給他吃,多少抵點用,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你吃的這種是經過處理效力溫和些的……好了我說完了你可以說了吧?”
又是“醒來”!這個詞語到底有什麼含義?
蒼蒼還想再問,但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先交代那日瀟湘樓裡的事。
“也就是說你都不曾派人去找一找他?”麻葉還好,桑瓜在聽完之後就跳了起來指着她一臉恨不得打罵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
蒼蒼無言以對,這是事實,因爲覺得就算找也不會找到,也不想讓未名有被拘束的感覺。她的確沒有找過。
麻葉按下桑瓜的手,盯了蒼蒼好片刻才說:“看來不是你的責任,這是可以治你內傷的藥,你拿去吧。”
蒼蒼手裡被塞進個冰涼的瓶子,就見麻葉桑瓜轉身欲走,她知道他們走了就再不願踏足這裡一步,也就意味着她要完全失去未名的消息了。恐慌扼住了她的心神,她快跑兩步擋在他們前面:“話還沒說完呢你們不能走。”
“藥都給你了你還想幹什麼?我告訴你我們可不是師兄那種冤大頭,可以任你呼來喝去!”桑瓜煩躁地叫起來。
蒼蒼臉色一白,深呼吸一口氣說:“我沒有對他呼來喝去。他爲我做的每一件事對我來說都是恩賜,我很感激,我會報答他。”
桑瓜嗤之以鼻。蒼蒼搶在他出言諷刺之前說:“所以你們得給我機會吧,告訴我未名的事好嗎,求你們了。他是不是有危險,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是不是一個人不可以?”
幾個是不是連在一起。說得那麼懇切請求,幾乎有低聲下氣的味道,讓正在氣頭上的桑瓜重重地怔了一下,刻薄的話一下子全噎住,嚅囁再三用力一跺腳:“麻葉我們走,別理這傢伙!”
麻葉被拖着走了兩步。忽然又掉頭回來定定地看着蒼蒼:“你真的想知道?”
“想,我真的很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麻葉你做什麼?”桑瓜氣哼哼地跑來拽他。麻葉卻道:“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讓她知道也好。”轉頭望望四周,忽然指着一個方向,“你看他。”
蒼蒼順着他的手臂看過去,卻是隔壁院子裡趴在自己窗臺上的殷晚。
現在已經夠晚了他居然還沒睡。直着眼望着這邊,愁眉苦臉的樣子。見蒼蒼看去他倒沒什麼反應……是了,他的眼睛在晚上看不清的。大概因爲是麻葉桑瓜又來了的原因,他附近可謂是守護重重,保護得很好。
蒼蒼不解地轉回來問:“他怎麼了?”
“如果是他忽然之間出走了,失蹤了,你覺得如何?”
“什麼……”
麻葉目光中蒙上一層悲哀:“師兄的事我們也不清楚,我們這些人都是晚他很久才拜到師父門下,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見過這個大師兄,你知道爲什麼嗎?”他瞪着蒼蒼,兩隻眼睛黑洞洞的,甚至帶點報復般的冰冷,惡意地越逼越近,“因爲他一直處於沉睡的狀態中。也不能叫沉睡吧,心跳呼吸俱無,只有身體在長,從兩三歲起就那樣了,近年才醒過來,他真正活着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比那個殷晚大一點點而已……所以你說,我們怎麼能不急,怎麼能不恨你!”
蒼蒼大駭,被他散發出來的氣勢逼得連連後退,最後一巴掌撐在牆上,喘息不止。
“怎麼,會這樣?”她失魂落魄地呢喃,一擡頭麻葉桑瓜都不見了,只有一腳踏出院門的連姨震驚地看着她。
“連姨……”
連姨如夢驚醒,連忙抖開手裡的披風將她結實地捂住。
“怎麼會,他那麼,那麼……怎麼會是……連姨我沒想到,我沒想到的……”
只比殷晚大一點點?只比殷晚大一點點!
眼前閃過他純然的樣子,懵懂的樣子,彆扭的樣子,孤單的樣子,那與他深謀沉着的表現極爲不相合的一點一滴全都涌現出來,有了一個最出乎意料卻最合理的解釋。
因爲他還小,因爲他還小啊!
連姨驚懼地看着蒼蒼臉上閃過震驚、迷茫、痛苦、擔憂、恐慌,然後渾身顫抖起來,那顫抖是如此明顯,彷彿根本不可遏制。
這時候什麼未名什麼失蹤都不重要了,連姨一顆心都快絞起,直喊蒼蒼的名字,想把她從那種狀態中喊出來。
接着,她感覺到懷裡的人忽然之間不動了,擔心地看去,見蒼蒼沉沉閉上了眼睛,緊擰的雙眉,慢慢地一點點地鬆開來,最後平靜得像是巍峨的山峰,深邃的大海。
蒼蒼吐出一口氣,輕輕說:“連姨,先鬆開我。”她自己理了理衣服,擡頭靜靜地看着前方茫茫夜空,忽然道,“連姨,幫我備車,我要去舞陽門廣場。”
舞陽門廣場。
一如既往地闊大和冷清,兩相對望的長樂鍾和鳳凰臺也還是那麼肅穆和輝煌,任光陰來去,任世人悲喜,一點也不會爲之動搖改變。
蒼蒼站在車轅上靜靜地看它們越看越近,忽然覺得這裡還真是與她有緣。
上一世,她在這裡死去,這一世,她在這裡遇到鍾離決,在這裡逃出生天改變歷史的進程,然後在這裡,得到未名的幫助,開始了她從未享受過的、有靠山和支持的日子。
那些日子,是她至今二十餘年的生命中最最輕鬆快樂的,可是臨到頭了才發現自己只是索取,卻連最基本的瞭解,都沒有付出過。
“什麼人?”守着兩座高臺的官兵喝止道。蒼蒼擡了擡手,駕車的沈城吁了一聲勒緊繮繩,她在連姨的攙扶下下車。
“搞定他們。”淡淡的命令才落,隨車的幾個精兵已經迎上去,出示開山爵令牌,同時擺出防禦的陣勢防範出其不意的攻擊。
蒼蒼在自己人開闢出來的安全後方裡一步步走到長樂鐘下,仰頭望着上方,昏黑的光線下也看不清上面有人沒有。她清聲道:“餘前輩你在嗎,我有事想請教你。”
上面片刻無聲,然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上來吧。”
從下到上有螺旋狀的階梯,不過不比鳳凰臺那裡的寬闊結實,這裡的階梯又窄又陡,彷彿就是爲爲難攀登的人而建的。
若在平時蒼蒼要上去可能有難度,但現在她剛吃下藥丸,渾身充滿力量,讓所有人在下面等着,自己一個人慢慢地爬上去。
來到最頂端便發現這裡是一個平坦寬闊的平臺,四面都有欄杆,那個據說警醒世人令其居安思危的大鐘就吊在中央,烏黑而龐大,上面來自漠北部落的圖騰和紋路在這黑夜中散發幽幽的光芒,讓人看了既覺得莊重,又覺得驚心詭異。
一個枯瘦的黑袍人影便窩在高臺角落裡,大大的風帽翻過來蓋着頭臉,好像在睡覺,可是蒼蒼上來後他手一指長樂鍾:“這個鍾很有意思,據說參透了上面的圖文,起死回生逆轉時空也不在話下,可我研究了許多年,也沒弄明白,你說那真的存在嗎?”
蒼蒼心中一驚,再看向長樂鍾,這次卻覺得那些紋路扎眼得很,好像一雙雙眼睛能將她這個逆轉時空而來的重生者看個通透。
她趕緊轉開眼,按下微微翻涌的心潮:“起死回生逆轉時空什麼的,雖然聽起來玄之又玄,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焉知沒有諸如此類的是發生呢?”
“哦?你信?”振奮微驚的聲音。
“是,我信。”她上前兩步,向餘辛巖拜了一拜,“前輩,我來找你是有些事想問你……關於未名。”
“呵呵,你能說出這句話,必是知道了一點東西。那你應該知道,未名他在十幾年前就死過了,不知爲何十年之後又醒了過來,這麼一個曾經是一具屍體的人,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他伸出樹枝一般的手把風帽拂下去,露出皺紋縱橫但目光睿智的臉,那目光銳利如劍,一瞬不瞬地盯着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