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他看起來還很稚嫩,沒有褪去少年的青澀,而那雙眼睛卻早已歷經滄桑,堅定而執著,是她熟悉的樣子。
已經過去了九年,他成長爲了偉岸沉穩的男人,他善良,坦蕩,血性,有信仰有追求,年紀輕輕已是華夏最年輕的上將軍銜,引得京都多少名媛仰慕,他的未來一片光明,前程一片遠大,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絕頂的男人,卻在人生最璀璨的時刻黯淡了星光,歸寂於一片黑暗的深淵。
宋錦惋惜更甚痛苦,也因痛苦更加惋惜。
不知過了多久,宋錦脣角輕勾,目光盯着照片上那人的容顏,輕聲道:“是啊,他不會死的,我會等到他回來。”
她手指細細摩挲着照片,目光眷戀:“可以把這張照片送給我嗎?”
不知爲何,看到這張照片的剎那,她心底有股說不出來的震盪,那張年輕英俊的面容,彷彿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忘記。
列娃挑了挑眉:“可以,照片本來就是用來記錄美好的時刻,既然能在你手中發揮出最大的價值,那就送你好了。”
“謝謝。”宋錦輕聲道。
“雖然我和齊歌已經很久沒聯繫,但我們依然是兄弟,你是齊歌的未婚妻,也就是我的弟妹,和我說謝謝就太見外了。”緣分真的很奇妙,沒想到她竟然是齊歌的未婚妻,列娃心底感嘆道。
有一點他沒騙宋錦,他和齊歌是真的很久沒聯繫了,自從齊歌維和任務結束被派遣回國後,沒多久他也被國家召喚了回去,因爲身份的敏感,之後再也沒聯繫過,這本書他基本沒離過手,沒事的時候就翻開看看,裡邊的內容他幾乎都能倒背如流,還有那張照片,他也會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回憶往昔在維和部隊的時光。
那段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幸福自在的時光,而齊歌,也是他一輩子的好兄弟。
他若無其事的安慰宋錦,實則心裡並不好受,齊歌生死未知,他的擔心不比宋錦少。
宋錦把照片收好,把書的封皮包好放回原位,她只允許自己脆弱那麼一刻,再擡頭望來,已恢復到波瀾不驚,令列娃感嘆她變臉之快無人能及。
“你是正經軍人出身,還是中將軍銜,這是無人能及的榮譽,爲何要落草爲寇,成爲人人喊殺的恐怖分子頭目?”他和齊歌曾經是戰友,能被齊歌當做朋友,他本人也必定是個有血性的男子漢,所以宋錦才更無法理解,他何以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和曾經在軍旗下所立的誓言,所虔誠的信仰背道而馳,一個是救贖,一個是殺孽,一個是保護,一個是毀滅,這得需要多深的仇恨,多強大的意志才能支撐。
列娃微微眯起眸子,藍色的眼珠猶如大海般深邃迷離,波光盪漾間令人看不清那眼底的神色,只有被光芒折射出淺碎的暗影波濤,映照出晃動人心的美麗波紋,令人恍惚了深思,沉醉在那一瞬間撞擊心靈的憾然之中。
這個男人,如詩般優雅,如酒般醇厚,卻莫測而迷離,美則美矣,太過危險。
“我身上穿着軍裝。”他微笑着看向宋錦:“我覺得和以前並沒有什麼區別,以前爲了保護別人而拼死拼活,現在,我只是爲了自己,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你這是對軍人的侮辱。
宋錦心底腹誹,因爲齊歌,她對軍人這個職業心生崇敬,而列娃顯然顛覆了她的認知,雖然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一個烈性的軍人產生這樣的心境,但他穿着軍裝行殘忍之事,還自覺沒錯,在宋錦看來就是對軍人的侮辱。
但對列娃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宋錦也沒心思瞭解了,這個男人說到底和她沒什麼關係。
“和你的人商量的怎樣了?如果你們沒有更好的方法,就按我的方案來。”
列娃點頭:“按你的計劃吧。”
宋錦挑了挑眉:“你確定?”這樣的話主動權便落在她的手中,這個男人會放心?
列娃微笑道:“我對你放心,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也是對我的雪中送炭,我感念在心。”
宋錦蹙了蹙眉,這傢伙笑的太假,他自己不知道嗎?
“你記得就好。”宋錦哼道。
列娃勾脣,修長乾淨猶如藝術品般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脣畔的笑容篤定而沉靜。
列娃目光落在桌子一側動都沒動過的早餐上,低聲問道:“飯菜不合胃口嗎?”
“送什麼來我都沒胃口,你不用管,我不吃也餓不死。”這裡吃的都是野味,宋錦食不下咽,要不就是糟糠熬得糊糊,宋錦更吃不下去,她對美食沒什麼追求,她的身體因爲修煉內功心法與普通人不同,一個月不吃飯也餓不死。
中午照例給宋錦送來了午飯,不管宋錦吃不吃反正禮數是盡到了,雖然對這些人講禮數有些可笑,飯是童驕送來的,把飯菜擺在桌子上,望着宋錦的目光帶着探究和打量,在宋錦目光望過來的瞬間如觸電般縮了回去,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
該說的老大都說了,其他的全靠想象,他現在對宋錦除了好奇就是老大說的那樣,得供着。
童驕心底腹誹,真不愧是演員出身,把他們所有人都給騙了。
宋錦纔沒注意對方心底怎麼想她呢,飯菜她連看都沒看,看向童驕問道:“你們老大呢?”
童驕硬梆梆的回道:“不知道。”
宋錦挑了挑眉,下一瞬那本來安靜的呆在桌子上的菜碗突然迎頭朝童驕的臉撲去,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童驕只來得及用手隔擋,卻也被迎面潑了一臉的菜湯。
有些滾燙,還帶着羊肉的羶味,髮梢滴着湯水,“啪嗒啪嗒”往地上落,童驕呆愣的站在原地,模樣別提有多狼狽了。
那隻碗潑了他一臉菜湯後又詭異的落到方桌上,安安穩穩的呆在原地,要不是臉上的狼狽提醒着童驕,他幾乎以爲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啊……,你幹什麼?”童驕後知後覺的摸了一把臉,瞪着銅鈴般的眼睛朝宋錦吼道,那白水煮羊肉是剛出鍋的,冒着騰騰的熱氣,潑在臉上還是挺疼的,灼的童驕臉皮都發燙髮痛。
宋錦氣定神閒的又重複了一句:“你們老大呢?”
童驕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女人是在報復他剛纔的敷衍,心底氣的不行,但偏偏又奈何不了對方,那詭異莫測的身手,想想就令人後背汗毛倒豎,他根本就沒看到她出手,那本來放在桌子上的菜碗竟然會以違背自然定律的方式朝他臉上潑來,這是妖法不成?這女人長的那麼美,莫不是妖精?
想到這個可能,童驕猛然激靈了一下,望着宋錦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我再問最後一遍,你們老大呢?”淡淡的語氣卻充滿了迫人的威壓,這本來就不大的茅草屋瞬間感覺逼仄起來。
童驕雙腿哆嗦,結結巴巴道:“老……老大在樹林裡。”話落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怎麼就慫了呢,想他童驕也是從屍堆裡闖出來的,什麼時候害怕過,這女人就算真的是妖精又怎樣,有本事吃了他。
挺了挺胸膛,童驕不服輸的回瞪回去,宋錦懶得搭理他,垂下眸光淡淡道:“去把你們老大請過來,我有事和他商量。”
早上兩人說了會話列娃便離開了,這會兒宋錦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列娃面談。
“你找我嗎?”列娃從門外走進來,聲音輕若雲煙,如他的人一般,淡渺無痕。
“老大。”看到列娃童驕激動的叫出聲。
列娃朝他擺擺手,童驕瞅了宋錦一眼,扭頭快步離開。
列娃看了眼桌子上空蕩蕩的菜碗,脣角微勾,擡眸望向宋錦:“浪費糧食是可恥的。”
“你覺得浪費了就把地上的舔乾淨。”宋錦白了他一眼,一個恐怖分子的頭目竟然和她計較浪費糧食這種問題,真是好笑。
列娃挑了挑眉,在長凳上坐下,輕笑道:“髒。”
宋錦懶得搭理他,既然嫌髒又有什麼立場說她浪費?
“你找我來什麼事?”列娃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結,望向宋錦問道。
“外邊警戒怎樣?”宋錦蹙眉問道,不用想就知道,這座山已經被警方給包圍了,也就是顧忌着人質纔沒出手,但列娃的人也是困獸之鬥,即使掌握着人質也處境堪憂,兩方人馬僵持在此地,就等其中一方先打破僵局。
而宋錦,就是打破僵局的人。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重重包圍,插翅難逃。”簡短的十六個字精準了概括了他們現在的處境。
列娃也想看看在強大的警力和軍火包圍下,宋錦究竟有什麼金蟬脫殼的辦法,把他們這些人神不知鬼不覺的轉移。
他擡頭指了指頭頂:“上空也有衛星監測,全方位包圍,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活動範圍只有這座山。”
宋錦沒來之前,那些警察不敢輕舉妄動,列娃的人還能在山下的草原上轉一圈,而自宋錦來了之後,明裡暗裡警力增多,山都別想下去了。