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公公大駕光臨,小舍蓬蓽生輝。”宋錦推着洛秀走了進來。
鬱公公目光從洛秀臉上移到宋錦臉上,臉上掛着笑,就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的滲人:“咱家可是專程來給夫人送禮物的。”
“哦?那就多謝公公了,不知是什麼禮物?”
鬱公公笑了笑,朝門外揚聲:“拿進來吧。”
很快一個侍衛端着托盤走了進來,那托盤被一塊白布蒙着,一塊圓形凸起,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這是……?”
鬱公公笑道:“夫人親手揭開,一看便知。”
宋錦看了眼鬱公公,那老頭正望過來,一雙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她,眼底充滿善意。
宋錦愣了愣,擡步走過去,擡手要去揭開白布,捏着白布邊角,宋錦手忽然頓在那裡。
她扭頭看了眼洛秀,洛秀對她笑了笑,“別怕。”他張嘴無聲說道。
宋錦抿了抿脣,忽然就將白布揭開。
那托盤上竟然是一個人頭,望之心驚。
人頭已經經過處理,很乾淨,那張臉,宋錦卻永遠都不會忘記。
謝騅!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人頭,忽然扭頭看向鬱公公,鬱公公笑道:“不知這個禮物,宋夫人可還滿意?”
宋錦忽然笑了,“多謝公公,我很滿意。”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人頭上,即使死了,宋錦卻依舊能從這張臉上看出痛苦不甘。
她手指撫過麪皮,指尖溫柔,仿若這樣就能感受到他臨死前的痛苦。
這幅畫面實在詭異,令人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這就是謝騅,如假包換,錯不了。
宋錦勾了勾脣角,忽然收了手,看向鬱公公:“公公有心了。”
鬱公公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太后最是欣賞宋夫人,聽聞此次清繳謝騅叛黨勞賴宋夫人,早就有心想召見宋夫人,馬車已在府外等候,宋夫人這就隨咱家入宮吧。”
太后要見她?
宋錦對這位一生傳奇的太后早有耳聞,這次能這麼容易就粉碎了謝騅的陰謀,這個退居幕後的太后功不可沒,心底也對這位太后生起一股崇敬。
“實不相瞞,小女如今這副尊榮,唯恐衝撞了太后娘娘,還望太后恕罪。”
鬱公公一甩拂塵,淡淡道:“宋夫人不用擔心,太后娘娘不是那種迂腐之人。”
這樣還要見她?宋錦不知這個太后娘娘是何用意,但不論如何,進宮都是迫在眉睫的了。
“公公稍等,容小女收拾一番。”
鬱公公輕輕頷首。
一出廳堂,洛秀握住宋錦的手,擔憂的看向她:“太后怎麼忽然要見你?我和你一起進宮吧。”
宋錦搖頭:“無詔不可入宮,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只是我和太后一向沒有交集,不知她爲何要見我?”
琳琅隨宋錦坐上馬車,這馬車華麗的過分,竟然是四馬並驅,這是公主之尊才能享受的規制,至此宋錦心底明瞭,此行沒有危險。
看來太后只是純粹想要見她罷了。
前有禁衛軍開道,一路浩浩蕩蕩往皇宮而去,不可謂不招搖。
惠娘躲在牆角,看着走遠的隊伍,震驚的瞪大雙眼。
這戶人傢什麼身份,竟然有從宮裡出來的馬車來接?
她忍不住在府門前溜達了一圈,可惜在人走之後,大門緊閉。
到了宮門前,宋錦下馬車,按規矩來說,即使是宋錦之前的安定侯夫人的身份,進宮之後都是要步行的,而很快就有轎攆停在宋錦面前,鬱公公笑眯眯道:“宋夫人,請上轎吧。”
宋錦掩下心底的驚疑,坐上轎攆,琳琅也沒有等在宮門口,而是可以恩准跟宋錦一起進宮。
琳琅走在轎攆旁,也無心顧暇皇城的威嚴浩蕩,對宋錦小聲道:“主子,我怎麼覺得這麼奇怪啊,太后似乎對主子您,很好啊。”
宋錦抿了抿脣,“這是皇宮,一不小心就能丟了性命,謹言慎行。”
琳琅趕緊垂下腦袋:“琳琅記得了。”
到了太極宮,宋錦下了轎攆,隨着鬱公公一路往主殿而去,一路上宋錦都垂着腦袋,絕不行差踏錯一步。 wωω⊕ttKan⊕C○
走到殿門前,鬱公公對琳琅道:“你就等在這裡吧。”
“是。”琳琅恭敬的應下。
宋錦看了琳琅一眼,在鬱公公的引領下,踏進殿門。
金黃地板光可鑑人,宋錦裙裾不動,微垂着腦袋,感覺到前方的榻上一道褐色身影,以及自從她進殿,就如影隨形的目光。
宋錦心下戚然,她跟在謝騅身邊時曾來過太極宮,見過太后,可那時她只是靈魂狀態,不像現在,深刻感受到太后宮的威嚴。
“罪臣之女宋錦,見過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宋錦跪在地上磕頭,舉止恭敬謙卑。
“起來吧。”一道年邁而不失風度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宋錦覺得那聲音有幾分顫抖。
“謝太后娘娘。”宋錦起身。
“到哀家跟前來。”太后朝宋錦招了招手。
宋錦愣了愣,微微擡眸,便看到太后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和她想象中不同,太后雖滿頭花白,卻慈眉善目,那眼底涌動的溫柔和慈愛令宋錦心神微動。
“丫頭,到哀家跟前來。”太后又招了招手。
“小女晦氣,能得見太后一面已是福氣,又怎能衝撞太后。”宋錦不卑不亢的說道。
太后眼神微黯,竟是起身要來拉宋錦,她身旁的姑姑趕緊扶住她:“太后小心。”
太后一把抓住宋錦的手,宋錦大驚,就要抽回手,卻被太后反手握的更緊,“丫頭,你怎能稱罪臣之女,那些人所犯的罪過跟你有什麼關係。”
“謝太后體諒,但所謂休慼與共,小女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宋錦只覺的那隻手握的十分緊,她又怕大力抽出來會傷了太后,便不敢亂動。
“你啊,就是太善良,那些人把你害到這種地步,你還幫他們說好話,難道他們害你還不夠慘,也是他們走運,該死的都死了,否則哀家絕不會放過他們。”太后語氣中透露出一股狠戾,令宋錦下意識愣住了。
她忽然擡頭看向太后,太后什麼意思?
看到宋錦疑惑的眼神,太后嘆了口氣,拉着她坐下,擡手要去摘她的帽子,宋錦偏了偏頭:“太后……。”
太后一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哀家看看你的樣子。”
宋錦抿了抿脣,擡手把帽子摘了。
那張臉雖然僵冷,卻將之精緻度更加凸顯,猶如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冷冰冰,不沾染一點菸火氣息,美的動人心魄。
太后兩手捧着她的臉,目光深處涌動着水花,令宋錦有些許動容。
“真像啊,尤其是這雙眼睛,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的憐兒,就是有這樣一雙鳳眼。
宋錦愣了愣,太后是把她當成什麼人了嗎?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丫頭,別怕,我是你曾外祖母。”
宋錦震驚的睜大眼。
曾外祖母?她母親的外祖母,可是她母親華萱郡主的外祖母是商戶人家啊,怎麼可能是當朝最尊貴的太后娘娘呢?
看清宋錦的疑惑,太后擦了擦眼淚,笑道:“丫頭,聽曾外祖母給你細細道來,你母親華萱郡主,其實並不是烈王和烈王妃的親生女兒,她是……。”
“哀家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們,正因爲你母親替代了真正的華萱郡主,哀家這些年纔沒能及時的找到你們,而等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被謝騅那混蛋給害死了,哀家那個悔恨啊,爲什麼沒能早點找到你,索性現在還不晚,你回來了,你放心,以後哀家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再也不讓你吃苦受罪。”太后話落又淚如泉涌。
宋錦好半晌才消化了太后的話,原來太后在未嫁給先皇前曾有過一個女兒,而那個女兒流落民間,在鄰國生下她的母親,後來她的母親逃難跑到大夏,機緣巧合替代了真正的華萱郡主,嫁給了宋錚,有了她……
所以,她就是當朝太后一直以來都在尋找的曾外孫女。
宋錦雖震驚,但很快就平復下來,跪在地上:“小錦見過曾外祖母。”
“好孩子,快點起來吧,在哀家面前沒有那麼多規矩,我們就當平常百姓家。”太后是真的很高興,以爲與憐兒的血脈此生無緣,卻沒想到峰迴路轉,小錦又回來了,雖然她已不是正常人,卻能再親眼見她一面,她已經此生無憾。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都是曾外祖母不好,我要是早點找到你,你也不會……也不會……。”人越老就越感性,一點都沒有當初那個雷厲風行,崢嶸果斷的太后風範了。
“我對不起憐兒,對不起你娘啊……。”
“曾外祖母,你別難過,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娘和我外祖母肯定也不希望你傷心,您要保重身體,千萬別因爲這些事情勞神了。”宋錦看得出來太后身子很不好,怕她一時激動出什麼事兒。
沫兒也從旁勸慰:“小錦姑娘已經回來了,以後會一直陪着您的,您啊就放寬心吧。”
好不容易把太后哄睡,臨睡前太后還拉着宋錦的手讓她別離開,宋錦看太后現在就跟個孩子似的,不由得有些好笑。
“好,我不離開,就一直守着您,哪裡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